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光華,山氣清佳。


    墨止從房門中走了出來,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山風微涼,水氣氤氳,山間鬱鬱蒼蒼微聞鳥語,正是一派清新山景,他自當夜受傷後,被孟雪晴接來此處草廬,粗略算來又過了數日之久,時至晚夏,不過數日之間,便已下過了數場山雨,每次雨過,氣溫便又涼下不少,到了如今,每日清晨都須得披衣起行,才不致染上風寒。


    這間草廬本是孟雪晴與劍北原約定走散後相聚之所,搭建雖是倉促,卻一應俱全,隻一間草廬,卻隔出許多小間,墨止這幾日所居的,便是最靠東首的隔間,數日之間,他肩傷修養複原甚是奇速,所仰賴的正是孟雪晴日日精心照料。


    他試著揮動了一下手臂,肩傷幾乎已感受不到疼痛,他也不曾想到,這般洞穿的傷口,竟能在數日之間修複如初,即便是禦玄宗的外敷藥物,隻怕也無此神效。


    正自思索之時,空氣中傳來一陣甜香,這股氣息混合著山間獨有的清佳氣息,再加上弄弄稻香,單是聞來,便已是令人心情舒暢,食指大動,果然,孟雪晴端著幾個碗碟,從屋後緩緩地走了出來。


    少女曼妙身姿走得甚是小心,對手中餐盤甚是精心,生怕灑出半點湯水,墨止看了,連忙笑著伸手,將餐盤接在手中,說道:“孟姑娘,我肩傷已然痊愈,這些事情交給我來做不成問題的。”


    孟雪晴抬頭燦爛一笑,好似春桃盛放一般:“墨大哥你肩傷雖好得快,可你卻還有大傷未愈,此刻還是多加休息為好。”


    二人將餐盤置於桌上,孟雪晴忙碌一早,所得粥羹兩碗,青菜兩碟,看著平平無奇,但味道清新,嚐在口中山筍鮮嫩,粥羹溫潤,墨止將一大碗粥羹一股腦喝了個幹淨,笑道:“孟姑娘千金之軀,沒想到廚藝也這麽精湛。”


    孟雪晴微微一笑,說道:“墨大哥客氣了,不過是些尋常小菜,山間材料有限,若是日後有機會,雪晴再親自給墨大哥下廚。”


    墨止笑著打趣道:“這可使不得,若是被你那心上人知道,我可就惹禍啦!”


    孟雪晴臉色一紅,氣道:“墨大哥,你再拿我打趣,我可生氣啦。”


    墨止哈哈一笑,這幾日來,越是相處,越發覺孟雪晴雖是江湖名門千金,可卻全無架子,性子更是淳樸可愛,十分平和,墨止便也漸漸將她看做小妹看待,幾日來沒少教給她如何與心上人相處之道,其實他自己也並無過多感情經曆,可偏偏越是這般不知情事之人,言說起來,便越是頭頭是道,但每次墨止談及此事,孟雪晴都臉色大紅,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卻也頗另墨止不知為何。


    二人談笑半晌,墨止望了望屋外,淡淡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劍北原前輩當日與那個黑衣人鬥到他處,至今也有數日過去了,他為何還不來此與我們匯合?”


    孟雪晴談及此事,也霎時間顯出愁色,說道:“劍長老為人放誕,行為倒和頑童有些相似,或許是賭鬥過後,遇到了什麽趣事,一時忘了時間吧?”


    墨止回想起當夜情形,劍北原功力之高,遠勝於那三個黑衣人,可隨後趕來一人,戴著寒玉麵具,功力卻比之旁人更為高超,隻看了寥寥數招交錯,二人已是不分軒輊,墨止閉目深思,隱約感覺那玉麵人呼號之聲,和當初金闕峰上所見的黑衣人十分相似。


    “若是那個黑衣人親臨,便不易對付了......”


    孟雪晴見墨止忽然劍眉深蹙,臉上十分緊張,不由得也心中驚疑,連忙問道:“墨大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墨止心中略作打算,可麵容之上卻並不再顯露什麽情緒,反而微笑道:“並沒有什麽大事,或許劍北原前輩被其他事牽絆住了,也未可知。”


    二人收拾停當,正閑談飲茶,墨止肩傷初愈,可體內內傷卻始終存留,不知終期何期,好在他性子中自帶七分灑脫,雖不知何日便死,但本著度過一日是一日的念頭,反少了諸多煩惱,二人正相談正歡,忽而門外想起一聲晏晏笑語。


    “敢問孟雪晴女俠、墨止少俠可在此地?暗雲莊門下特來拜請。”


