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打馬徐行,穿峽而出,數日之間,墨止隻知自己身在山中養傷,卻始終不曾踏足山間草廬之外,此刻策馬連轉幾個山坳,眼前仍是一派蒼翠欲滴,竟還未從山中行出,這才深覺此地果然林深山幽,正是靜養傷勢的好去處,而眼前的洪千秋亦是按綹徐行,不緊不慢地騎在最先,這人雖一身錦緞衣衫,看著正是一副管家打扮,但這錦緞卻是一派灰黑顏色,這一點倒甚是少見,但此人言談舉止之間甚是和藹客氣,似也並無什麽敵意,饒是墨止猜測了一路,也料想不出此人背後的暗雲莊究竟是什麽背景。


    三人策馬行進了莫約兩個時辰,再過一株林間巨樹,這才眼前豁然開朗,顯出平坦廣闊的官道出來,隻是此刻時近正午,大道上行人稀少,日光憊懶,自山林間清幽氛圍驟然得出,忽然覺得一陣溽熱難耐,墨止回身望去,卻見身後山門此刻卻被蔥蔥鬱鬱的墨綠樹葉和樹木軀幹牢牢擋住,若不是自己方才從此間走出,再要他從此地來往幾十次,恐怕也勘察不出這背後竟別有洞天,暗結草廬。


    而洪千秋帶著路,卻並不往城鎮行進,反而打馬複行東向,行了莫約一個時辰,卻見竹林掩映,顯出一個偌大門庭來,此地雖地處寬暇,但四下裏卻人煙稀少,距離官道亦早已行出許多距離,四周雖根植綠樹青竹,顯得頗為雅致,可門庭冷落,道路荒僻,自大門後望,依稀可見一座白牆黑瓦的偌大莊園屹立眼前,但順著青竹夾到一路望去,這偌大門楣之中,卻看不見一個家丁傭人,整座莊園雖立在陽光之下,但卻顯出一派難以言喻的詭異氛圍。


    孟雪晴隻是看了一眼周遭布置,心中便已覺出幾分恐懼,她自出穀南下以來,從未與劍北原失散過這麽多天,但她知曉已劍北原的脾氣,若是讓他安安靜靜地行路幾日,都十分不易,非得中途鬧些事由才罷,更何況要他舍卻自己在這偏僻莊園中待上幾日,更是天方夜譚。


    她側耳傾聽,莊園之中靜謐異常,竟無半分聲響,若說莊主不喜喧鬧,可既然劍北原人在此處,則必定不會這般安靜,種種看來,甚殊尋常,她暗中拉住墨止衣角,低聲說道:“墨大哥,這裏感覺不是好去處,我們不如先行離去吧......”


    墨止自然也早瞧出詭異,正待說話,卻見洪千秋勒馬一停,回首說道:“兩位,這裏便是蔽莊大門,莊主早在家中恭候,還望二位快些入內。”說罷,調轉馬頭,將大門口的位置讓了出來。


    墨止奇道:“洪管家竟不與我們一同進去麽?”


    洪千秋臉色微微一顫,似是本要做出什麽表情,但麵容卻如同被固定住了一般,隻剩滿臉笑容,嘴角上浮,笑容甚是誇張:“在下還有其他要事在身,就不陪兩位了。”


    孟雪晴看他一張臉龐,此刻如遭蠟封,隻剩一臉極是誇張的笑容,話語中更是愈發冰冷僵硬,幾乎如同一尊沒有魂靈的軀殼一般,心中更是一寒,她連忙叫道:“我......我不要進去了......”


    墨止見狀,便也哈哈一笑,說道:“洪管家,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二人在江湖中實在是人微言輕,難堪大雅之堂,到此一見,門楣莊嚴,我們二人這一看呐,便覺出自慚形穢來了,這大門,我們便不進了,還望洪管家代我們向莊主秉明,墨止在這邊遙祝他萬福康健。”


    可洪千秋臉上笑容驀地更是大展,這一番嘴角幾乎提到了顴骨左右,看來好似皮膚皆要被扯得皸裂撕開,他緩緩開口,此刻嘴角不降,張口已可見口中猩紅牙齦與慘白色的牙齒,緩緩笑道:“二位既然來此,都是我家主人的貴客,豈有說走就走之理?此間酒肉足備,還請二位快快入內吧!”


    說來也巧,他話語方畢,暗雲莊中猛然響起一聲鈍響,雖不嘹亮,卻也震得兩人心中一沉,目光不由得便朝著莊園中望了去,墨止目光稍移,心中已然大叫不妙,果然目光回溯,眼前洪千秋竟已消失不見,隻剩方才所騎乘的一匹高頭大馬仍立在原地。


    “墨大哥......”


    身後孟雪晴忽然驚叫一聲,墨止慌忙間回身望去,卻見孟雪晴雙眸間竟已然失了神采,整個人頹然趴在馬背之上,徑自已不省人事,可周身隻剩頭頂濃雲漸聚,涼風呼嘯,更哪有洪千秋的影子?墨止心中一亂,忽然眼前黑影一晃,一張露著詭異笑容的蒼白臉龐已頂在眼前,正是洪千秋,此人電光火石之間,身法連轉,竟有這般快捷,墨止正要開口怒喝,卻見他雙眸直直地望著自己,眼眸流光,竟似一道旋轉無盡的旋渦一般,似是要將所見之人的魂魄盡皆攪動昏沉,墨止不過看了一眼,已是自覺頭暈目眩,難以自持,腦海中竟猛然間生出一股抵擋不住的疲倦困意,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墨止便也失去了意識。


