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壓與盤古之間的因果,也就是他與盤古之間的因果,李清風忽然更象是一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想起鴻鈞走得的時候說的那句天地、混沌、因果的話……盤古對陸壓的照顧與守護是因果,盤古算計了陸壓也是因果,即是因果,必須要了。


    沒有人可以逃得過去。


    眼睛不自禁落到半空中那個葫蘆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看到葫腹上沒有點亮的三個孔,其中一個正在微微的發著光――李清風的心裏忽然湧上一股難以形容的難受,難受到他連最起碼的穩定都已無法維持,踉蹌著後退幾步,似乎被心裏那一瞬間劇烈起伏的情緒差點擊倒。


    似乎隻是一瞬,又似乎過了很久。


    當陸壓終於開口說話的時候,周圍的氣氛已經凝如實質。


    “一聲大哥,一世兄弟。三清本來就是你的元神三分所化,如今你要收回也無可厚非,這是他們的命,沒有什麽可惋惜的。”目光閃了閃,盡管人形模糊到已經看不清臉,但不妨礙他笑容穩如泰山,微微歎息了一聲,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大哥,我將葫蘆也送給你,助你一臂之力。”


    對於陸壓這個決定,李清風沒有驚詫也沒有意外,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木頭人,因為這裏沒有他需要說話的地步。


    葫蘆對於陸壓的意味著什麽,沒有人比他們更加清楚,當然盤古也很清楚。


    當他茫然不敢相信的伸出手接到葫蘆時候,這才發現他的手正抖得厲害,象被燙著了一樣緊縮回手,啞著嗓子道:“將你的本命之寶也送給我,你該知道這麽做對於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二哥得了你的精血,又得了誅仙四劍,破開天道桎梏,重鑄金身指日可待。大哥就算融了三清元神,但已凝不成大道身軀,所以你不會是他的對手。”陸壓嗬嗬笑了一下,聲音弱不可聞:“大哥照顧我千年,我一直記在心裏,這個時候也該讓我回報答你一回了。雖然葫蘆尚末圓滿,不過有它在手,二哥短時間之內也奈何你不得……或許到了最後,還有後日可圖。”


    殿中氣氛再次冷靜下來,恍同一片死寂。


    昆侖山下雲中子等人麵麵相覷,已經醒轉過來的廣成子一臉憂色圍著地上一塊石頭不停的轉圈,玉鼎忍不住道:“大師兄,能安生點不?”


    平時若是玉鼎這樣說法,必定換來廣成子一頓拳腳相加,可是這一次廣成子已經沒了這個心思,怔了一下之後,轉身就要往山上闖。


    “站住!”一直沒說話的雲中子厲聲長喝:“所有闡教弟子聽令,沒有我的旨意,隨意擅動者,逐出師門!”


    雲中子自任元始天尊失蹤後就被任為掌教以來,一向衝和自抑,象今天這樣疾顏厲色的從來沒有。突然來這樣一手,倒也威風赫赫,鎮壓全場!


    “今日事關我們闡教生死存亡,各位師兄弟們必需上下一心,同心過關。”雲中子四下掃了一眼,對上他的眼光的人紛紛移開不敢和他對視,最後落到脹紅臉的廣成子身上,雲中子歎息一聲:“師兄,你難道還沒有看破,玉虛宮裏的事,已經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了麽?”


    這一句話就象是重重的一錘,將廣成子心中那點念想打得粉碎,不知不覺聲音已經哽咽:“師弟,我們要怎麽辦?”


    雲中子四下旁顧,見每一個人都在注視著自已:“大開山門,廣納難民,能救得一人是一人,能庇得一時是一時,其餘的就不要多想了。”


    玉虛大殿雄偉壯觀,祥光瑞氣華美依舊。


    玄元不敢置信的望著陸壓,眼神中光流流轉不定,良久之後大吼一聲:“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到涕淚俱下麽?我才不要你的什麽葫蘆,就算沒有它,我一樣會將他打敗!”


    陸壓淡淡的搖了搖頭,大口喘了幾口氣,胸口有些發疼,聲音雖微弱卻如斬釘截鐵的幹脆:“二哥謀劃不來十二劫,才有了今天的以道易道。如今想要克製鴻鈞,隻有大道之寶能夠做得到。”


    李清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陸壓能想到的鴻鈞自然也能想得到……葫蘆是當今唯一的大道之寶,那為什麽鴻鈞從來沒有打過葫蘆的主意?這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呢?


    玄元臉色極是難看,眼角不住在跳,看樣子又是傷心又能難過。此時的玄元正處在一個巨大的矛盾當中,同為大道選定的二人之一,陸壓能夠看破的,他想必也早已知道……他就是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已為什麽是那個被大道選定的炮灰。


    他在混沌中那麽辛苦的修煉,難道就是為了開天辟地而生?


