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帝看向林玉潤,見他濃秀的眉微微蹙著,顯見是憂心國事,忙安撫道:“阿沁,你不要擔心了,這件事就交給許靈和宋岩去查辦吧,朕明日帶你去嵩山行宮鬆快幾日!”


    許靈是阿沁的親信,京兆尹宋岩是宰相的人,彼此製衡,這樣安排最是妥當。


    林玉潤答了聲“是”,可是依舊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承安帝又看向蔡中原:“蔡卿,朕帶著阿沁去嵩山,你留在內閣坐鎮吧!”


    蔡中原恭謹地答了聲“是”。


    待蔡丞相退下,承安帝看向林玉潤:“阿沁,你已經十七歲了,該為你選妃了,朕已經和皇後說過了,這次去嵩山行宮,讓她給京中有適齡女兒的顯貴之家都傳了懿旨,讓這些大家閨秀去行宮陪伴皇後,到時候你再好好相看相看,若是有看上的,盡管和父皇說!”


    林玉潤懶洋洋坐下,道:“父皇,我不想為了政治把自己當做祭品給奉獻了!”


    承安帝默然片刻,踱到林玉潤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然後道:“好。朕都依你。”


    養子方知父母恩。


    有了阿沁,他的心才變得柔軟起來。


    先前在他看來,作為皇帝,為了政治和國家,聯姻什麽的都是很正常的事,是必須承擔的責任。


    可是到了阿沁這裏,他就覺得隻要阿沁開心,怎麽著就行。


    林玉潤撒嬌道:“父皇,給我按按腦袋吧,我有些累!”


    承安帝:“……”


    他招招手,吩咐崇政殿總管太監李鶴林:“搬個錦凳過來,朕總不能站在這裏為阿沁這小崽子按摩!”


    李鶴林忙搬了個錦凳過去,服侍承安帝坐下。


    承安帝解下林玉潤的玉冠,打散他的長發,輕輕按摩著他的頭頂心。


    林玉潤覺得父皇按得甚是舒服,閉著眼睛輕輕道:“父皇,這次去嵩山行宮,您就不要帶那麽多嬪妃了,一天到晚嘰嘰喳喳吵得慌,有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陪著您不就行了!”


    袁皇後是蔡丞相的表妹,安淑妃出身北方武將世家。


    這次仁安後巷天神教神廟爆炸事件,是他和蔡丞相共同策劃的;而前些時間秦洋取代葉明樓成為滄州節度使,安氏則出力不少。


    林玉潤自然要投桃報李,給予回報了。


    承安帝見阿沁臉色有些蒼白,越發顯得稚氣,知道他這些日子監國聽政,實在是累著了,不禁有些心疼,便道:“朕也嫌太吵了,那就隻帶皇後和淑妃吧!”


    林玉潤目的達成,徹底放鬆了下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見林玉潤睡著,承安帝手指上的力道放得輕了不少,待林玉潤睡穩,這才停止了按摩,吩咐李鶴林取來錦被,輕輕蓋在了林玉潤身上。


    林玉潤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他做了皇帝。


    等到權力穩固,他便開始了針對章氏的複仇。


    章氏被滅門之後,他為追封母親為皇太後與朝中大臣開始拉鋸戰,浪費了整整五年光陰,最後氣得病倒,早早辭世,皇位卻落在了仇人之子林涵手中,林涵是個草包,被西夏和遼國欺負得各種割地賠款,自己先前殫精竭慮讓大周強大的理想變成泡影……


    醒來之後,林玉潤身上的中衣被汗浸透了,潮濕冰冷,難受極了。


    他呆呆坐在那裏,心裏滿是慶幸:母親又回來了,真好……


    他雖然已經長大了,可是在他內心深處,他依舊是那個渴望母親疼愛關愛的小孩子……


    得知承安帝這次駕幸嵩山溫泉行宮,因為皇太子林玉潤嫌吵,所以承安帝隻帶袁皇後和安淑妃的消息,章貴妃差點活活氣暈過去。


    她在鋪著朱紅厚地氈的地上走了好幾圈,恨恨道:“林玉潤這廝,真是該死!”


    當初怎麽就沒把這小崽子給弄死呢!


    章貴妃倒不是非得去嵩山行宮,隻是她寵冠後宮多年,在後宮連袁皇後也得避讓著她,更不用說安淑妃這種聖寵寥寥,不過因為出身高貴占了一個妃位的嬪妃了。


    如今她卻不能伴駕前往嵩山行宮,實在是“啪啪啪”打臉啊!


    服侍章貴妃的邵女官忙道:“娘娘,陛下那麽寵愛您,您不如現在就去求陛下,陛下心軟,應該會答應的!”


    章貴妃“哼”了一聲,道:“林玉潤這賤婢生的無恥小人還在崇政殿呢!”


    邵女官思索一會兒,低聲道:“娘娘,林玉潤總是要離開的,奴婢倒是有一個主意……”


    冬天天黑得早,等林玉潤睡醒出宮,天已經暗了下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林玉潤回到碧梧街私邸已是亥時。


    他剛在書房坐下,得到消息的許靈就帶了一個穿著鬥篷戴著兜帽的人過來了。


    那人一進書房,就撥下兜帽,露出了一張清瘦文氣的臉龐,原來是京兆尹宋岩!


    朝中眾人,包括蔡丞相自己,都認為京兆尹宋岩是蔡丞相的人,其實宋岩是林玉潤深埋入蔡中原陣營的一顆釘子。


    許靈和宋岩拱手行禮:“見過殿下!”


