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浩然無匹的拳勁,猶如穹頂倒翻一般,傾覆而下,藺空魂虯髯戟張,雙眸神威赫赫,一拳便朝著束羽麵龐轟了去,所使的正是他五行拳綱中“劈字訣”的拳法,拳式一動,勁風鬥起,衝麵生疼,束羽隻見一隻巨手大拳,頃刻間便到了眼前,進擊之速,實是間不容發,他自忖難擋其鋒,但萬難之間,仍不忘單手一橫,將墨止倒拖身前,欲要將其視作肉盾,硬接這一招轟天劈拳。


    藺空魂一見墨止被他抓在手中,更是不敢冒進,他功力早已修至收發自如,圓通無礙之境界,拳勁說停便停,收回身側,此前那咄咄之勢也在瞬息之間消弭無蹤,但他拳勢雖收,身形仍墜,隻見他剛猛精進,身若驚雷,一步下踏,單腳重轟地麵,霎時間木屑橫飛,巨響震天,直震得登義高樓微微打顫,束羽一個立足不穩,手中卻也絲毫不鬆,仍是緊抓墨止衣領,雙腿鐵馬一紮,渾然再穩身形,鐵釘一般端立原地。


    藺空魂見狀,心中也不免暗暗讚歎束羽雖為人狠辣無情,功力卻著實不低,自己方才這一式千斤墜的功夫,已是多年苦功,便是這昂首仰天的雄偉樓閣,亦不免難承其重,然而束羽頃刻間穩住身形,這等功力卻非虛言可誇大其詞。


    張仙縱見藺空魂冷不防自樓頂躍下,方才他雖心神遐思,但多年功力精修,早已練得細微聲響,皆難逃耳力,可適才屋瓦靜默,全未曾聽到有人伏身其間,藺空魂能於無聲中炸響驚雷般的怒濤攻勢,這番修為,亦是他平生罕見,再一望自己數月心血的登義樓閣,竟是被藺空魂一拳便將穹頂轟了個粉碎,此刻仰望便可見青天,整座樓閣憑白被他掀翻一截,再無此前華美巍峨態勢,反倒如同被剃了禿頭一般滑稽,心中一陣痛惜,隨即便是熊熊怒意燃燒起來,冷冷說道:“此前晚宴,閣下便來尋釁,今日卻再登門逞凶,若我容你,天下群英豈不笑掉大牙!張某今日領教閣下高招!”


    說罷,腰間銀光一閃,長庚軟劍“錚錚”銳響,環跳脫出,張仙縱握在手中,風姿颯然,猶如握著一縷熒熒白月光一般,劍尖顫動,一柄軟劍蜿蜒環曲,似是靈蛇般縈繞而上,甚是靈活。


    藺空魂方才一擊突襲,卻並未將束羽擒拿招數破開,正微感苦惱,但耳聽得張仙縱話語聲音方才脫口,數屢銀光便已相互纏繞而至,劍光生寒,皎皎蜿蜒,一個不慎,幾乎便要被這劍影殘光將自己周身罩住,連忙踏足後撤,避開這茫茫劍光,然而他退得雖是快極,但張仙縱劍法何等高深,隻聽幾聲刺刺拉拉的響聲,藺空魂身上衣袂便已被割斷,他生性粗豪直爽,此刻也忍不住叫道:“好快的劍法!人皆言說,錦衣劍神生平兩大絕學,便是‘拂幽汀蘭手’和‘蘭亭遊蝶劍法’,今日一見,果然飄逸絕倫!”


    張仙縱聽他話語中倒含著誠摯欣賞,此刻卻也仍冷冷相視,眉眼間皆是敵意:“閣下五行拳綱的功夫亦是天下獨步,隻怕是當年拳魁胡開山親臨此地,也未必便勝得過閣下了,可你既然功力如此精奧,卻又好不自矜,如何還來毀我高樓!”


    藺空魂抬手一指束羽,沉聲喝道:“那個家夥將我兄弟放回來,老子便即離去,誰理你們這勞什子鬼樓,若你們不還,今日我連踏它一百腳,將你這樓閣,化為平地!”


