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行家中陽台上,王玨倚著欄杆,手中一疊資料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在資料首頁,赫然寫著程麗的名字。


    此前,王玨讓王敏行的秘書去調查程麗的背景,而他手裏的資料正是剛剛王敏行秘書傳給他的。


    “程麗,陳紅的女兒?”王玨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歎緣分妙不可言。腦海裏,王玨不由浮現出胡同裏那個瘋女人的形象。


    此前,他僅僅覺得程麗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異常,沒想到其中還藏著這麽多的秘密。


    這份資料不僅僅介紹了程麗的情況,連同她的母親陳紅也有詳細的描述,連陳紅的住址都標注了出來,隻能說王敏行的秘書還是有些本事的。


    王玨合上資料,走近屋裏,將資料丟在茶幾上,麵露沉思之色。


    “寧化小區......”王玨口中念叨著陳紅所住的小區名字,漸漸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或許該見一見熟人了。”


    ......


    寧化小區四棟一單元地下一層某房間。


    剛從醫院做完定期檢查回來的陳紅正在準備午飯。前段時間,她剛剛穩定的病情又有了起伏,於是隻能再定期往醫院那邊跑。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情況又是穩定了下去,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陳紅的午飯倒也沒什麽好弄的,就是昨晚的剩飯加些水燙成稀飯,然後就著些鹹菜,唯一的葷腥就是去醫院檢查回來時在路上買的一個肉包子。


    即便是放在平常人身上,陳紅的這頓午餐也顯得相當簡陋。不過,心知自己女兒難處的陳紅已經習慣了這樣,能嚐些葷腥就不錯了。


    陳紅屋裏沒有專門的飯桌,隻有那種一米不到的便攜式小桌子,她則是坐在旁邊的一個塑料小凳子上。


    她將肉包從布袋裏取出來,摸了下,還有些溫熱,倒是不用再熱了。將包子倒到碗裏,再從一個塑料罐裏夾出些許鹹菜,便是隻要等著稀飯好了。


    突然,陳紅聽到了一聲敲門聲。她愣了一下,沒有分清楚是自家的門響了,還是其他地方的動靜。


    正當陳紅疑惑之際,第二道敲門聲傳了過來,這下陳紅確定是有人敲自己的門了。


    她站起身來,朝著門那邊喊了聲:“誰啊,麗兒嗎?”


    不過,程麗好像是去別的城市看病去了,按計劃怎麽也要到明天才能回來,難不成是提前了?


    麵對陳紅的喊話,門外的人並沒有任何的回應。


    陳紅疑惑不已,隔著貓眼往外麵看去。隻見站在門外的是一個年輕男子,樣貌英俊,雙手空空,沒拿什麽東西。


    陳紅想了一會兒,自己似乎並不認識門外這人。不過,這男的手裏也沒什麽武器之類的玩意,周圍也不是無人之地,陳紅便是沒有多想,終於還是打開了門。


    見門打開,門外的男子顯出完整的身形,看上去清爽幹淨,給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陳紅上下打量著男子:“你是誰,找我嗎?”


    “沒錯,我是找你的,陳紅是吧?”在陳紅打量男子的同時,男子的目光也在審視著陳紅。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眼睛裏越來越亮,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玩具。


    “我是陳紅,你是?”眼見真是找自己的,陳紅心裏本能地緊張起來,畢竟她有些不好的過往,生怕有人來尋仇。


    男子沒有立刻回答陳紅的話,而是朝著屋子裏掃了一眼,臉上戲謔之意更濃:“你好像過得不太好啊。”


    陳紅眉頭緊鎖,這男子看上去不像是尋仇的,也不像是警察,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不知道是想幹什麽。


    “你好,我應該不認識你才對,你到底找我有什麽事?”


    “你不認識我?你應該認識我才對的。”男子輕輕笑著,忽然湊近陳紅:“你女兒呢?”


    一聽問起自己的女兒,陳紅立馬就警覺起來了:“我女兒就在樓上。”


    “你是說程麗嗎,她不是應該外出治病了嗎?”男子竟然一句話就戳破了陳紅的謊話,因為他就是王玨。程麗外出治病是要向王敏行請假的,他對程麗的去向了如指掌。不過,他此行並非為了程麗。


    眼前這陌生男子竟然還知道程麗的去向,這讓原本都準備關門的陳紅慌了神:“你到底是誰?”


