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一凜,不由自主站直了,恭謹道:“是,大人!”


    大人雖然天生一副少年模樣,又愛笑,可是他們這些大人的身邊人都知道大人的規矩,絕對不敢違犯。


    周長青看了寒星一眼,見一向機靈的寒星老老實實站在那裏,當下就笑了起來,道:“寒星,再給我斟杯酒!”


    寒星答了聲“是”,見許靈放下酒杯,又去擦他心愛的匕首了,便端起酒盞給周長青斟了一杯,然後規規矩矩退了一步,守在一邊等待吩咐。


    周長青端起酒盞:“阿靈,修完西河鎮這個堡壘,你要繼續進駐楊官寺修堡壘麽?”


    許靈“嗯”了一聲,一邊擦拭著匕首,一邊緩緩道:“我官卑職微,隻是個小人物,可是既然做了尉氏縣的守備,我自會盡力竭力,抵禦西夏鐵騎,守衛這邊境小城,為國效力,不負國恩。”


    他的聲音低沉,說出的也不是什麽豪言壯語,可是周長青聽了,心底不由升起一股豪情來,端起酒杯道:“阿靈,我是文官,你是武將,我們各出所學,各盡所能,以身許國!”


    許靈微微一笑,臉頰上一對小酒窩顯了出來,一對小虎牙也露了處理,頗為可愛。


    他懶洋洋舉起酒杯,與許靈碰了碰,仰首一飲而盡。


    天不亮玉芝就起來做桶子雞,她發現陳耀祖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正坐在明間喝茶。


    玉芝和陳耀祖打了個招呼,便去忙自己的了——她還得趕緊做那六隻桶子雞呢!


    王氏正在灶屋做早飯,見玉芝起來了,忙過來低聲道:“你爹昨夜帶著你爺和你三叔跑了半夜,也沒打聽出什麽來,連你奶和你小姑姑被關押在哪裏也沒打聽出來,等一會兒你三叔要送你爺進城找你二叔去呢!”


    玉芝聽了,抿嘴一笑,卻沒有多說什麽。


    早飯準備好後,董氏先給公公陳富貴送了過去。


    王氏把自家三口的早飯端到了明間,見陳耀祖還在屋子裏坐著,忙催促道:“你趕緊吃了去找唐二寶吧,今兒你們殺一頭豬怕是不夠!”


    今日逢集,七裏八鄉的鄉親們都來西河鎮趕集,她家肉攤的生意比平時好,得多預備一些豬肉。


    陳耀祖急著走,也不怕熱,急急吃著早飯。


    他吃完飯剛要起身,卻聽到正房那邊傳來老爹陳富貴的聲音:“大郎,你過來一趟!”


    陳耀祖答應了一聲,起身去了正房。


    王氏皺著眉頭道:“你爺叫你爹做什麽……”


    玉芝用白瓷調羹舀了些紅薯玉米粥,讓熱氣散發得快一些:“讓我爹出銀子唄!”


    她抬頭看向王氏,大眼睛純淨清澈:“我爺要去找二叔救我奶和陳嬌娘,自然需要銀子打點了,可他老人家怎麽舍得花用自家的銀子?正好宰我爹這傻乎乎的肥羊唄!”


    王氏:“……唉!”


    陳家一出事就要大房出血,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過了這麽多年,她早該適應了。


    收拾罷碗筷,王氏聽到外麵的動靜,看了過去,恰好看到陳耀祖從正房堂屋出來,低著頭往外走,忙叫了一聲:“玉芝她爹!”


    陳耀祖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疾步往外去了——他剛被老爹勒索走了五兩銀子,這是大房多年的積蓄,他一時有些不敢麵對王氏。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王氏在玉芝的幫助下把自家的車子推了出來,正要拉著出門,卻被董氏叫住了。


    董氏把陳耀文推了出來,笑吟吟道:“大嫂,玉和他爹正要要出去給公公雇驢子,讓他把車給你們娘倆推到街上吧!”


    王氏正要客氣兩句,陳耀文已經走了過來:“大嫂,你和玉芝跟著就行,我來拉車!”


    玉芝這些日子悄悄觀察,發現她這三叔性格比爹爹要靈活得多,而且三叔三嬸都是聰明的實在人,因此見王氏還要推辭,便笑著道:“娘,三叔三嬸是自家人,你何必和三叔三嬸客氣?”


    王氏被女兒一說,笑了起來,不再推讓了。


    今日天氣晴朗,碧空萬裏,實在是個好天氣,玉芝的心情變得更好了。


    陳耀文離開之後,王氏和玉芝手腳不停,費了好一番工夫,這才把攤位支了起來。


    玉芝忙得臉上出了一層細汗。


    見一切停當,她正拿了手帕擦拭額角的汗,卻看到趙大嫂背著背籠走了過來,便笑著讓王氏看:“娘,趙大嬸來了!”


    王氏原本正在看大砂鍋裏鹵著的鹵肉,聞言忙抬頭和趙大嫂打招呼:“趙大嫂,你可出來了!”


    趙大嫂似乎黑瘦了些,不過精神很健旺,耳朵上也添了一對嶄新的銀耳環,亮閃閃的。


    她看向王氏和玉芝的攤子,見多了兩個炭爐和兩個大砂鍋,都在冒著濃鬱鮮美的肉香,不由眼神複雜。


    不過趙大嫂很快就笑了起來:“不出來怎麽辦?家裏要娶兒媳婦了,今日逢集,正好來賺幾個錢補貼家用!”


