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綁架的時候每一刻都覺得漫長煎熬,而如今回去的路上倒似輕快了不少。


    顧明珠看見顧明煙還睡著,忍不住用手推了推她,喊道:“二妹妹快醒一醒!”


    顧明煙沒有反應,顧明妧便伸手在她人中上掐了一把。要不是顧明煙穿了這身衣服,她們也不至於被嘉瑞長公主的人給抓走,她心裏一有氣,手上未免就加重了力道,一記下去,倒是把顧明煙的人中都掐紅了。


    然而顧明煙還是沒有醒過來……


    “好像沒反應……”顧明妧抬頭看了顧明珠一眼,小聲道:“長姐……二姐姐不會有事吧?”


    按說她們兩個都醒了,方才馬車又那樣劇烈的搖晃了一回,撞也該撞醒了。


    顧明珠心裏也有些害怕,悄悄伸手在顧明煙的鼻翼上探了探,確認道:“還有氣。”


    還沒死就行……顧明妧現在對顧明煙實在沒有心思理會,可她終究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訴顧明珠,這裏頭牽扯到了太子妃的冊立,關係重大。以顧翰清現在在朝中的地位,實在也不好輕易得罪這兩家中的任何一家。


    顧家必定是要吃了這一趟暗虧的,但幸好她們三人都安然無恙。


    “那等一會兒回了庵堂,請個庵裏懂醫術的師太診治診治吧。”她看見顧明煙這身衣服心裏就來氣,轉過頭不去看她。


    夜風從簾子裏鑽進來,讓顧明妧覺得有些涼意,她抱著胳膊靠在車廂上,那簾子一晃一晃的,可以看見趕車人寬厚魁梧的後背。


    也不知他是怎麽發現她們的?難不成是真的撿到了她的帕子?


    顧明妧正凝神細想,忽然間鼻子有些癢癢的,她冷不防就一連打了三個噴嚏,震得馬車都顫了一下。顧明妧大囧,可她們出來時候就隻穿了這些衣服,這時候再冷也隻能自己扛著。


    除了抱著膀子自己取暖,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顧明珠正想問她是不是著涼了,忽的簾子一閃,一件鴉青色的銀絲暗紋大氅從車廂外丟了進來。


    大氅做工精細,上麵似有餘溫,還是簇新的。這正是今日李昇臨走時候,舒太妃幫他披上的。


    “大氅是新的,姑娘不嫌棄就披上吧。”


    他是實皮鐵骨的男人,可在馬車裏坐著的卻是嬌滴滴的姑娘。況且現下也無外人,讓她們先披一下禦寒,總比凍壞了強。


    顧明珠卻不好意思幫顧明妧接下,這些年除卻自己的父親兄長,她都不曾接觸過外男的任何東西,更別說披別的男人披過的衣裳。


    衣服躺在車廂裏,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然而顧明妧卻沒顧上那麽多,想著回去還有一段路,這麽大的風,這樣下去總要受風寒的。她撿起大氅的一角,緩緩拉到自己的身上,對著車外的人道:“多謝。”


    聲音清婉,卻略帶著幾分沙啞,想來是方才凍到了,但李昇卻仍舊一下子辨認出來,這位姑娘便是剛才在無量殿求得鳳羽簽的那一個。


    山野荒蕪,四下裏已是靜悄悄的,隻有馬蹄聲伴著骨碌碌的車輪聲。顧明妧披著暖和的大氅,靠在顧明珠的懷中,兩人相依相偎,馬車在夜色中疾馳。


    不知過了多久,車速漸漸變緩,靜水庵佛塔上的長明燈已出現在李昇的視線中。


    “少爺,前麵就是靜水庵了。”長喜與他並轡而行,轉頭同他說道。


    李昇神色肅冷,過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道:“嗯,到了。”


    顧明妧聽見這一句,挽起車簾悄悄的往外看了一眼,那佛塔上的火光忽明忽暗,正指引著她們一路向前。顧明妧深深的鬆了一口氣,身上湧起一股疲憊來。


    悠遠的歎息聲傳到耳邊,李昇卻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這般年紀的小姑娘,遇上這樣的事情,必定是嚇得不輕的,難為她卻還能如此鎮靜。


    “幾位姑娘,前麵就是靜水庵的山門了,恕在下不能遠送。”馬車停了下來,李昇從車上跳下去,轉過頭來同車廂裏的顧家姐妹道。


    肅王李昇本該在邊關布陣殺敵,如今卻出現在這京郊之外,想來是私下微服回京,自然是不能表露身份的,所以不能將她們送到門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顧明妧心中明了,隻是他終究是救了她們一命,如今若是連下車道一聲謝都不行,未免有些遺憾。


    然而這一聲謝確實也難開口,顧明珠已是將笄之年,她又是這樣嚴守禮教的人,沒有至親在場,必定是不好私自去見外男的。


    “多謝壯士相救,敢問壯士高姓大名,小女子回去以後,也好讓家中長輩登門道謝。”顧明珠身子開口,從夜風吹開的縫隙裏瞧見靜水庵的山門,抱著顧明妧的手指顫了顫。


    “姑娘不必客氣,不過舉手之勞。”李昇轉頭回了一句,已將縛在馬車上的驚鴻馬解了下來,那畜生通人性,呼呼的嘯了一聲,同他頗為親密。


    眼看著那人就要牽馬離去,顧明妧不知從哪兒借來的勇氣,忽的掀開了車簾子,探出半個身子道:“壯士留步。”