    洪千秋一個鷂子翻身,輕輕巧巧地落在地麵,身手連拍了三掌,從暗雲莊之中,噌噌噌地幾聲,便躍出了數名黑衣人,隻不過幾人此刻皆未覆黑布,但每個人眼眸之間盡是僵直無神,與洪千秋竟是如出一轍。


    洪千秋冷冷說道:“這兩人需要特別關押,日後為主人效力,會有大用。”


    餘下數人,聞聽之下,卻也不發一語,隻是各自僵直地點了點頭,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將墨止與孟雪晴一一扛在肩上,便朝著暗雲莊內走了去。


    待得墨止恍惚間恢複神識,已是到了深夜,眼前視線方才恢複,卻已感覺雙眼酸澀無比,好似一直不曾眨眼那般難受,他抬起手便要揉揉雙眼,可抬手間,卻似是觸碰到了一處溫軟綿滑肌膚,這一下將他驚得神思懼震,猛然間坐起身子,卻見身邊躺著的,竟是神識盡失的孟雪晴。


    二人此刻正身處一片暖閣之中,屋外風雨正盛,隱隱傳來雷聲,可暖閣之中,卻是溫暖香甜,也不知是屋內燃著什麽香料,還是孟雪晴的幽幽體香,但無論何物,墨止聞來皆是感覺一陣神魂震蕩,好在二人雖同臥一榻,但各自衣著俱在,墨止連忙躍下床榻,雙腳方才落地,卻一陣綿軟,忽然倒在原地。


    “這是......什麽香......”


    墨止抬眼所望,一副紫檀木桌上,一個雕龍畫鳳的精美銅爐之上,飄出屢屢氤氳白煙,聞來甚是香甜,可入體之後,渾身燥熱綿軟,雙腿之間似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墨止連忙一口吐沫將香爐滅了去,但任憑他如何平複心境,卻始終擺脫不得心中緩緩騰起一股莫名遐思。


    他目光斜睨而去,卻見孟雪晴靜臥榻上,麵容靜美,秀目精巧,瓊鼻高聳,丹唇微張,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竟在心中恍然間難以遏製,望著少女玲瓏曼妙的身姿,墨止一時間竟止不住地想要將眼前秒人據為己有,這般欲念驅使之下,墨止竟好似木俑一般,步步朝著孟雪晴走去,而眼前這秀美至極,清潤如玉一般的人兒,已在眼前。


    墨止俯身過去,孟雪晴此刻睡得正濃,墨止已能覺出二人鼻息溫熱,止不住地便要吻去,可忽然間,一股清涼之意,竟從百會穴上緩緩降臨,墨止忽然間靈台澄明,望著眼前少女麵龐,連忙倒退了數步,坐倒在地,心中霎時間躁亂如麻,心中恨恨說道:“墨止啊墨止,妄你還自詡什麽對小鸞情深義重,可今日你如何見色起意!真是醃臢不要臉!”


    他這般怒罵自己,但百會穴中一股滔滔不絕的力道,卻是遊走全身,正是無厭訣功力竟是自行發動,將他心中欲念,激蕩一空,原來他體內三家玄功攪作一團,三才大穴各中奇毒,若是驟然運功,便要牽連舊傷,引動毒發,普天之下,除了墨止,再無一人有此機緣可身兼三家內功心法,故而運功之時,彼此難分,但此刻無厭訣功力自行觸發,卻並不引動周身舊傷,反而一時間自覺內勁充盈,甚是舒爽,自墨止西北而歸,早已不敢再驅動半分內勁,似是這般神完氣足之感,對他而言,已是久違。


    墨止坐在原地,連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以作懲戒,他緩緩站起身子,環顧四周,卻見這間暖閣雖占地不大,卻修得甚是精巧雅致,四下裏紫檀桌椅自不必說,桌上珊瑚金玉更是精巧萬端,墨止緩緩地推開大門,卻見眼前正是一個狹長的走廊,此刻走廊兩側立著數支燭火,輕紗籠燭,發出幽幽微光,將兩麵牆壁上一幅幅山水字畫映照得明滅不定。


    墨止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卻見一條走廊中,房間甚多,每一間都閃爍著盈盈微光,墨止順手將相距最近的房間推開一條細縫,一股香氣從中傳了出來,這般香氣與自己方才暖閣中的味道全然相仿,可墨止此刻聞來,卻早已不再受其蠱惑,想來是無厭訣的功夫雖屬魔道上乘,卻正是這等擾人心神之物的克星。


    他探頭進去,卻見正有一人,背對大門而坐,此人背影寬闊肥胖,一身長袍,滿頭引發散落肩上,雙手也不知在鼓搗著什麽,口中喋喋不休地低語。


    墨止幾步便竄到近前,見了那人麵容,心中不禁一喜,原來眼前端坐的老者,正是那一日走失的劍北原,隻不過此刻劍北原目光也已迷亂,手中好似擺弄著什麽玩物,口中嘻嘻哈哈地低聲訴說,顯然也早已被這熏香奪了神智。


    “劍前輩!劍前輩!”


    劍北原聞言,微微一頓,抬眼望了望身側的墨止,傻乎乎地一笑,說道:“不要害她,不要害她呀,保護她,保護她,哈哈哈......”


    說罷,劍北原目光中又是一片混沌,對墨止再不回應,仍舊自顧自地擺弄手指,自己玩笑如故。


    墨止搖了搖頭,一時之間也無他法,可正在此刻,大門卻忽然被人打開,幾道黑色身影就此走了進來,墨止心中一急,側身飛躍,正正閃在一旁的屏風之後。


    隻聽得門前幾個黑衣人走了進來,領頭一人剛一開口,墨止便聽得出正是洪千秋的聲音:“這個老頭可以用了,將他與宗正卿放置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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