    王氏上前幫趙大嫂把大料攤子擺了起來,絮絮地和趙大嫂說著話。


    她倆這些年都在一起擺攤做生意,難得分開幾日,這幾日不見趙大嫂,她著實有些想念。


    玉芝站在自家攤子前麵,一邊等著顧客上門,一邊看著大砂鍋裏正鹵著的鹵肉的火候。


    鹵肉和鹵排骨要求的口感不同,對火候和鹵製時間的要求也不一樣,須得小心一些。


    這時候王氏和趙大嫂在東邊說得熱鬧。


    自家女兒進了守備府,趙大嫂頗有些與有榮焉,可是再榮耀,畢竟是賣女,因此她歡喜得遮遮掩掩:“……昨日下午許大人的小廝寒星去了我家一趟,把我給嚇得臉都白了,誰知寒星小哥卻是來給我送東西的!”


    趙大嫂神秘兮兮湊近王氏,低聲道:“原來守備府老太太一見秀蘭就很喜歡,說要抬舉她,當日就賞了她好些簮環,秀蘭便讓寒星小哥給我送了過來!”


    她先示意王氏看她耳朵上嶄新的銀耳環,又伸出手,讓王氏看手指上的銀戒指和手腕上的銀鐲子。


    王氏見趙大嫂歡喜,也替她高興:“這都是秀蘭給你的?秀蘭這孩子可真孝順!”


    趙大嫂抬手把一縷碎發掖回了耳後,美滋滋道:“我先戴幾日,等我家大郎的新娘子進了門,我都給兒媳婦戴!”


    王氏有些羨慕地笑了:“唉,你可真有福氣……我這輩子怕是沒福喝兒媳婦敬的茶了……”


    玉芝聽見自己的娘開始自怨自艾,當下便咳嗽了一聲,道:“娘,你昨晚削好的青竹牙簽在哪兒放著?”


    王氏自己把自己說得心酸鼻酸,聽到玉芝叫她,忙走過去道:“在這裏呢,我給你找!”


    她很快就找到了昨晚削好的一盒子青竹牙簽:“找到了!”


    玉芝接過牙簽,卻又用竹筷子夾了一盤子鹵肉放在了切鹵肉的案板上,笑嘻嘻道:“娘,你把這塊肉片成一片一片的,等一下街上趕集的人多了,來嚐鹵肉的人一定會起來!”


    王氏答應了一聲,當下洗了手,拿起刀忙碌了起來。


    一忙解千愁,她很快就忘記自己剛才為何流眼淚了。


    玉芝見狀,不由微笑,心道:等到了縣城做生意,得想法子找銀匠也給娘打一套嶄新的簮環釵飾,讓她見了相熟的人,也可以炫耀炫耀……


    街上人流漸多,陳家的肉攤試吃、問價和購買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不多時,玉芝便賣出去了不少鹵肉,隻是那幾隻桶子雞始終隻有人問價卻沒人買。


    王氏見了,忍不住悄悄和玉芝說道:“玉芝,要不也把桶子雞切一些讓人試吃?這樣也賣得快一些!”


    玉芝看著正拿了青竹簽紮了油紙上放的鹵肉薄片的顧客,笑盈盈道:“娘,您放心,咱們今日做的六隻桶子雞,兩隻已經被預定下來的,另外四隻也能賣出去!”


    王氏見玉芝這麽篤定,這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誰知她的心剛放了下來,玉芝便笑嘻嘻道:“娘,賣不完咱們自己吃!”


    王氏:“……”


    她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


    玉芝捂著嘴笑了。


    王氏見玉芝偷笑,伸手在玉芝腦袋上敲了一下,剛要說話,卻看到陳耀祖挑著兩擔肉來了,忙迎上前去。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王氏看著用油紙包著的六隻桶子雞,心裏有些慌——鹵肉和鹵排骨都快賣完了,這六隻桶子雞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這時候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氣喘籲籲跑了過來:“王大嫂,我娘讓我來取我家和孫裏正家的桶子雞!”


    王氏定睛一看,見是雜貨鋪張娘子的兒子韓明,不由笑了,忙叫正在幫陳耀祖剔肉的玉芝:“玉芝,你來招呼韓明吧,我去幫你爹!”


    玉芝答應了一聲,走了過來,拿出兩個用油紙包好的桶子雞:“你看這兩隻怎麽樣?”


    她看向韓明,發現韓明也是小圓臉,細細的眉眼,頗為清秀,和他娘張娘子很像。


    韓明抬頭一看,見一個極美貌的小少女走了過來,烏發如雲,小臉雪白,一雙大眼睛黑泠泠的,似會說話一般,他頓時有些心慌氣短,心髒怦怦直跳,聲音也微微顫抖:“可……可以……”


    玉芝見他同意,便又拿出兩張大油紙,把這兩隻桶子雞各自重新包了,用紙繩捆好,推到了少年麵前,微微一笑:“一隻一錢五分銀子,兩隻的話,一共三錢銀子。”


    韓明小圓臉緋紅,“嗯”了一聲,垂下眼簾,拿出荷包掏出碎銀子給了玉芝:“你……你用……”


    玉芝抿嘴一笑,直接拿出戥子稱了稱,道:“恰好三錢銀子!”


    韓明點了點頭,不敢逗留,提著油紙包急急離開了。


    王氏笑眯眯看著韓明急急奔跑的背影,心道:韓家開著雜貨鋪,家境殷實,韓明的娘張娘子出名的好性子,若是玉芝嫁給了韓明,豈不是好?


    她正盤算著,遠遠地卻看到寒星走了過來,忙叫玉芝:“玉芝,寒星小哥來了!”


    正在給顧客剁肉臊子的陳耀祖聽到了,不由自主看了過去,喉嚨滾動了一下——得想法子求求寒星,把娘和妹子嬌娘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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