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撫摸著手中寶劍,暗自不語。


    旁觀的陸吾卻是知道,此時的扶蘇已然明白,這封旨意定是有人偽造的,而有人敢擅傳聖意,隻怕秦始皇已遇不測。


    蒙恬見扶蘇默然不語,知道他需要時間想一想,便退出了營帳。片刻之後,扶蘇提著寶劍也出了營帳,回自己的住地而去。


    「啊嗚!」一隻圓滾滾的小老虎,從門裏沖了過來。


    陸吾看得真切,那是自己幻化而成的。因為擔心十一的首次歷劫,乘著蒙恬帶人狩獵時,假裝成了被他一箭射死的那頭母老虎的幼虎。一旁的十一,也就是扶蘇,果真不忍小小的幼虎失去了母親無人照顧,就撿回去自己照看了。


    「小鹿,吾恐命不久矣。汝何辜,方失母,今失吾,何人可托?」扶蘇一把抱起圍著他嗷嗷叫的小老虎。


    小鹿是扶蘇給他取的,據說那隻母老虎被射殺時,正在獵殺一頭小鹿,為了紀念那頭殞命虎嘴下的鹿,也為了紀念那頭母老虎,「小鹿」就成了他的名字。


    當時的自己很是為這個啼笑皆非的名字懊惱了一陣,及至這日扶蘇回來說自己命不長了,震驚之下便恢復了人身。


    「汝……汝是何人?」扶蘇驚詫地看著他。


    「陸吾。」陸吾這才看清楚,當自己說出自己的名字時,看向十一的眼神有多麽的期待。


    「汝乃小鹿?」扶蘇追問道。


    「阿陸!」離人之境裏的陸吾,聞言皺了皺眉頭。


    「吾見汝,不知為何,心有喜意。」端詳著陸吾的扶蘇,突然怔怔說道。


    「為何?」


    「不知,汝似存吾心,久矣。」說著,扶蘇就伸手,輕輕捧住了陸吾的臉。


    「不死,繼承大統。」惜字如金的陸吾,眷戀地伸出手捂住了貼在自己臉上的那雙手。


    「父皇詔書,不可不死。」扶蘇遞上使者帶來的詔書。


    陸吾接過,看都不看,往後一扔,繼而從懷裏掏出一麵鏡子。


    「不可!」另一個陸吾大叫一聲,卻也知道不過是枉然,他無力改變已發生的事。


    鏡子裏首先閃過的是扶蘇的弟弟胡亥、中車府令趙高以及廷尉李斯坐在秦始皇屍身旁密謀的情景,接著,漫天的鮮血和慘嚎,蒙恬帶著三十萬大軍對峙已被對方把控的秦王朝大軍。


    鏡子裏士兵在灑熱血,百姓在哭泣。


    征戰過後,滿目瘡痍,他就在這一片荒涼中登基為帝。


    「阿陸,能見汝,吾願足矣。」扶蘇眼中熱淚滾滾而下。陸吾知道,為人寬仁、以蒼生為己任的扶蘇,也是他的十一,若是心中原先還有疑慮的話,在見過他,看過他給他看的景象之後,心中主意已定。


    「唰」一下,青銅寶劍揮出一道刺眼的弧線,無論是離人之境中的陸吾,還是旁觀的陸吾,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扶蘇青鋒入項,斷頸而亡。


    離人之境中的陸吾如同呆滯了一般,慢慢蹲下身將還溫熱的扶蘇抱進了自己懷裏。


    「神君快走!您再待下去,如果再次影響到這個世界的發展,那殿下的其他轉世也會發生我們不可知的變化,快走!」


    是了,酆都大帝派孟婆來把自己拽走了。


    陸吾右指尖傳來第四十九次刺痛,時間所剩不多了。陸拾一的離人之境接下來會怎麽展現他不知道,但是如果在最後一刻,「喜」還不能歸位的話,他的十一就永遠回不來了。


    陸吾蹲下身,凝視著扶蘇血淚縱橫的臉龐心焦不已。


    怎麽辦,十一,如果我沒有給你看那鏡中景象,甚至沒有出現在你的身邊,那你就能按照你這一世的命格,成為大秦王朝的第二代君主。如此,你的七神也能順利歸位,斷不會像現在這樣,命懸一線。


    十一,我欠你良多,如果……如果你回不來,那我便陪你待在這離人之境中,也算成全了另一種團聚。


    這麽想著,陸吾幹脆和衣躺下,將扶蘇輕輕攬入懷裏。


    十一的血已經涼了,陸吾感受著扶蘇流出的血液漸漸洇濕自己的衣裳,染紅自己的肌膚。


    「我終於能感受到你憶海裏的你了。」陸吾輕語道。


    我能感觸到這個世界了?心頭一顫,陸吾突地坐起身來。


    扶蘇臉上的淚跡還未幹,長長的睫毛上,甚至還沾著一顆淚珠。


    「既然你見到了我,心有喜意,那麽……」,陸吾俯下身,湊近扶蘇慘白的臉龐,慢慢舔去兩行淚跡,又輕輕地把那顆淚珠吮進了自己的嘴裏。


    一瞬間,橙光大作,一顆橙色的光球從陸吾眉間升起,同時,一股巨大的推力將陸吾彈出了陸拾一的離人之境。


    ☆、第 45 章


    崑崙山,正陽殿裏。


    陸吾和陸拾一肩並肩躺在陸吾的黃花梨大床上,陸吾的左手緊緊握著陸拾一的右手,躺在外側。


    今天是十一回歸神位的最後一日期限,虎三、龍五、馬七和蛇六以及猴九都趕了回來,十二生肖團團圍在床邊,緊張地盯著二人大氣都不敢出。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拂過殿外的菱花窗格,依依不捨地落下崑崙山山頭,床上兩人卻仍然一點動靜也無。


    「吱呀」一聲,殿門被推開了。


    「神君和殿下還未醒來?」孟婆在眾人的矚目下,艱難地邁著小碎步走了進來。


    十二顆頭顱齊刷刷地搖了搖,又轉過去繼續眼也不錯地盯著陸吾和陸拾一,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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