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號銃響徹天際,十數道招展大旗遮天蔽日而起,在寒葉穀口連做一片,上書大字,或為“替天行道”,或為“賞善罰惡”,旗纛飄揚,威勢赫赫。


    隻見著數百身影重重列陣,正對著寒葉穀嚴陣以待,而此刻,寒葉穀眾人亦早至穀口處,劍北原、冷殘、宗正卿三人攔在最前,三人周身,早橫著十數具屍身,想來是來敵進犯,已被斬殺了前部十幾名高手,但三人麵色各自凝重,目光沉沉地死死盯住眼前大陣,冷殘立在最前,眼中透出鷹隼一般冷冽寒芒,他多年來在寒葉穀威嚴最重,為人更是嚴峻已極,如今忽然被人堵在穀口,心中早已怒氣大盛,此刻緩步來到敵陣之前,緩緩開口。


    “諸位今日來此,卻有何事?”


    冷殘開口雖緩,但話語之間卻竟是肅殺之意,飄飄然似寒風吹拂,敵陣人數雖眾,卻被他一言震懾得皆化作靜謐,許久竟無一人再敢叫囂,眾人隻是望著這幹瘦老者,雖看似弱不禁風,但立身陣前,卻如同一道無形屏障,雖隻一人,卻勝過萬馬千軍。


    忽然間陣中緩緩分列兩側,從中緩緩走出一人,卻見那人生得高挑,一身華服錦衣,腰間配劍,單看體態,倒是長身玉立之相,隻是此人卻生得奇怪,滿臉麻子,皮膚到處坑坑窪窪尋不到半寸平整,兩隻眼睛一大一小,位置更不對稱,說是醜陋,都是抬舉,此人方一露麵,竟是連冷殘這般見慣了江湖奇人的老前輩,亦頗為訝異。


    卻見那人走到陣前,略略拱手,開口說道:“千裏北境,寒葉深穀,天下劍宗,無不仰慕。晚輩乃是聖教門下星使青辰,今日特攜聖教部眾,到此拜會寒葉穀諸位耆宿高人。”


    冷殘聽罷,隻是冷冷一笑,道:“我道是誰,竟是魔道的魔魁到了,你既知我寒葉穀正道威名,如何還敢遠來發難?莫非是當年疾風原上,群魔未絕,又有惡念?”


    而這青辰聽著冷殘話中嘲諷敵意,卻也渾然不覺一般,隻是抬手一指那迎風大旗,說道:“寒葉穀乃是天下宗門之首,如今中原武林昏昧不堪,群雄之間追名逐利,哪有半分所為正道氣象?方今此時,正是我聖教大展宏圖之際,今日我聖教到訪,也並非有意與貴穀為敵,隻是想請貴穀穀主孟元秋一見,入我聖教,滌蕩中原宵小之輩。”


    冷殘沉聲說道:“爾等想得倒萬全,若我寒葉穀與你為伍,自然省卻你師出無名之患,隻是我寒葉穀雖據守北境一隅,也當是正道一員,中原武林如何,自是我正道內部之事,嗟爾魔道小輩如何知曉?當今天下,正道名門有禦玄宗掌教真人辜禦清統領,正是興隆之際,我寒葉穀多年前便已與禦玄宗、澄音寺共列天下三大名門正宗,多年來攜手除惡,豈能入你魔道?”


    而青辰聽罷,卻是負手大笑,說道:“前輩說得太大了,正道興隆,卻又隆在何處?遍觀近年來諸般事由,江湖上風波不斷,又有哪件事,禦玄宗管得了的?三年之前,江南烏袖鎮血案,後又有補天門毀派之禍,近數月來,江湖上諸多門派皆有變故,可曾見那禦玄宗有半分動靜?如此正道領袖,懦弱無能,前輩何必要為其站腳?”


    冷殘聽罷,尚未開口,卻聽得身後劍北原一聲怒喝:“說得這麽多,有何益處?既是江湖門派,必當以武為先,動嘴皮子有甚意趣?老夫先來討教你魔道武功!”


    劍北原為人往日戲謔,但性子卻如烈火一般,剛烈過人,這一聲怒吼,字字鏗鏘,皆似奔雷,敵陣之中聽了,人人隻覺胸前被巨錘轟砸一般,氣力窒澀,無人不皺其眉,再看劍北原此刻飛身來到陣前,大手一伸,便使了一招“寒澗折梅手”的功夫,這一招乃是寒葉穀掌法精要所在,其間蘊含極是厲害的內家功夫,掌力一出,寒風陣陣,勁力雄沉無比,但磅礴力道之下,卻猶有巧勁,實是輕重相濟、動靜萬端的神妙武功。


    青辰看劍北原一出手便已是殺招,身軀朝後一退,便閃開距離,隻是他身法雖快,卻仍低估了寒葉穀功夫,劍北原掌力雖空,掌風仍在,青辰尚未落地,卻隻覺得一陣周身寒徹,胸前諸穴被這掌風一掃,已是有說不出的難過痛楚,但他臉龐僵硬無比,竟也無有絲毫表情,回身反掌扣出,竟與劍北原對上一掌,兩人掌勢相交,隻聽得一聲巨響,劍北原身軀如同山嶽,動也不動,但那青辰卻已連退了數步,方才將將穩住身形。


    “魔道小兒,接我一掌不死,功夫倒也不差,趁早回了你們魔窟老巢,莫要再出山自討沒趣!”


