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章婕的話,林昕沒有說話,隻是定定看著章婕,想看看她到底能傻到什麽地步,居然會想出這麽蠢的主意!


    一則阿沁早已控製了大周的朝堂、大周的經濟和大周超過一半的軍隊,安氏和張勇現在雖然氣勢洶洶,可是隨著他們逐漸往京城方向推進,補給線拉得太長,早晚會陷入危機的。


    二則雖然林涵是他的兒子,可是林沁也是他的兒子啊!


    雖然林涵和他更親,林沁見他如同陌路,不過是要做傀儡皇帝的生父,還是要做大周一代雄主的生父,這道選擇題,他又不傻,總會選擇的吧?


    章婕嬌縱慣了,見從來乖順的林昕一直打量著自己,一聲不吭,便用力搖著林昕的肩膀:“表哥,說話呀!說話呀!”


    林昕被她搖得頭都是暈的,皺著眉頭道:“咱們府兵才多少人?安氏會把咱們這點人放在眼裏?安安生生在王府呆著吧,別再生事了!”


    章婕氣得用力在林昕身上拍了一下,大聲道:“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有宋玉芝那賤人,還有林沁那庶出的野種,不把我們母子放在眼裏!你不喜歡我了,你這沒良心的——”


    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林昕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


    他若是真的沒了良心,在阿沁抄了章府的時候,就會逼死章婕,以換取阿沁的原諒了……


    想到被承安帝教養長大的阿沁,林昕眼睛有些濕潤了。


    阿沁這孩子太像玉芝,天性聰明,性子太強,過於剛烈,眼裏不揉沙子,卻不知過剛易折。


    要知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要不斷地妥協……


    就像他,對章婕妥協了半輩子,早成了習慣。


    章婕見自己連拍帶打再加罵,可是林昕依舊不動如山,不由更加生氣了,指著林昕恨恨道:“我知道,你是瞧著我們章家完了,沒有利用價值了,這才不聽我的話了!你等著瞧!”


    說罷,她旋風般跑了出去。


    林昕疼愛兒子,就算不喜歡自己了,起碼兒子他還是疼愛的吧?


    那她就帶走兒子,看他林昕投不投降!


    林昕在房裏枯坐了半日,他的親隨楊智波忽然跑了進來:“王爺,王妃糾集了府兵,帶了世子乘著馬車出門往北去了!”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林昕一聽,便知道章婕是真的要往滄州見安氏談判,不由一驚,當即站了起來:“她真的帶著世子去了?”


    楊智波忙道:“王妃的確帶著世子出去的!”


    林昕沒想到章婕是一心作死,氣得臉都白了,心髒跳得很快,當即厲聲大喝道:“快去備馬!”


    他得趕緊把這對母子追回來!


    章王妃坐在馬車裏,攬著林涵密密叮囑著:“……安氏為了安天下之心,一定會選擇一個林氏皇族做皇帝的,咱們這時投靠了安氏,他們一定會選擇你的!等你做了皇帝,再一步步鏟除安氏勢力……”


    林涵習慣了聽母親的,聞言覺得母親說的大有道理,忙道:“娘,兒子若是做了皇帝,一定讓您做太後,還讓您垂簾聽政!”


    章王妃滿意地笑了。


    正在這時候,外麵響起了王府侍衛的回報:“啟稟王妃,前麵十裏遠的曲江凹駐紮有大批軍隊”


    章王妃聞言大喜:“安家軍這麽快就推到魯州城外了?太好了!”


    省的她再跑幾百裏路了!


    林昕心急如焚,不停地夾著馬腹,揮著馬鞭,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出去,攔住章婕作死!


    就在他的馬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一隊人馬,其中在風中招展的旗子上正繡著“永親王府”四個金字。


    林昕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中衣早被汗水浸透了,如今貼在身上,潮濕黏膩,難受極了。


    得知丈夫追了過來,章婕心中得意,不禁笑了起來——她就知道,林昕會聽她的。


    安家軍一離開滄州,阿沁的親信大將葉明哲就帶了五萬軍隊尾隨了上去,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預備隨時切斷安家軍的退路。


    葉明哲正在看京城剛送到的千裏加急文書,斥候忽然來報:“啟稟將軍,魯州永親王府的府兵護著永親王和王妃來了!”


    聞言葉明哲不禁笑了起來,當即道:“全部捆起來,驗明身份,押回京城!”


    怪不得許靈說他是福將,剛接到殿下的千裏加急文書,命他派人把涉嫌投毒害蔡丞相等朝廷重臣的永親王府諸人押解進京,永親王和王妃就自動送上門來了!


    母親在身邊的日子,對阿沁來說,就是幸福的日子。


    他每日天不亮就去上朝,先前習慣了早上不吃飯,等下了朝再用,有時候忙起來幹脆就忘了。


    玉芝發現之後,特地擬了個早膳菜單,吩咐紅楓苑小廚房的人按照早膳菜單十日一輪,給他準備早膳,都是很簡單的早飯,葷素搭配,清淡為主,往食盒裏一裝,放在阿沁上朝時乘坐的大轎子上,等阿沁的轎子到了大慶殿前,正好可以用完,再用香茶漱口。