    王玨露齒而笑:“我是誰不重要,我隻是想知道你找到你女兒沒有?不是程麗,而是程曦!”


    “曦......曦兒!”陳紅幾乎站立不穩,還是抓著門框才暫時穩住了身形。隻是,她看向男子的眼神變得愈發恐懼。


    他不但知道程麗的去向,甚至連陳紅夭折的小女兒都知道,不免讓陳紅悚然而驚。


    “看起來你還是沒有找到啊。”王玨的笑容越來越燦爛,隻是落在陳紅眼裏卻顯得陰森森的。他忽然指向樓道出口的位置:“穿紅色裙子,背著書包的小女孩嗎?我在那邊看見了!”


    此言一出,陳紅腦中仿佛有什麽東西炸開了。十五年前那如同噩夢般的回憶再度清晰起來,她瞬間癱坐在地上,臉上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眼神之中充斥著無邊的恐懼。


    隻見陳紅緩緩地舉起手,顫抖地指著王玨:“你......你是那個小男孩!?”


    ......


    數百裏以外的大京市某醫院長椅上,程麗失魂落魄地看著人來人往。這些人有的麵露焦急之色,有的垂頭喪氣,眾生百態,不一而足。


    醫院雖說是救苦救難的地方,但也是積聚了各種負麵情緒的場所,此刻的程麗就是散發負麵情緒的源頭之一。


    在她的腦海裏不斷地重複著剛才醫生所說的話。


    此前,她接受了徐離的幫助。徐離給她聯係了一個醫生,程麗還特意在網上查了下那醫生的情況,確實是國內頂尖的不孕症專家。


    帶著最後的希望,程麗請了假,乘坐火車到了大京市的醫院,結果得到的診斷沒有給予她希望,反倒是為她悲慘的人生釘上了棺材釘。


    “如果在你受傷後兩年內過來治療,還有恢複的可能性,現在已經沒可能了。你的子宮環境已經不適合受孕了,即便受精了,也會很快流產。”


    醫生的這段話就好像魔咒似的,在程麗的腦子裏盤桓。懷孕總歸是子宮的問題,即便是試管嬰兒,最後還是要將胚胎移植到母體子宮內,可程麗的子宮已經不具備溫養胚胎的功能了。


    她身體內的土壤已經幹涸了,她沒有希望了。其實,在過來大京市的路上,程麗就有過心理準備。因為濱江市雖然醫療條件比不上大京市,但是好歹也差不了太多。這些年來,她走遍了濱江的大小醫院,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模一樣的,她心裏就已經明白大概了。


    去大京市隻是她最後的倔強了!可現在,她不用再硬撐著了。


    生活的苦痛早就已經摧毀了程麗的所有,支撐她走下去的隻有兩件事,孩子與母親。這一刻,她失去了一個信念,獨腿而行,還能走多遠呢?


    突然,程麗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瞧了眼屏幕,是濱江第四人民醫院負責她母親病情的醫生。


    程麗心裏一咯噔,連忙接通電話:“醫生,我媽出什麽事了嗎?”


    她記得今天應該是她母親定期檢查的日子,難不成檢查的時候出了什麽問題?


    “程麗,你母親被鄰居送來醫院了。早上做完檢查的時候,她的病情還很穩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你母親送來的時候,病情急劇惡化了。你現在這哪兒,趕緊過來這邊。”


    程麗驚得站了起來:“醫生,我在大京市,我現在趕回去,估計晚上到。”


    “那你趕緊回來。”醫生猶豫了下,還是補了一句:“不過,你得要做好心理準備。”


    聽到這話,程麗便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醫生,我媽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麽樣了?”


    醫生歎息道:“我不知道她回去後經曆了什麽,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她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刺激。有可能,她後麵都恢複不過來了。”


    程麗呆愣愣地掛掉了電話,有些話醫生是不會亂說的,一旦說了,那就是十之七八的事情。如果她母親下半輩子隻能瘋瘋癲癲地活下去,那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在原地緩了許久,程麗才算是恢複了些氣力。她沒有立刻趕往火車站,而是給自己的丈夫武延剛打去了電話。


    不管她怎麽趕,她回去濱江都要五六個小時,如今她母親情況危急,旁邊總該是要有人看著的。


    等電話接通,程麗急忙說道:“延剛,我媽出事了,送去四院了,你能去看看嗎?”