    劍北原仰頭大笑,更是氣勢縱橫,莫可當之,那自號青辰之人自覺掌心仍是一片冰寒之苦,體內氣脈無不受了寒氣襲侵,時冷時熱,難過至極,但他畢竟經驗深厚,強行運功壓下痛楚,仍舊拱手說道:“劍北原前輩方才賞臉教導,實是令在下受寵若驚,賜招之恩,聖教必定銘記。”


    劍北原粗豪之人,此刻立馬說道:“什麽賜招之恩?誰又教你銘記了?你能接我一掌,莫非還能接我第二掌麽?來來來,我再與你打來,你若能再接我一掌,我老劍服你!”


    青辰卻說道:“劍前輩可是武學大家,若我聖教可再接你一掌,你便不再出手,這可是真的?”


    他這話一出,冷殘與宗正卿立馬便聽出端倪,青辰所說,隻是要自家陣中接下一掌便罷,卻不曾說是他自己親身接招,兩人知曉劍北原從不深思,正要阻止,然而劍北原卻早已大笑著應道:“這有何難,若你再接我一掌,我老劍今日便不再動武啦!”


    青辰聽他如此說,隻是大笑拍手,道:“好好好,今日數百人在此作證,劍北原老前輩說了,我聖教陣中若可接下老前輩一掌高招,便不再出手!”


    劍北原方才話語接得雖快,但也並非愚笨之人,此刻心念稍稍一轉,便即想到此中陷阱,立馬便擺了擺手,叫道:“小子莫要胡說,非得是你接我掌力方可!”


    青辰卻拱手道:“方才老前輩說了,聖教門下,接住即可,老前輩功夫天下一絕,莫非今日與我等小輩交手,還心存猶疑不成?”


    劍北原冷冷一哼,叫道:“罷了罷了!今日便遂了你們願,量你們宵小魔道,能有多少高手?隻管找來能接我一掌之人!”


    青辰點了點頭,朝著陣中一個揮手,卻見著數百人的大陣之中,陡然縱躍而出五道身形,這五人之中,四人在前,一人在後,倏忽之間皆落在劍北原麵前,隻見這五人身形姿態各有不同,所持兵刃亦極是奇怪,一人手持七寶金如意,一人持烏木短棒,一人持白紗白練,一人持赤銅彎刀,一人持灰白石牌,這五人躍至核心,四人合圍,隻將那手持石牌之人讓在核心,已是成了陣勢。


    劍北原左右看了看眼前幾人,忽然笑道:“我當是誰,竟是五行遺少!當年你們五人學藝不精,被我串成串來行走,吃了我五粒汙泥丸子,允諾了不再為惡,這幾年我未曾再聽到你五人消息,還當你們真的從善如流,卻不曾想入了魔道之中,隻是今日再會,你們五人遮住麵龐,又有何用?莫非這什麽五行陣,當年不好用,今日便堪用了?”


    卻見那五人之中,持烏木棒之人一把扯下覆麵黑布,露出一張慘白消瘦的麵龐,正是柳無逢,隻是如今他一張白臉,似是比兩年之前,更顯憔悴綻青,真已如同病死鬼一般,他嘿嘿冷笑,其聲滑膩難聽,說道:“幾年前我師兄弟五人陣法未精,敗給了老前輩,今日老前輩既然要人接下一掌,我等豈可落於人後?”


    劍北原聽著他話語低沉冰寒,便好似一條冰冷黏膩的蛇在自家背脊上爬行一般難受,霎時間打了個冷戰,便道:“好,若是你們五人,豈不是自討其敗?”


    說罷,劍北原深深呼氣,忽然飛身騰空,胖墩墩的身軀竟好似炮彈一般激射而來,掌力所及,又是一招“寒陽柔手”遞了上去,卻見他大手忽開忽合,似左似右,掌力範圍之廣,竟將五人周身盡皆籠罩其間,柳無逢看他這一掌又是寒葉穀極強極深的精妙功夫,自知若是要與之爭勝,誠為難矣,但此刻隻需接下一掌便罷,五人心念相同,陣法忽然一轉,換做金無鑄挺著七寶如意率先上前,那七寶如意綴玉鑲金,通體又有蜜蠟、寶石鑲嵌,一經揮舞,貴氣翻騰,但劍北原功力何等身後,力掌重轟其表,這一掌巨力非凡,寒陽柔手亦是剛柔並濟的功夫,斷帛裂石,無不可為,劍北原滿擬著這一掌下去,莫說是將這五人轟敗,便是要殺將幹淨,亦非難事,然而這一掌轟下,隻是一聲沉響,金無鑄橫下如意硬擋,隻是通體劇顫,但步伐之下,竟未有半分稍卻,劍北原大驚之下,卻見金無鑄雖看似孤身力扛,但餘下四人早已站定方位,掌抵背身,竟是以五人合力,接下了劍北原這憾天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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