    阿沁原本習慣了不吃早飯,可是不過一個月時間,就被玉芝給改了習慣,開始吃早飯。


    玉芝呆在太子私邸,除了幹涉阿沁吃早飯的事情,其餘一概不幹涉,每日隻是陪著寶珠玩耍。


    待阿沁身體徹底痊愈,玉芝便預備帶著寶珠回許府。


    太子私邸早晚會迎來女主人,玉芝有自己的家,覺得老是呆在這裏不合適。


    她疼愛阿沁,卻想讓阿沁自在獨立地生活,不必顧忌她的存在。


    阿沁一聽說母親要離開,當即就惱了,半日不說話,也不肯見玉芝。


    玉芝才不管他,略收拾了一番,和張喜雨說了一聲,就帶著寶珠乘了馬車回去了。


    阿沁知道母親帶著妹妹離開了,心裏難受,卻也沒法子,隻得用忙碌來讓自己不想這件事。


    進入六月之後,戰場的形式已經明朗起來。


    許靈在東北戰場勢如破竹,捷報連傳,張勇麾下六員大將已經折損了四位;趙雲嶺在宋州重創安家軍,打死了安氏兄弟中的老大和老四,與葉明哲合圍,預備圍殲安家軍。


    因為戰場形勢的明朗,太子林玉潤趁機對朝堂進行了一次清洗,從內閣到六部,大部分都換上了他的人。


    玉芝回到家裏,已經是傍晚時候了。六月雖熱,可是傍晚還是好一些,不像中午時候陽光灼熱。


    玉芝叫上在外書房讀書的阿寶,預備帶著寶珠去後花園看自己的爹娘。


    阿寶坐在明間的圈椅上,抱著寶珠逗著玩。


    寶珠在太子私邸住了一個月,又胖了一些,白白嫩嫩的,可愛得很。


    她喜歡阿寶舅舅的臉,不哭不鬧坐在阿寶懷裏,圓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小酒窩深深,笑眯眯看著阿寶,別提多乖巧了。


    阿寶一邊哄著寶珠,一邊跟在臥室裏的玉芝說話:“姐姐,你既要去看望爹娘,那你到了後花園,可千萬別生氣!”


    東暗間臥室裏,玉芝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換上家常衣服,聞言有些納悶。


    明間裏寶珠笑眯眯看著阿寶,伸手摸了摸阿寶的臉,覺得小舅舅真好看。


    阿寶被寶珠摸得臉癢癢的,便抱起胖乎乎的寶珠,讓寶珠背對著自己坐在腿上,口中輕輕道:“好寶珠,別摸舅舅的臉了,再摸舅舅就生氣了!”


    寶珠笑得可愛極了,忽然身子一僵,接著又笑了起來。


    阿寶抱著胖乎乎的抱住正要開口,忽然覺得不對——腿上熱乎乎濕漉漉的!


    他鎮定地舉起了寶珠,看著被寶珠尿濕了一大片的青紗道袍,簡直是目瞪口呆欲哭無淚——這是他聽說姐姐要回來,特地換上的新道袍啊!


    烹茶和奶娘在一邊侍候,見狀都苦笑不得,忙上前接過了尿了舅舅一身美滋滋隻顧傻樂的寶珠:“阿寶公子,對不住了,寶珠今日喝水太多了,您快回去洗澡換衣服吧!”


    寶珠姑娘身上的衣服也尿濕了,得趕緊給她洗澡換衣,免得肌膚被醃紅了。


    玉芝換好衣服出來,得知寶珠和阿寶兩敗俱傷,都洗澡換衣去了,不由大笑:“寶珠這孩子還挺有眼色,殿下抱她的時候,從來沒尿過!”


    阿沁可是有些愛潔的,若是被妹妹尿了一身,估計要大鬧一場!


    一想到那個場麵,玉芝不由又笑了起來。


    觀雪想了想那幅畫麵,也抿嘴笑了,道:“殿下最是好潔!寶珠姑娘若是尿在殿下身上,殿下一定會很氣很氣,然後打了香胰子連洗三遍澡,再穿上用素水香熏過的衣衫,饒是如此,還會不停地聞衣袖,生怕還有尿味!”


    她先前在殿下身邊侍候過,因此知道。


    玉芝腦補出阿寶狐疑地不停嗅衣袖的模樣,不由又笑了起來,道:“走吧,咱們先去看寶珠的外祖父外祖母!”


    玉芝帶著觀雪和擷芳去了後花園。


    許六福惴惴不安跟在後麵。


    一進後花園玉芝就呆住了——這哪裏是後花園,明明是一個大菜園啊!


    原先花木扶疏,亭台樓閣點綴其間,頗有幾分景致。


    如今亭台樓閣還在,可是萱草地種滿了小白菜,牡丹花圃裏長的是番茄,淩霄架爬滿了絲瓜藤,湖邊垂柳下種著紅莧菜……


    許六福都快哭了:“夫人,等屬下看到已經晚了,外家老太爺和老太太種的菜都出來了……”


    玉芝:“……”


    她簡直是苦笑不得。


    不過玉芝遇事喜歡往好的方麵想,想了想,她又笑了起來:“如此也好,起碼能吃些新鮮菜蔬了!再說了,咱們正在看新宅子,早晚要搬家,這裏就讓我爹娘折騰吧,不然他們閑的難受!”


    許六福見夫人不生氣,這才放下心來。


    陳耀祖和王氏正在給剛栽的青椒苗澆水,聽小丫鬟說夫人回來了,頓時大喜,忙放下水瓢,洗了洗手就迎了上去。


    一見玉芝沒帶寶珠,陳耀祖和王氏頓時失望極了:“玉芝,寶珠呢?寶珠怎麽沒有來?”


    洗澡換衣罷,阿寶和寶珠舅甥倆再次會師。


    阿寶原本心有餘悸,可是一看到寶珠那烏溜溜的大眼睛、可愛的小酒窩和伸著要他抱的藕節般的胖胳膊,他就忘記了方才的遭遇,樂顛顛上前接過寶珠,大步流星往後花園找玉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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