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覺到胡飛螢那邊談話中,散發出來一種起伏不定的情緒。()裴西月信手一撥,一曲別樣平和純淨的曲子淙淙而起。


    夜色更加深沉,琵琶聲如行雲流水,與這荒郊山野中的清風蟲鳴,和諧融成一曲世上最輕柔的樂曲,滌蕩著心神深處的疲累。


    就在眾人的心境漸趨平和之時,裴西月才淡淡一笑。一曲終了,他雙臂一振,琵琶重新飛旋到身後的皮囊中。


    胡飛螢眼睛更加清亮,看著向這邊走過來的裴西月與韓默天道:“羅大哥說,這位韓……大哥對淮南道的事情知道一些。”


    她說到韓默天的時候,明顯猶豫一下,才遲疑用了“大哥”這個稱謂。


    因為她實在看不出來,這滿臉絡腮胡須黑乎乎一片的麵龐下,這大漢的年紀到底是多少。


    裴西月微微一笑,略略點一點頭,從容道:“三個……”


    “三個諸葛亮,勝過臭皮匠!瞎子,你是不是要說這個?”裴西月才說了兩個字,就被韓默天粗聲粗氣地打斷。()


    隻不過,韓默天搶話搶得太快,說反了自己都沒覺得。眾人都是無聲一笑,也沒有糾正。


    “不錯,就是這個意思。我們幾人湊到一起,將一些線報消息總到一起,隻怕對於胡姑娘尋找自己的父親,也有更大的把握。”裴西月語氣平緩,說話總如他的人一樣,叫人覺得平和真切。


    “就是這樣!”韓默天不等胡飛螢與羅舊川開口,又接著道:“咱們都各自把各自知道的,能掏出來說的都說說,不定對誰有些用處。等說完了,該走陽關道的去走陽關道,該過獨木橋的就去橋上溜去!”


    說著,眾人重新回到這處石屋內。()


    這處石屋是韓默天這次進京時,在這徑坡一帶的原上偏僻處,偶爾尋到的一處獵戶廢棄的石屋。


    略略整頓,就成了躲避各色線報監視偶或落腳的一個地方。


    因此這屋子簡陋異常,所謂的木榻也不過是幾張帶著毛刺的木板。不過,對於韓默天來說,住什麽地方是小事。


    在吃飽喝好之後,能每日有個靜心鑽研武技的地方才最為重要。


    看著羅舊川重新又將背上的妻子,小心地扶到榻上坐好,胡飛螢眼中忽而閃過一絲亮亮的水色……


    “李沐……”


    胡飛螢一時出神,忽而喃喃自言自語道。


    她聲音雖說細如蚊訥,隻不過屋內除了羅舊川的妻子陳嫻,都是內力非常的人。()


    因此她這無意中的低語,眾人都聽得十分清楚。


    “李沐!你這女娃兒還認得那小子啊!”韓默天有些納罕地悶聲道。


    胡飛螢無意中將李沐的名字說出,又被韓默天毫不客氣地詢問,頓時臉上一熱,有些惱怒地瞪一眼韓默天道:“誰是女娃兒?!”


    她此時也是十六七歲,正是二八妙齡,婷婷嫋嫋的女孩子。此時被韓默天一口一個毫無美感的“女娃兒”稱呼著,登時有些怒氣。


    “還是言歸正傳吧……或者我們可以推斷出,胡醫師乃至那位穆國公府二公子可能的所在之處。”


    裴西月本盤膝坐著,靜靜傾聽著屋內的任何一種動靜。聽到胡飛螢明顯紊亂的吐字氣息,嘴角浮出一絲溫和的笑意,他從容說道。()


    ……


    迂回曲折的山路,加上對於敵情的警惕,使得李沐一行人行進速度依舊有限。


    隨著愈來愈接近那個既定的目的地,老豌豆與克蘭等人就越來越沉默。世上的事情,常常是計劃總也趕不上變化。


    誰又敢確定,太子那邊真有人在山南西路的那個關口苦苦等待這麽多日?


    若沒有太子現在所在的劍南道乃至潞州防禦使力量的接應,要想衝破河東王設在秦嶺南麓各個關口的官兵包圍圈,隻怕又是一場苦戰。


    在這一行人中,神色最為閑淡的人是獨孤紫袖。


    此時她與太子妃共乘一騎,感覺著太子妃在自己身後嬌喘籲籲,她淡淡一笑,頭也不回道:“太子妃這就如此疲累了麽?”


    盡管獨孤紫袖身上依舊散發著那種冷冷的寒意,太子妃額上卻已經是香汗涔涔。


    冷冷低哼了一聲,太子妃在獨孤紫袖身後,恨恨盯著獨孤紫袖雪白的脖頸不語。


    她銀牙緊咬,似乎在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某種情緒。如果她的武技高過獨孤紫袖的話,她會毫不猶豫掐住獨孤紫袖那雪白纖弱的脖頸。自從自己在溫泉邊幽幽蘇醒,便知道這獨孤紫袖必然已經明白李沐與自己之間發生了什麽。


    甚至……說不準這獨孤紫袖也參與到了李沐對自己的陰謀之中!


    “太子妃這就不對了……”


    獨孤紫袖淡漠的臉上忽而浮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微微偏轉臉,略一回頭輕輕向太子妃又接著道:“跟你溫泉共享極樂的是那個人,有什麽話跟他說去。你再這麽瞧著我,是要用怒火將我點著了麽?”


    太子妃身上一震,她沒有想到,獨孤紫袖先前一直沒有回頭,怎麽會知道自己對她怒視眈眈?


    不等太子妃說話,獨孤紫袖忽而又道:“若不是我,你的傷會教你連馬也騎不得!隻不過……”


    說到這裏,獨孤紫袖回頭閃了一眼麵色發紅咬牙不語的太子妃,又輕輕吹送出一句話:“隻不過太子妃請記得,一個月後,才能與男人同床……太子妃還是想想,見了太子之後,什麽借口最好。”


    太子妃麵色一白,與此同時,李沐對她下身造成的傷勢,又在獨孤紫袖的藥力過後開始劇痛不已。


    太子妃強撐片刻,終於忍不住又低低呻吟一聲。


    獨孤紫袖嘲諷一笑,漠然道:“貴人們果然嬌嫩!可惜了我的藥!”說著,頭也不回,索性將整個裝藥的荷包反手丟給太子妃。


    太子妃攥著這個散發著藥香的荷包,長長的指甲都似乎已經掐進了自己的血肉。


    她冷冷掃一眼獨孤紫袖的發髻,看一眼那支綰著發髻的荊釵,又轉而向最前方李沐的身影恨恨掃過。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貴賤有別,終是不同。”太子妃的眼光在一時的恨怒之後,轉而為深邃悠遠,忽而從容對獨孤紫袖說道。


    盡管痛疼使得她無法鬆開緊皺的眉頭,但是緊攥著的手指卻沒有打開荷包取藥鎮痛。不等獨孤紫袖開口,太子妃又接著道:“獨孤姑娘言談爽直,敢刺時弊,正是有大眼光的人。那依獨孤姑娘來看,先賢聖君,哪一位曾與農人一般,躬耕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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