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廝鳥!你找死!”


    童金甲見著孟雪晴頹然倒地,臉色蒼白幾乎沒了丁點血色,心中一時怒起,鐵拳一揮,帶著風吼,便沉沉地朝著宇文玦天靈打了去,童銀環手掌橫攔,五根手指如同五道鐵索一般,扒向腰際,拳掌交錯,化作一道巨力萬鈞的攻勢大網,縱橫之勢,絕難抵擋。


    宇文玦橫在兩人中央,身軀陡然間提縱三四尺,渾身縮做圓球一般,他那八尺有餘的身量驟然之間竟圓縮得甚是靈巧,分毫不錯之下,堪堪將這拳掌交織的攻勢奪了去,童家兄弟攻勢一空,心中正自驚詫,卻見那宇文玦卻忽然四肢再度伸展,手腳好似彈簧一般延展如意,童家兩兄弟一個不及不應,登時便各自中了一拳一腿,胸前傷口再度迸開,當即血灑長空,各自摔倒一旁。


    墨止體內絞痛似刀割一般,體內更無半分內息可堪運勁解穴,但他畢竟體內痛楚折磨了數月之久,終究忍痛之能遠勝旁人,此刻這驟然之痛,比之此前三家玄功糾聚丹田那般爆炸一般的苦痛可要好上太多,他掙紮半晌,竟自行漸漸忍受下來,兀自爬將起身,開口便吐出一口鮮血,緩緩說道:“你在北桓軍中既然這麽高的職分,夜潛寒葉穀,便絕不可能隻是為了擒下她一個小姑娘吧......”


    “哦?”宇文玦正滿心歡喜地望著童家兄弟,耳畔卻傳來墨止話語,反倒生出幾分讚許,道,“你這個娃娃有些意思,璿璣穴中了我一招‘虛靈指力’,竟還能開口說話。”


    他踱步上前觀瞧,步履之間沉穩渾厚,全然瞧不出一絲一毫地緊張,好似這天下第三大宗門的寒葉穀,在他看來,竟好似是來去自如的白地一般,他走到近前,笑道:“我為何不能隻為了擒這個小丫頭呢?她可是孟元秋的獨女,擒下她,寒葉穀必定要受我節製,介時北境少了這麽一個臂助,我鐵騎一到,豈不是打馬破關?”


    墨止臉色慘白如紙,額上仍緩緩冒出冷汗,卻忽然眉頭一揚,笑道:“你這話說得沒錯,但你怎知眼前這丫頭便是孟元秋的獨女?”


    宇文玦聽了,不由得仰頭大笑,道:“好小子,到了此刻,竟還想著混淆視聽,困獸之鬥倒也值得敬佩,她方才稱呼劍北原為‘劍叔叔’,劍北原那老兒何等功夫,能以這般昵稱相稱,豈不是孟元秋府中千金才能辦到?”


    墨止也搖了搖頭,故作可惜地歎道:“你身為一軍統帥,卻連一個女娃子身份都判斷得如此草率,看來你們多年難以破關入主中原,也是有理由的,隻是可惜了北桓數萬兒郎,卻被你這糊塗車子主宰了性命。”


    墨止這話不談孟雪晴身份,亦不言他判斷真假,徑直便將北桓軍民拉到話語之中,乃是豪賭著眼前此人既然統兵率軍,必定極重軍人生死,言談到此,心緒必亂。


    而宇文玦乃是北桓第一名將,麾下統轄之眾不下數萬,對於手下部眾的性命極是看重,此刻墨止所言,恰巧打在他心中關竅之所,不由得臉上泛起一陣凶相,說道:“我帶兵多年,何曾不體恤兵士性命?我方才說得有什麽錯,你倒說來我聽,隻要你說不服我,你立時便死。”


    他抬掌摁在墨止天靈之上,掌勁蓄而不發,其實他若要取下墨止性命,此刻不過力道稍縱便可,但他方才被墨止言語一激,倒偏得聽聽,自己所猜有何錯漏,宇文玦心中暗暗想道:“管你說得對與不對,待你說完,我即將你頭顱捏得粉碎。”


    墨止隻是翻著白眼望了望額頭,隻是任自己白眼翻得多高,也瞧不見頭頂情形,隻是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你且想想,你可曾見過我?我是不是江湖之中叱吒風雲的俠客?”


    宇文玦冷笑一聲,道:“我大桓收錄了中原高手不下百人,哪裏見過你這小子。”


    墨止說道:“這便是了,我不過就是個平頭老百姓,你可曾見過孟家千金,可親自帶著一個毛頭小子深夜看雪景的?”


    宇文玦聽了,心中粗略一過,倒也覺得不無道理,當即稍稍動搖,旋即便道:“按你如此說,這姑娘卻又是誰?”


    墨止笑道:“她不過就是孟家千金的一個丫鬟而已,我與她相好了好多年了,今夜本想趁著夜色與我妹子溫存一番,但誰料到被你這怪人攪擾了興致,此刻還要殺人。”


    童銀環此刻氣息漸漸平複,聽得墨止所說,他是何等莽直之人,當即還以為墨止真的與孟雪晴早有肌膚之親,當即便開口欲喝,然而方才開口,一旁的童金甲卻一把將他嘴巴捂住,不許他出言添亂。


    宇文玦略略思忖,忽然說道:“你這說得仍是不對,諒她一個丫鬟侍女,如何能管劍北原叫聲叔叔?”


