阮家送走了文仲鳴,阮老爺子與阿俏回到花廳裏。


    寧淑阮茂學夫婦早已候了多時,尤其寧淑,她焦急地等待著阮老爺子的結果。


    阮正源在圓桌旁坐下,抬頭望著寧淑:“老二媳婦,我已經允了阿俏,那道‘寧氏小炒肉’,從此會正式列入我阮家的菜單裏。這樣也好,我阮家菜式裏,也多些新鮮熱辣的‘時味’。”


    寧淑一怔,沒想到讓阮老爺子先點頭的竟是這個,頓了頓趕緊道謝:“老爺子能提點阿俏,賞識阿俏的手藝,兒媳很是感激。”


    阮正源卻搖搖頭:“你該謝的,不是我,是你女兒。還有你的父母兄長,是他們教出來的好孩子。”


    阿俏這時候立在祖父身後,聽見老爺子這麽說,登時衝父母一笑。而阮茂學夫婦兩個臉上就都有點兒掛不住,彼此對望一眼。


    “茂學,”阮正源咳了幾聲開口,“我已經決定了。你去聯係一下晚報上寫杜家那篇文章的記者,就說,我們阮家,願意接受杜家的挑戰。”


    這句話出口,阮茂學驚訝不已,寧淑則又驚又喜,喜色一旦浮上眉梢,轉眼又為女兒擔憂起來。


    隻有阿俏一個非常平靜。她一早料到阮正源會做這樣的決定今晚她做出的一整套席麵,菜式比尋常時候的“阮家菜”要簡單些,可是阿俏卻知道,她的功底在那裏,老爺子鐵定一一都吃出來了。


    阿俏想,自己其實故意藏拙,還留了好幾手沒露,隻不曉得老爺子是不是連她藏拙這事兒都看出來了。


    “老爺子,若是要比試,能否拖上兩三個月,這樣阿俏也好多準備準備。”寧淑開口與阮正源商量。


    “不,阿俏的手藝,足夠代表阮家,出麵和杜家一較高下了。”阮正源很肯定地說,“將比試的日子定在半個月後,這十五天內,雙方各自準備材料。”


    像阮杜兩家這樣的“翰林菜”之爭,頂級食材非常非常重要,十五天的時間,也不過剛剛好夠用而已。


    “爹,他們提出的條件,我們都一一答應麽?”阮茂學對阿俏的能耐將信將疑,實在有點兒不放心,心想,隻能在比試條件上做文章了。


    聽見兒子這樣問,阮正源氣定神閑地閉上了眼,凝神靜坐,仿佛在回憶“阮家菜”創始以來的種種波折。


    突然,這位阮家最緊要的人物睜開了眼,眼中精光畢現,囑咐阮茂學:“比試的方法、地點、甚至評審,一切都可以由杜家定,但是一定評審時一定要‘盲品’。”


    盲品,是指兩家各自備菜,呈上時卻並不透露哪一件菜肴是杜家做的,哪一件是阮家做的。“盲品”算是食界比較公正的評判方式之一,也證明阮正源對阿俏的廚藝有絕對的信心。


    阮茂學在報界的人脈很廣,第二天,晚報上已經刊登了阮家應戰的消息,而具體比試的細節則會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陸陸續續地敲定。隻不過阮茂學得了祖父囑咐,沒有向外界任何人透露,說他阮家應戰的人是那個還未滿十六歲的三小姐。


    阿俏一麵要應戰,一麵要幫著打點這幾天阮家晚上的席麵,忙得腳打後腦勺。多虧這時學校開始放暑假了,阿俏不用再惦記著上課的事兒,能夠全身心地投入阮家的大廚房。


    高師傅高升榮的傷經過醫院的治療,左臂上打著厚厚的石膏,右臂雖然已經接上了脫臼,但還不能使力,但是住院倒是不必再住了,醫生吩咐,可以回家休養。


    高升榮滿臉含羞帶愧地過來阮家,帶著傷向老爺子磕頭,謝過阮家不計前嫌,出手救助。阮老爺子沒說什麽,隻揮揮手,叫高升榮去阮家大廚房看看阿俏,指點指點。


    高升榮當然無異議,隻是他聽說阮家將由三小姐出麵迎戰杜家,心裏有些不以為意,認為阮家勝算恐怕不大。他聽說這兩天因為他受傷的關係,阮家可是連菜單都換了。


    然而一進阮家的大廚房,他卻見到周圍一副忙忙碌碌的景象:平日裏略顯淩亂的大廚房,早已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二廚和幾個幫傭各司其職,緊張而有序地在廚房裏忙碌著。阿俏則彎著腰,伏在灶台旁邊的一張桌上研究菜單。


    “高師傅,”阿俏見到高升榮,笑著打了一聲招呼,“您可好些了?”