    林玉潤微微頷首:“坐下吧!”


    許靈便和宋岩一起在書案西側的紫檀木雕花圈椅上坐了下來。


    林玉潤看向許靈:“說說吧,那個用火油點了自己引爆火藥的人是怎麽回事!”


    他早就收買了仁安後巷天神教神廟的高層,因此那些火藥才能運進神廟的地下倉庫。


    林玉潤的打算是一點點摧毀承安帝對章端的信任,因此隻要與章家關係匪淺的神廟被人發現藏有大量火藥就行了,他想知道為那些火藥為何會被人引燃?


    許靈默然不語。


    宋岩忙起身解釋道:“殿下,是下官的疏忽,那人是京兆尹衙門的衙役,今日也跟著去搜查神廟了,誰知他竟是虔誠的天神教徒,見神廟內被人發現有火藥,以為神廟真的是要炸掉京城的異教徒,便存了殺人殉教之心,趁人不備就取出提前準備的火油澆在身上,衝向了火藥堆,如今早炸成了碎片。”


    他接著道:“此人妻子也是虔誠的天神教徒,年幼的兒子早被夫婦倆奉獻給了神廟,成了神官的孌童,在這次爆炸中也被炸成了灰。”


    林玉潤坐在那裏,神情肅穆:“京城已經被天神教滲透至此,章端真是……真是奸佞小人!不除此賊,我心難平……”


    他已經隱忍了這麽多年,章端禍亂國家,章婕害死他的母親,章氏家族手上沾染無數人的鮮血,如今他終於開始複仇了!


    玉芝很聽許靈的話,果真在傍晚時分進了城,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


    她一回到家裏,就吩咐許六福出去打聽一下,看看城裏是不是發生什麽大事了。


    許六福答了聲“是”,自帶著人出去打聽了。


    玉芝閑來無事,索性先泡了個澡,用玉簪鬆鬆挽了頭發,讓觀雪和烹茶先回西耳房休息,自己坐在臥室窗前的榻上拿了本書看了起來。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知道是許靈回來了,忙起身預備迎接。


    到了廊下,玉芝才發現許靈帶了一個戴著兜帽穿著玄色鬥篷的人回來了。


    那人身材甚是高挑,走路輕捷,玉芝一看就認出是阿沁,便沒有上前迎接,而是等他們過來,這才笑盈盈道:“外麵冷,快進來吧!”


    觀雪和烹茶這時候立在一邊,也認出了來客正是殿下,不敢出聲,恭謹地屈膝行禮。


    林玉潤一見母親,當下心花怒放,丟下許靈飛快地跑了過來,一溜煙進了正房。


    許靈:“……”


    玉芝笑著等著許靈:“許靈,快一些!”


    許靈見玉芝還等著他,心裏這才舒服了些,大步走到門口,與玉芝一起進了正房明間。


    觀雪和烹茶自然不敢進去,見殿下的暗衛已散開在庭院各處,兩人就站在外麵候著裏麵的吩咐。


    林玉潤和玉芝聊了一會兒,這才說明了來意:“我明日要陪父皇去嵩山行宮,你收拾一下行李,和我一起去吧!”


    玉芝先前聽人說過,嵩山行宮有無數的溫泉池,大的有一間房那麽大,小的話和一般人家的浴盆差不多大小,水溫適宜,泡一泡對身體很有好處。


    她早就想去見識見識嵩山行宮的溫泉池可,可是轉念一想,沒有立刻答應阿沁,而是看向許靈:“許靈,你去麽?”


    許靈還沒來得及開口,阿沁就得意洋洋道:“他不去,他得留在京城負責調查一個案件!”


    玉芝聞言,當即道:“是不是那個神廟爆炸的事?”


    阿沁看向玉芝:“娘,你也聽說了?”


    玉芝“嗯”了一聲,忙向阿沁打聽詳情。


    阿沁說的雖然輕描淡寫,可是玉芝很快就明白了裏麵的彎彎繞繞,憂心忡忡道:“阿沁,天神教再不限製,京城會變得很危險。”


    她把當年天神教在尉氏縣裏應外合作亂的事說了。


    說到那一夜的驚險,玉芝不禁道:“我至今想來,還是覺得恐懼,日常親熱來往的鄰居,居然立時翻了臉要燒死我們全家,就以為我們不信教,是異教徒,若不是許靈,我早成了焦屍一具……”


    玉芝敘述生動,聽得阿沁臉都白了,他伸手搬走小炕桌,在坐榻上打了個滾,滾到了玉芝身邊,拿起玉芝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長長籲了一口氣:“幸虧娘沒事……”


    他閉著眼睛,低聲道:“娘,你放心,我已經交代謀士著手探訪這件事,我們一定會找到解決天神教問題的法子!”


    許靈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一邊,觀察著殿下和玉芝的相處模式。


    他發現,玉芝應該沒騙他,殿下就是把玉芝當做母親。


    而玉芝,也絕對是把殿下當做親生兒子。


    起碼許靈從來沒見過,一個母親會這樣疼愛兒子,簡直是把已經十七歲的殿下當成了心肝小寶貝在疼愛……


    玉芝“嗯”了一聲,怕阿沁勞心,便打算轉移話題。


    她一邊輕輕揪著阿沁長發的發根,一邊道:“阿沁,明日我怎麽去嵩山行宮?以許夫人的名義麽?”


    玉芝記得阿沁小時候喜歡自己這樣輕輕揪他的頭發。


    阿沁舒舒服服蜷縮在那裏,道:“你扮作我的小廝跟著我,怎麽樣?一定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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