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夜爽朗得一絲雲也沒有,黯得藏青色的天空顯得格外寂寥空闊,疏星遠而隱約,清亮得水洗過一樣的月牙清晰得像剪紙,高懸中天,一圈淡紫色的暈,若有若無地圍攏著它。輕柔的月光朦朦朧朧地灑落下來,樹木、女牆、半隱在柳樹中的亭角、簷下的鐵馬都模模糊糊地塗了一層淡青色的霜,靜靜地浸在媚嫵得柔紗似的月色中,一切都在似幽似明中無聲地沐浴著,好風如水,淡淡飄飄地若有若無,清寒幽馨的花香陣陣襲來,這本是一個清爽宜人的秋夜啊。


    隻是,這秋夜卻已不屬於時非我了。


    略略淺飲了幾杯,托辭身體微有不便,向司空平和程昆及一幹分局總鏢頭告個罪,時非我便溜出了天香酒樓,心中一股子邪火無處發泄,欲待尋個去處酣歌縱醉一番。這杭州城裏竟無一人可推杯換盞,意興落落地漫步而行,竟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鏢局。搖搖頭苦笑,秋夜清爽,他此刻的心情卻如盛夏酷暑之時躁熱難靜。反正也沒有什麽心情去尋歡作樂,強醉也無味,莫若回去黑甜一睡?


    進了屋掩上門,連燈也懶得點,呆坐在黑暗中發愣,沉默了好半天,竟覺得悶得憋人,推開窗戶,隻見遠外一點昏黃的燈光逶迤而來,穿林繞石,跟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娉婷嫋娜的身影已進了院子,月光下見是淺淺。


    時非我不作聲,淺淺來到門外,看著黑沉沉的房間遲疑起來:“噫,老黃叔不是說看見回來了嗎?”


    時非我走過去,猛地一下拉開門,淺淺已驚得跳著後退一步,待看清了人,捂著胸喘息道:“時,時叔,你好嚇人的。”


    時非我點上燈,也不說話。


    淺淺走進來,看著時非我的表情,小心地道:“時叔,你的臉嚇人著呢!病了?哦,是酒喝得多了,我就知道時叔今天高興,肯定會喝醉,剛才給你熬了酸梅湯放著醒酒呢。我去給你端過來好不?時叔。”


    時非我忽然惡狠狠地低吼道:“時叔,時叔,我告訴過你不要再叫我時叔了!”


    淺淺大大地吃了一驚:“時……那叫什麽?”


    時非我看著淺淺驚恐的表情,驚醒過來,溫溫地一笑,道:“哦,你叫我時大哥吧。剛才時大哥想事去了,沒回神來,嚇著你沒有?”


    淺淺吐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啊。時,時大哥,我來拿你要洗的衣呢。”


    時非我搖頭苦笑:“算了,那衣服也不用洗了。”


    淺淺看著時非我神情古古怪怪的,心下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慌,道:“這時節蚊子還要折騰著呢,時大哥記著把熄香燃起,你睡,我去了。”


    “妹子別走。”時非我見淺淺轉身欲去,一伸手便欲去拉,正在這時淺淺聞聲回過身來,那隻手一下子碰到淺淺聳起的胸前,觸電般的縮回。


    淺淺一張臉立時漲得通紅,又羞又臊又有點怕,卻又有些麻酥酥的舒軟,垂下了頭,嚶嚶道:“時大哥……時……哥……”聲音低若蚊鳴,幾不可聞。


    時非我也是一怔,見淺淺這般嬌態,燈下看來更是分外誘人,心中忍不住一蕩,一股莫名的熱力直透心胸,忽然一伸手抓住淺淺手一帶,已將淺淺攬入懷中,雙手一合,緊緊抱個滿懷。淺淺哪裏防得有這一變,心頭突突亂跳,渾身都軟癱了,滿心裏一片空白,木頭一樣倚在時非我懷中,已不知雲裏霧裏,身在何處。時非我低頭便往淺淺臉上吻去,淺淺本能地一偏轉去,糯米細牙咬著下唇,鬃邊已滲出絨絨細汗,怯怯的聲氣:“時……哥,你不老成……”


    時非我一股邪勁發作,惡聲惡氣道:“時哥就是不老成!”騰出一隻手摸向淺淺前胸。便在這時,淺淺一驚,仿佛忽然從惡夢中驚醒一般,忽然用力一掙,推開時非我,一揚手,“啪”的一聲脆響,一個巴掌已丟在了時非我臉上。


    兩人霍地退開幾步,你瞪著我,我瞪著你,仿佛都像不認識似的。淺淺喘著粗氣,道:“時哥,你欺負人!我告司空大叔程大叔去!”


    時非我鬥然一驚,臉上冷汗已出,惡狠狠地盯著淺淺滿眼都是怨恨與刻毒:“你!你要去告我?你!”一副就要撲過去的樣子。


    淺淺也是一驚,臉上露出恐懼之色:“時大哥,是你先……”


    時非我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變了幾變,忽然一轉身撲到窗邊,望著遠處,低聲嘶吼道:“你去吧,你最好馬上就去!你最好馬上就叫你的司空大叔程大叔來殺了我!你們都是騙我害我看不起我!你們殺了我最好!”


    這個中年漢子忽然像個孩子似地雙手捧臉,低聲飲泣起來,背部激烈地顫抖著,渾身抽搐得瑟瑟顫栗。


    淺淺反而呆住了!


    她實在沒有想到時非我會突然變得這樣,她忍不住慢慢走了過去想安慰他幾句,可是當她走到他身後的時候,看著他抖得厲害、肌肉結實的厚背,聞著他身上那股因剛才情緒劇變的汗味,不知怎的,就忽然將臉貼到了那背上。


    時非我反手一抱,將淺淺抱著,跟著轉過身來,將淺淺抱在懷中,雙臂合緊,仿佛就像抱住了他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恨不得嵌進自己身體內一樣。淺淺已忍不住低呼一聲:“疼。”


    時非我雙臂略鬆,一低頭已吻在淺淺臉上,一隻手在身後放下窗子,抱起淺淺走到床前,一起滾了上去。


    ……


    “燈光菩薩啊。”


    “咱老子不怕,這是天地間第一正道大事,見不得光?”


    ……


    窗外巷深夜暗,雲遮殘月,正是鍾漏將歇辰光。隻有偶爾幾聲犬吠,打更聲“邦邦邦----托!”枯燥單調裏帶著幾分淒涼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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