    他話語高亢,虎虎生威,其實他雖說得豪氣放縱,其實這千斤墜的功夫不過是一時力道凝聚一點的突發之功,以常人肉體凡胎,又如何真能將高樓一腳踏翻了?但張仙縱與束羽方才親見他一腳之下,樓宇搖動,雖知他決然不可踏翻地麵,卻也不敢輕視於他。


    “我與閣下,正魔有別,此時皆已無轉圜餘地,閣下迷途遠航,早已積重難返,但這少年,卻還有法可救,你自己墮身魔道,又何必讓這少年與你一同沉淪萬劫?”


    藺空魂哈哈笑道:“張大盟主這是多年來被人吹捧得慣了,以為你的路便是正路,別人不走便是墮了邪路,這凡人行走世間,何去何從,當是叫他自行決定,豈有你們將人拿在手中,強迫他必須走哪條路的道理?何況你們方才所說,我都聽得清清楚楚,要的無非是我聖教心法,嘿嘿嘿,這其中打的什麽算盤,以為我不知道麽?”


    束羽方才被藺空魂突襲之下,雖僥幸逃生,但那陣拳風衝臉及胸,仍是自覺一陣氣悶難舒,正是惱羞成怒,此刻又被藺空魂點破方才逼問墨止所圖,更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正要運氣,在墨止背門上怒拍一掌,卻忽然間胸口又是一陣沉沉痛楚,竟是受了內傷,他不由得輕聲一哼,眼眸一抬,正巧撞上藺空魂滿是笑意的麵龐。


    “我既然看到你把我兄弟掐在手中,又怎會傻到真的以拳力與你相拚?你隻知我五行拳綱的功夫力走剛猛,如今卻也嚐嚐我拳罡的滋味!”


    張仙縱聽罷,目光中露出一絲難以置信之感,不為其他,便是因為當年天下會武,角逐出會武七魁,當時拳魁胡開山,所練拳法便是剛猛一路,然而這套拳法雖獨占鼇頭,卻無名無號。


    可此人拳開萬物,力可開山,極少與敵相觸角力,往往皆是一拳揮過,罡風退敵,從來傳言,但凡一路武技修煉至大通圓融之境,便自生氣勁,所謂劍氣拳罡,皆是此理,當年七魁之中,隻有胡開山與沈沐川達此境界,自己多年來苦思冥想,練習不輟亦難以企及,自忖或許再無人可達這般修為,但今日藺空魂一拳擊破迷蒙,實是有如一顆巨石擊在胸口,霎時間麵如死灰,不發一語。


    藺空魂見這兩人一個滿臉憤恨,但已然傷了氣脈,另一個則是臉色灰白,不知思索什麽,他心思一動,便高喝一聲:“兄弟,快跑!”


    束羽被他喊得一驚,他適才被墨止以三重內勁震懾,此刻心念疏漏,生怕墨止再度施展什麽詭計,脫了自己掌控,連忙雙爪加力,卻隻覺墨止渾身癱軟,竟是動也不動,他一心探求無厭訣心法,生怕墨止有什麽閃失,連忙探查,卻見墨止麵若金紙,眉間纏繞一股玄色氣息,竟是中了不知名的奇毒,再探鼻息,居然早已斷了鼻息,竟已死去。


    “啊!”束羽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連忙將墨止仍在地板上,隻見墨止身體沉沉落地,發出一聲悶響,連滾幾圈,橫在當場,仍是不動分毫,已是一具僵硬屍身。


    “死了?”張仙縱一見,也大感震驚,二人麵麵相覷,竟發不出絲毫言語,這兩人雖平生手下早有人命,卻從未見過這般奇怪的死法,既未受重創,也不曾流血,若說中了什麽毒蠱,卻又出自何人之手?