    這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執念,更是他的不甘心。


    就是這一點不甘心,讓他在開天前將自已的一分元神藏在混沌珠內,之後顛顛轉轉有了這幾千萬年後的重現於世的一天,但陸壓的話就象一桶浸過雪的水,將他還在做夢的他從頭倒腳瞬間澆醒!確實正是如此,就算自已融了三清元神也凝不成大道之軀,自然也就不是鴻鈞的對手。


    他的手情不自禁掠過飄在眼前那個小葫蘆,對於他的伸來的手,小葫蘆不但沒有躲開,反而極有靈性的湊了上來,挨挨擦擦的極是親熱。玄元的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思緒在這一瞬間被拉遠了萬年時光……幽黑沉靜的深淵中,一株青蓮與一株葫蘆並生於世,青蓮張開巨大的葉子,為葫蘆擋去一次又能一次的風火侵襲。


    “人生世,猶如執炬,若逆風而行,終難免有燒手之患。”這是李清風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看似沒頭沒腦,透露出的盡是物轉星移白雲蒼狗般的滄桑。“時移勢易,這個世界不是當初的黑暗的混沌,你也不是當年那個開天辟地的大神了。”


    “如果你不相信,你來看看這些……”李清風霍然站了起來,隨著他掌指展開,眼前似乎開了一個大洞……一陣煙霧迷離過後,昆明山下的一切纖毫畢現展現在玄元的眼前――


    無數的人潮自四方八方匯聚到昆侖山下,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衣衫襤褸,麵黃肌瘦,每一分一秒,都有無數的人倒了下去,然後就再也沒有爬起來,有人在哭,有人木然,有人憤怒,可是有一點是相同,那就是每一個人的眼底都閃著一種光……


    玄元忽然劇烈的顫栗起來,他認出了那種光是對生命的渴望,就算隻有最後一絲的希望,他們也不會放棄。


    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這是聖人也不能遏滅的力量!


    玄元仿佛是反應遲鈍,直到這時,方才回過味來――光陰不肯逗留,他真的不複當年的那個人了。


    花非花,霧非霧,故人非故人,再爭再鬥又能如何……回不去了啊……


    “這一幕真該讓鴻鈞來看上一看。”玄元收回了目光,落在陸壓的身上,忽然歎了口氣:“三弟,你選的人真的不錯,他才是真正大道之主,我心服口服啦。”


    陸壓哈哈一笑,一天雲翳俱都消散:“大哥,你真是我的大哥。”


    這話說的雲山霧罩,可是玄元卻聽得懂是什麽意思,板起了臉喝道:“不是我還是誰,若是沒有我照顧,你那裏還有今天,這一聲大哥我應者無愧!”


    陸壓壓抑不住心頭的激動,轉頭向李清風道:“多謝你,我心願已了啦,我的心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平安喜樂過。”


    到了這個時候,李清風怎麽還能不知道陸壓說的是什麽意思,眼看他化道在即,心內情不自禁的一陣悲愴,倒是玄元哈哈一笑,幾步上前,拉起陸壓的手,指著李清風道:“小三,你又能何必悲傷,他與你本來就是一體。”


    陸壓搖了搖頭,急喘了幾口氣笑道:“陸壓隻有一個,死了就死了,他雖然是我的真靈轉世而生,我卻沒有給他我的記憶,所以他不是陸壓,他是李清風。”


    玄元看了他一眼,忽然大笑道:“好,好,好,這樣倒也幹淨。你成全了他,那不如我也成全他了罷。”


    陸壓微訝的看了他一眼,顫聲道:“大哥何必如此,你融了三清元神,就算實力大不如前,徐圖日後再有機緣也末可知。”


    玄元嗬嗬大笑,擺了下手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盤古大神若是要屈於人下活著,那還不如死了幹淨,當然若是鴻鈞我自然不會給他痛快,就算有一口氣也要吊著,為的就是要他心裏添堵,可是這個小子就不同了……”說完一指李清風,笑道:“自從祖龍珠中第一眼見到他,他就和我沒大沒小的,那時我就想,這家夥和某個人脾氣體性一模一樣。”


    話說到這裏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陸壓百感交集地盯著他打量了一會:“大哥一直對我都很好。”


    玄元陡然一怔,半晌之後同樣歎了口氣:“當日你我並生,拜為兄弟的時候雖然沒有說過同生共死的誓言,不過你這個人生來膽子也小,性子更弱,法力更是不濟,若是沒有我在你身邊,不管到那裏都是個受氣貨!”說到這裏還怒其不爭的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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