    李昇正要翻身上馬,聽到這一句,反射性的轉身望了過去。


    雖然月光昏暗,但那張精致秀氣的白皙小臉,還是一下子讓他刻在了腦海中。


    小姑娘明眸皓齒、一雙水潤眸瞳尤其閃爍,仿佛裏麵倒影著翦翦秋水。雖然被他這樣毫無掩飾的視線看過去,她也不過就是在片刻間垂了一下眸子,隨即從車上跳了下來,將已經折疊整齊的大氅捧在手中。


    “這是你的衣服。”


    顧明妧不敢太往前去,身為顧家的女兒,她將來說不準還會有機會見到李昇,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私自回京被這樣一個小姑娘知道了,也是一種威脅。


    然而李昇卻笑了起來,他方才倒是真的忘了這件事情。這大氅是舒太妃親手所縫,他必定是舍不得穿的,可若是弄丟了,就是更大的不孝了。


    “多謝姑娘。”


    雖然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可人家也是姑娘,李昇上前,將那大氅接了過來。


    小姑娘的手指上用絲怕包紮過,看來方才的血字是她多書?


    兩人雖然靠得近了,卻也不敢造次,顧明妧隻偏著頭,將那大氅托在手中,等她覺得手上一輕,扭過頭的時候,卻瞧見李昇的視線也正好從她麵前掃過。


    兩人就這樣愣愣的對視了一眼,那雙眼睛帶著淡淡的琥珀色,深邃冷厲,讓人覺得有些害怕。顧明妧急忙就低下頭去,視線有些躲閃的看著足下的草地。


    那人似乎等著她說話,並沒有馬上離去,可等了片刻卻不見她開口。


    他還在期待些什麽呢?難道是想聽她親口說一聲謝謝?


    李昇難免有些自嘲,往後退了一步,正要轉身離去,忽的聽見身後的小姑娘開口道:“該說謝謝的是我們,壯士一路保重。”


    他再回頭的時候,便瞧見小姑娘早已經轉過了身去,朝著馬車那邊走了過去。


    那麽嬌小的身子,怕是他一隻手就能提起來吧?李昇莫名就想到了這個……


    聽見馬蹄聲遠去,顧明妧才鬆了一口氣,扶著顧明珠從車上下來,兩人互相攙扶著往靜水庵的山門口去。


    庵堂裏早已經得知了她們走丟的消息,聽見有人敲門,急忙迎了出來,見是顧家的姑娘,忙就派人去後院禪房通報。


    顧明珠和顧明妧被送回了明鏡院,周氏大喜過望,也來不及先問她們什麽,隻忙吩咐了人去備熱水,又讓幾個婆子過去,把馬車裏的顧明煙給背了回來。


    老太太請了庵堂裏懂醫術的師太過來為顧明煙診治,說是被重物擊傷了頭,腦子裏可能有了血塊,要先開一副方子活血化瘀,再看能不能清醒。


    周氏送師太出門,顧明珠上前道:“三妹妹著了風寒,手也受傷了,師太也給她看看。”


    顧明妧自小身子有些羸弱,今晚吹了冷風,確實有些頭昏腦脹,隻是顧明珠忽然提起了手上的傷來,她才猛然的清醒過來,心道方才竟然忘了問帕子的事情!


    不過如今就算著急也沒有什麽用了,那人已經走了……


    師太坐下來給顧明妧診脈,周氏才得空在一旁問起顧明珠這事情的前因後果來。


    然而顧明珠也不甚清楚,隻知道她們三人當時結伴去後山的塔林遊玩,到了那兒便各自遊覽,她見顧明煙和顧明妧不見了,正要去找,卻被人從身後打暈了。


    “這到底是哪裏來的歹人!竟然這般惡毒!”老太太氣得錘著拐杖,恨不得將那些壞人碎屍萬段。


    師太開過了藥,兩人各自洗漱,顧明妧靠在炕上昏昏欲睡,聽見外麵有婆子進來回話,說是顧翰清帶著顧明遠和陳伯青過來了。


    顧明妧腦子昏昏沉沉,想著陳伯青怎麽也來了?大約是怕她們走丟了,人手不夠,故而過來幫忙的吧……


    她這相正胡思亂想,看見丫鬟挽了簾子,周氏領著顧翰清從門外進來。


    “三丫頭沒什麽事吧?”


    “師太說是受了風寒,正有些發熱。”


    周氏伸手探了探顧明妧的額頭,聽顧明珠說要不是顧明妧想到了辦法,咬破了手指寫下血書,把帕子投了出去,隻怕她們就回不來了。她原先隻覺得顧明妧乖巧懂事、性子溫和,但若說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疼愛,其實還是不夠的,不過就是憐惜她身世可憐,盡一個嫡母的本分罷了。可今日聽顧明珠說了那些,她才是真的謝天謝地,老天爺終究沒瞎眼,讓她得了一個好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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