    藺空魂走上前去,果見墨止眉目間已無了生機,但臉色一片灰黑,顯然是中了毒藥之故,抬頭隻見那桌上醬牛肉和白切雞都被墨止吃了個幹淨,心頭一股怒火翻騰,當頭喝道:“張仙縱!你號稱什麽錦衣劍神!竟擺下毒宴,害我兄弟,老子今日,便為我好兄弟報仇!”


    說罷,單掌在地麵轟然一拍,此刻力道凝聚掌端,但隻這一掌,便將樓閣間地板木料,盡皆拍得粉碎,隨即身軀騰空高躍,前踏半步,雙拳齊探,左右兩拳,皆朝著張束二人麵門轟了去,正是一招“半步崩拳”的功夫,此刻他心火如焦,力道自然更勝往昔,加上這崩拳本就甚是暴烈,方寸之間,幾有開天崩山之勢,張仙縱不敢硬接,長庚軟劍一劃銀環,倒退數步,然而拳罡所及,仍似拳力周轉,全無止息之勢,張仙縱提氣握劍,周身劍影繚繞,氣息交錯,聲勢迫人,他隻覺周身皆被一股拳勁擠壓,身軀款擺側飄,方才堪堪避過藺空魂剛猛崩拳之力。


    而束羽方才已是無形間受了一招拳罡轟擊,此刻力道大損,而藺空魂怒極一拳,又甚是剛猛,他一個躲閃不及,再度一股拳風打在左肩,霎時間隻覺如同被一輛馬車撞了個正著,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爆裂開來,左肩有如被人徑直卸了去一般,已失了知覺,當即痛呼慘嚎,倒地不起。


    其實藺空魂雖功力精深,拳法高玄,但張仙縱亦非凡品,若然真的賭鬥相爭,這二人皆可與他有一戰之力,然而此刻他心火煎熬,力道摧崩,竟是以一人之力壓製雙盟魁首,他此刻雙眼中幾乎噴出火來,卻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聲低語。


    “藺大哥,我們快走!”


    正是墨止,卻見他一骨碌坐起身來,抖了抖身上浮土木屑,一臉得色,然而臉色卻仍是一片慘淡灰黑,可無論如何,方才早已全無氣息之人,此刻端然坐起,仍是讓這三個武林高手各自大吃一驚,束羽更是倒吸一口涼氣,欲要朝後退去,左肩磕到桌角,又是一陣撕心劇痛。


    藺空魂喜道:“兄弟,你方才是詐死,卻如何連氣息都沒了。”


    墨止笑了笑卻不言語,他自從習得無厭訣總綱之後,渾身氣脈便通暢更勝旁人,其中所載氣息運行之法甚是奇妙,依法而行,便可自行開合氣門,方才墨止便是被束羽舉在半空,見藺空魂一招半式也無計可施,便思索出了這般法子,氣脈一閉,渾身氣息停止運轉,便好似死去一般,此刻他得了自由,連忙催動氣息複轉,無厭訣雖是蓋世功法,卻也並非可真的教人再不需呼吸,這般氣息閉塞之術,也隻得比常人閉氣更久些許,但由此法施用開來,臉色也垂垂若死,甚是逼真。


    藺空魂遊曆半生,所見武林高手極多,卻也不曾見過這般可自由閉氣自行開合的功夫,心中更是對墨止大感佩服。


    束羽躺在地上,見墨止竟死而複生,他滿心思索的皆是無厭訣總綱,此刻倒也歪打正著,猜對了墨止氣息頓止的因由,自覺大好良機,竟又被這少年詭計攪黃,不由得連聲長歎,惡氣難出。


    “你今日自可離去,但夔陵村百十口賤命,今日你卻害得他們盡數慘死。”


    墨止擦去嘴角血跡,說道:“嘿嘿嘿,我既然與你們一同前來,便是將我自己作餌拋出,此刻夔陵村早已啟程離了舊址,大漠茫茫,你又要到何處尋覓?”


    束羽冷笑著說道:“你以無厭訣為籌碼,將我們二人一同套在此地,確實甚妙,但你為何不疑惑,俠義盟和飛羽盟中的高手,此刻都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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