    見到高升榮,廚房的人大多停下了手上的活計,圍上來問長問短。高升榮心裏頓時備感溫暖。


    “高師傅,明顯就是那杜家做局,一麵向我們阮家挑戰,一麵又私下找人傷了您。”二廚見高師傅左臂打著厚厚的石膏,右臂也無力地垂在身體一旁,忿忿不平地開了口。


    高升榮心底卻有點後怕:杜家這樣的主家,是他差一點點就想轉投的人家;若是當真轉去了那家,萬一有個什麽做的不當的,忤了杜家的意,那自己豈不是要連命都沒了?


    這時候阿俏開了口,說:“高師傅,我正想找您。”


    她瞥了一眼高升榮綁著的石膏,隨口問道:“您對杜家應該很了解吧!”


    高升榮吃驚地抬起頭,雙眼疑惑不定地盯著阿俏,暗自猜想阿俏這小姑娘到底知道些什麽。


    阿俏早料到高升榮會有這樣的反應,她了然地笑笑,開口說:“我的意思是……您認得的人多,比不得我們這些整天呆在在高門大戶裏的。您會不會有什麽渠道知道杜家是怎麽個情形?”


    高升榮真的很想伸手擦擦額頭上的汗,隻可惜他兩隻手都不方便。他定了定神,曉得現在自己的命運已經和阮家綁在一起了,若是這回阮家輸了比試,他也撈不著好。於是高升榮將自己所知道的情形向阿俏和盤托出。


    “杜家祖上是翰林是真,但說那席麵是“翰林菜”卻是未必。杜家自家的家廚沒有那麽厲害,所以試圖從外麵聘酒樓裏做大菜的廚子到杜家做席麵。”高升榮暗暗地做了一個鋪墊,“還曾經試用過我的幾個師兄弟,所以我知道這事兒。”


    “後來杜家嫌酒樓出身的廚子做出來的菜有‘大鍋氣’,不夠精細,所以就出重金去挖富貴人家的私廚,目的是想借這些私廚本身的技能,去還原杜家祖上傳下來那幾套食單上的菜式。”


    阿俏冷不丁問:“那高師傅,您看過杜家的食單嗎?”


    高師傅順口答道:“看過……”他猛地意識到說漏了嘴,趕緊彌補,“這怎麽可能?不過我那幾個在酒樓裏的師兄弟有人見過的,轉述出來,這不是什麽秘密。”


    阿俏登時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高師傅,不妨說來聽聽?”


    高師傅心想,怎麽隻要這小丫頭一開口,三句話不到,自己就會落進她的圈套裏?可是這時候他早已綁在阮家這座船上,隻得將自己記憶中杜家的“食單”一一向阿俏講述了一遍。


    阿俏兩道秀眉一軒,說:“什麽杜家食單?這個就是節選版的《隨園食單》麽!”這杜家,剽竊了袁才子的食單,往自家臉上貼金,還真是欺這省城餐飲界無人,將老傳統都忘光了。


    高升榮提醒阿俏,不可小覷這杜家的食單,“三小姐,不管這食單有什麽淵源,可是學廚的人都知道,按著那上頭些的,做出來的菜式真的……差不到哪兒去。”他本想說:不比阮家菜式差。


    阿俏知道高升榮說的是實情,當即冷笑一聲,說:“所以,到最後這比試就是比拚廚子的技藝了對麽?”


    她轉臉又問高升榮:“高師傅可知道杜家可能會聘哪家私廚?”杜家一定是已經聘到哪家技藝高超的私廚了,不然不會這麽大膽地公然登報,向阮家挑戰。


    誰知這個高升榮卻不知道了,他皺著眉頭冥思苦想,給阿俏講了幾個可能的名字,心想:說多了其實也無用,你這樣年紀的三小姐,就算會炒兩道小菜,真實的技藝又有多少。他一想到這裏,忍不住就垂頭喪氣起來。


    阿俏的目光在他臉上一轉,就知道這位高師傅動的是什麽心思。她也不生氣,隻微微一笑,開口對高升榮說:“高師傅,我想求您一件事!”


    “近來您的雙手不方便親自操持,可是我還是想請您出麵,指點指點我這個丫頭,還有這裏的幫廚們。”阿俏說著,指指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頭餘小凡。“此外,我還想請您在進貨的時候幫著把把關,老爺子發了話,這次阮家出血本,一切都用最頂級的食材!”


    高升榮的經驗,是眼下阮家這個團隊所急需的。


    於是阿俏走到高升榮麵前,望著對方的雙眼,極為誠懇地說:


    “旁人挑戰的是阮家,而阮家,是我們這麽多人一起出麵應戰。高師傅,我們需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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