    二人麵色一僵,各自在腦海中迅速搜尋,卻都無這暗雲莊的名號,孟雪晴一時之間沒了主意,墨止卻是哈哈一笑,順手將孟雪晴白玉般的手一把執起,攬在懷中,笑嗬嗬地朝門口走去,孟雪晴忽然被他發力拉在懷中,她自幼居於寒葉穀中,除了父親孟元秋、門中兩位長老以及師兄宗正卿之外,從未再與外人有過交集,此刻恍惚間倒在墨止懷中,隻覺一股少年郎獨有的體溫熱氣,裹挾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熾烈氣息,一股腦湧入鼻腔,霎時間心旌搖動,臉色又是一片緋紅,一時之間似要起身,卻渾身綿軟無力,反依偎在墨止懷中,手腳酥軟,動彈不得。


    墨止走到門前,卻見門外站著一個身著錦緞短衫的男子,此人生就尋常身量,頭戴羅帽,留著八字胡,看著倒有幾分像是城中掌櫃一般,可此人見了墨止,卻是滿臉堆笑,恭恭敬敬地深拜下去,口中說道:“二位金玉良緣,真是一對璧人,小的是暗雲莊管家洪千秋,恭請二位到莊上一聚,我家主人欽佩已久啦!”


    墨止聽罷,裝著一臉憨笑,嗬嗬說道:“這位官人,可是認錯了人,我是這山間樵夫,這位便是拙荊,可不是什麽少俠女俠,官人若是要找什麽俠客,前幾天倒是有幾個高人在這邊舞刀弄劍的,後來全都往北方去了,官人快快追趕,興許還趕得及。”


    洪千秋聽罷,仍是滿臉笑意,說道:“墨少俠這便是拿小人開心了,閣下在盧龍關外指揮調配,令成群飛鴉襲擊北桓軍營,從而挽救邊關頹勢,以身犯險,救下夔陵村百十口性命,這等感天動地的偉業,莫非還要讓給旁人不成?”


    墨止哈哈一笑,仍是搪塞而過,可懷中孟雪晴聞聽,卻是大驚,心中暗暗說道:“想不到天下傳聞的,那個挽救邊關村民性命的禦玄宗弟子,正是墨大哥。”


    洪千秋拱手笑道:“我家莊主仰慕墨少俠事跡已久,這等事跡天下敬佩,若是再推脫,可便不似江湖兒女那般快人快語啦,”他眼波流轉,望了望孟雪晴,繼續說道,“我家莊主一直以來對寒葉穀也是敬仰萬分,孟元秋穀主當年單人獨劍力挫天劫老人,也是蓋世英俠,如今孟女俠與墨少俠喜結良緣,當真是天大的喜事。”


    孟雪晴聞聽,卻不知為何,從心底生出一陣喜悅,本要開口反駁,卻反怕一開口說出笑音,一時之間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反而沒發出一語。


    墨止皺著眉望了望她,心中暗暗疑惑:“這丫頭的臉怎麽跟煮熟的蝦子似的?莫不是中了什麽魔怔?”可他眼珠子一轉,便隨口說道:“你若非說我是什麽墨少俠,自也由得你,可我這草廬結在深山,你卻又如何尋得?”


    洪千秋四下裏望了望,口中仍不忘奉承:“此地山青水碧,山花掠影,非得是墨少俠和孟女俠這般神仙眷侶才配居住的仙境山居,可在下既然能找來,自然有我的途經,在下方才也說了,我家莊主十分敬仰二位,自然對二位頗有關注。”


    孟雪晴聽罷,輕輕地搖了搖頭,暗暗說道:“此地荒僻,隻有我與劍長老知曉,外人絕無可能輕易找來。”


    墨止點了點頭,說道:“我家夫人說啦,今日我還要砍下幾十斤柴火,預備著入秋之用,不教我跟你們去吃酒,再去吃酒,可要打我啦!不去不去,你且告訴你們莊主,就說我是山間懶漢,不可前往。”


    洪千秋拱手笑道:“從來相聚相識,為的是一個朋友意氣,江湖豪情,我家莊主是敬仰二位,方才拜請上莊,可既然二位不願蒞臨,蔽莊自也不會用強,隻是可惜二位難與諸多豪俠名士相交,甚是可惜,若二位執意不去,在下這便回稟我家莊主去了。”


    墨止笑著揚了揚手,說道:“麻煩洪老板.......哦不,洪管家。”


    洪千秋微微點頭,返身便走,隻不過他才走出數步,忽然轉身說道:“二位若是在此等候劍北原前輩,那我奉勸二位還是隨我同去,因為劍北原前輩此刻正在我家莊上做客。”


    孟雪晴聽罷,心中驟然大驚,幾乎張口叫了出來,但她話語未出,卻見墨止眼光猛然橫掃過來,霎時間眼鋒銳利,好似叫她千萬莫要出聲,可墨止這般眼神不過轉瞬之間便又換做一派嬉笑怒罵的模樣,朝著洪千秋在此咧嘴笑道:“不認識,這世上有這樣的姓氏嗎?”


    洪千秋微笑不語,但眼神之中已多了幾分得色。


    果然,墨止聳了聳肩,說道:“貴莊既然要我過去,可需得有些好酒肉管上。”


    洪千秋微微一笑,側身讓開道路,說道:“墨少俠親臨,蔽莊蓬蓽生輝,美酒美食,自然不會吝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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