    墨止長歎一聲,道:“你這般榆木腦袋,真真難怪你帶著兵馬屢屢扣關而不入啦!你卻不知,向來丫鬟和小姐自幼相處,雖得個主仆名分,但實是如同姊妹一般,我家妹子說過,孟家千金是個性子溫婉和順的姑娘,兩個人從來好似親姊妹,孟家千金叫得的叔叔,我家妹子自幼也是這般相稱。”


    宇文玦聽罷,心中這才略略信了幾分,說道:“你這小子,倒也機靈,尋常江湖武人,被我這般力道摁在頭頂,十個倒被嚇尿了八個,你卻還能侃侃而談,說你隻是個平頭老百姓,我卻不信。”


    墨止說道:“我嘛,不過就是梅城中一個店小二,平日裏三教九流見得多了,江湖仇殺自也見過不少,今年清明之後,我便染上怪病,時日不多啦,既然我也剩不下幾日好活,又怕什麽今日便死?”


    他死到臨頭扯謊的能力倒是一直不弱,信口雌黃原是擅長,幾句話說得宇文玦倒也信了不少,說道:“你這話說得好,命不久矣,何在乎今日便死?我此刻便來幫你一把!”


    他話到最後,已是漸顯殺意,單掌成爪,似虎似熊,巨力沉沉地便壓將下來,但凡功力到了他這般境地,單掌碎石已不是難事,何況一顆頭顱?墨止隻覺頭上籠罩一股巨力,渾身血往上衝,好似要破腦而出一般,口中更是再呼叫不得半句,一對眼珠幾乎要被這股磅礴力道擠壓得脫體而出,正當此刻,卻忽然覺得頭上壓力一輕,宇文玦竟鬆開手掌,身軀倒躍,好似是在躲避著誰。


    墨止這一番死裏逃生,即便是他早做好暴死準備,但事到臨頭,也不由得驟起求生之念,慌忙間大喘粗氣,連滾帶爬地朝著孟雪晴爬去,將她護在身下,再扭頭望去,卻見童家兄弟竟是不知何時再度衝上近前,兩人這一次再起餘勇,拳掌皆是不要命一般豁盡全力而發,勁力所至,罡風四溢,戰氣彌漫。


    宇文玦滿麵慍怒,喝道:“不知死的兩個蠢貨,找死不成!”


    他一聲暴喝,雙手托後,橫擎倒豎,一青一黃兩道光芒驟然迸發,童家兄弟兩人隻覺得眼前一花,臂上一輕,旋即一股銳利痛感便在身上暴烈開來,原來宇文玦手中兩柄單刀出鞘,長刀莫約四尺餘,闊刃古拙,上雕一條夭驕飛龍,而那短刀也有兩尺餘,通體綻青近似墨色,比之那長刀更多了幾分靈巧,這兩柄刀便是宇文玦憑之縱橫漠北無敵草原的青雀黃龍雙刀。


    此刻雙刀一出,神鋒無影,徑直便將童家兄弟手腕削得半斷,兄弟兩人各自慘嚎一聲,腕上血噴似井,竟將周遭積雪染得一片紫紅,宇文玦見了血氣,更是暴起憑躍,黃龍刀過處,童金甲頭顱好似豆腐一般,被削去了大半,登時倒地而斃。


    童銀環見狀血淚俱下,咆哮著衝到近前,一把便將宇文玦臂膀摟住,鐵馬一沉,雙臂交錯,要以反關節的力道,將宇文玦臂膀折斷,他這一番進招裹挾暴怒,來得甚快,連宇文玦都不曾反應,便覺出一股劇痛襲來,右臂已被他掰得筆直,眼見便要被倒折開去。


    “夯貨,你找死!”


    宇文玦怒意大盛,左臂發力,旋即恢複如初,童銀環本占著先手,但此刻畢竟手腕已廢,力道大不如前,一鼓作氣未得成功,後繼便已乏力,宇文玦膂力強橫,左臂一躬,便將童銀環整個人掄飛出去。


    童銀環眼前一花,整個人橫在半空,宇文玦哪裏肯休,三步跟上,青雀短刀在夜空中遊弋如畫,好似妙筆一般,點戳撇捺,力道所至,刀貼骨肉,竟數刀之間,將童銀環一整條左臂輕輕巧巧得削落全部血肉,隻剩下一條白慘慘的骨骼臂膀,咯啦啦得摔在地上,碎骨四散,看著好似地獄一般。


    宇文玦雙刀直刺雪中,借著冰雪擦去刀上碎骨和碎肉,心中一片舒暢,回身笑道:“小子,他們便是你的榜樣......糟糕!”


    宇文玦舉目所及,眼前隻剩下一片皚皚白雪,和點點殷紅,方才還倒在地上的一對男女,早一溜煙地朝著深穀之中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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