    哪裏知道武延剛根本沒有回答程麗的問題,反倒是問道:“你不是說今天見著醫生的嗎?醫生怎麽說,還能懷上嗎?”


    程麗沒想到武延剛這時候提到了懷孕的事情,隻能硬著頭皮說道:“醫生說......沒有可能了。”


    說到最後的時候,她幾乎是咬著牙說的。她知道醫生的診斷不僅僅終結了她的懷孕夢,也斷絕了維係婚姻的最後一絲可能性。


    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已經不可能保住了,隻是希望武延剛能看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去照看一會兒陳紅。


    可聽到說沒有可能再懷孕了,武延剛二話不說直接掛了電話,一句不提去看看陳紅的事情。


    程麗萬萬沒有想到武延剛如此決絕,呆立在當場好一會兒。片刻之後,程麗一步一步地往著醫院出口而去,臉上竟是噙著一絲絲笑意。


    這下,她真的失去所有了


    ......


    六個小時候,程麗出現在了陳紅的病房裏。此刻的陳紅蹲在病房角落,全身蜷縮在一起,目光無神地盯在不遠處的地麵上。


    程麗身邊的醫生介紹道:“送她來醫院的人是樓上的,是被你母親的叫聲吸引過去的。他說下樓找你媽的時候,發現你媽屋子的門是開著的,你媽就坐在門口哭,不管怎麽問,你媽都不回答,隻能送到醫院了。”


    程麗朝著陳紅輕聲喊了一聲:“媽。”


    程麗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這個病房不大,陳紅絕對是能聽得見的。然而,陳紅對自己女兒的喊聲卻是無動於衷。


    “剛送過來的時候,你媽的反應很劇烈,我們使用了鎮靜劑才暫時安定下來。”醫生也是憂心忡忡地望著角落處的陳紅:“可是,等鎮靜劑藥效過了,她反倒是安靜下來了。就窩在那個角落裏,怎麽都不願意呆在床上。”


    “她在害怕。”程麗歎氣道。


    醫生當然知道陳紅在害怕,但關鍵是她在害怕什麽?


    “送我媽過來的那個人沒說看到什麽其他東西?”程麗問道。


    陳紅現在的狀態明顯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了,但是什麽刺激了陳紅還不得而知。不過,有些病不是知道原因就能治好的。


    醫生搖搖頭:“沒有,他說除了你母親,沒有看到別的什麽其他奇怪的人或者東西。”


    程麗沉默了半晌,還是決定靠近看看。旁邊的醫生囑咐道:“她現在情緒非常不穩定,如果有什麽異常就停止溝通,不要再刺激她了。”


    程麗點點頭,緩步走到陳紅近前,輕輕地呼喊:“媽,是我啊。”


    這次,程麗離陳紅隻有一步之遙,陳紅終於是有所反應了。隻見她慢慢抬起頭,目光與程麗接觸,怔了一下,然後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抱住程麗:“麗兒,他來找我了,他來找我了!”


    程麗驚喜於陳紅還認識自己,但是陳紅的話透露出一個相當重要的信息。雖說陳紅沒有指明他是誰,但是程麗知道那個人就是王玨。


    難不成王玨找過她媽了,王玨就是刺激點?


    下一刻,程麗還想安撫一下陳紅,然而,陳紅卻是像觸電似的,一把推開程麗。在陳紅的視角裏,眼前女兒的麵容緩緩扭曲,最終變成了一個年輕男人的模樣,那個猶如夢魘一般的存在。


    陳紅再度蜷縮在角落,雙手抱著腦袋,身子篩糠似的顫抖:“你不要來找我了,不要來找我了。”


    程麗被母親狠狠地推開,眼見陳紅好像極度畏懼自己,便是知道陳紅又開始出現幻覺了。這時候,醫生扶起程麗:“不要再刺激她了,她現在認知都出現問題了。”


    程麗一手撐在病床床尾,一手扶著自己的額頭,她現在隻覺得一根錐子正在插入她的腦袋裏,疼痛無比。


    “醫生,你跟我說實話,我母親還有恢複的可能性嗎?”


    醫生躊躇片刻,還是說出了實情:“從目前來看,除非有奇跡發生,她應該是沒有恢複的可能性了。如果有條件的話,讓她長期住院吧。”


    程麗望著已經認不出自己的母親,不禁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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