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佛古地內,鼠屍沉浮,已淪為一片血海汪洋。


    青鼠一族,用鮮血的豔紅色,匆匆畫下了一幅猙獰恐怖的地獄圖!


    它們曾以佛族的屍身為口糧,哺育了一代代幼鼠,成就了鋒利的爪牙……但終將有一日,會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血連著肉,肉混著骨,一並奉還回去。誰又能知道,那個輝煌在遠古年間的強大種族,是否在這幅畫麵定格的瞬間,詮釋了自身存在的價值。


    神秘大帝的背影傲然而蕭索,似是承了太多訴不出的悲涼,緊跟著消失在了巨人口中!


    無論是葬身巨人之腹,抑或是持槍歸來,聽他最後的那句嘶吼,生死顯然也已安於命數。


    “我乃古仙存世,曆十萬歲月而不死,你焉能屠我!”


    此刻,王山人的形象狼狽至極,血跡染遍全身,再也沒有了‘仙王’的風姿。


    他的吼聲中,更是夾雜著幾分歇斯底裏的瘋狂!


    寫有‘占察’二字的木匣,早已不知丟棄在了何處,金獄圖施展開來後,那位捧著木匣的韓盜王傀儡,便被羅漢的金拳打成了一灘肉醬。


    轟!


    金光大震,慧凡羅漢的一條金身手臂就此崩碎開來。


    炸裂的金骨四射飛濺,打在王山人的頭臉上,‘撲撲’作響,深深嵌入血肉,促成金斑點點。


    “身軀朽敗,看你還能支撐多久!”


    慧凡羅漢不言不語,單臂直伸,抓住仙王的肩膀,將他狠狠摔在了地上,傳來骨骼斷裂的聲響。


    高空中,滅佛手印一直在繁衍,演化的速度也越來越急,柳書竹手影難辨!


    每上升四五丈的高度,便是一個周天的循環,繼而又會多出四五道新型的手印,依次疊加,無休無止。


    一丈一印!


    六百餘丈的高度,他已能演化八百手印。


    七百餘丈時,手印九百;當高度破了八百丈,前所未有的接近佛陀時,手印破千!


    舍利中,青色的氣機與暖流摻半,愈發濃厚,抵消了空間中無匹的壓力,且與青燈所在產生了一種玄妙的關聯,從琥珀空間的縫隙中彼此連通。若非如此,恐怕武者大帝到了這樣的高度,也會立時被擠壓成齏粉!


    機緣,佛門眾僧一直念叨不休的詞匯,何為機緣,大抵便是靈驗在了此處。


    柳書竹腳下,巨鼠神情陶醉,瘋狂吸收著從他身上傳下來的青色氣機,剩餘的氣機則順著巨鼠的身體繼續向下傳導。


    青燈之火,永世不熄。


    那是佛陀的法器,凝聚了古老的天地至理,聖賢大法與其相比,也如同螢火之輝對上了大月之華。如能將這股氣機納入體內,日後的成就不可估量。不僅如此,氣機中還帶有一股濃濃的燈油香氣,與柳書竹靠的越近,這股味道就越醇香!


    或許其它物種無法察覺,但青鼠卻能嗅的出。


    對於它們來說,此地是葬身之地,此時是葬身之時,可一旦能夠存活,也是天大的機緣。受到引誘後,幾乎是出於本能的貪戀,誘發了一撥更加凶猛的鼠潮!


    鼠山上升的勢頭也更加猛烈,一層複一層,再往上,就快要接近了琥珀空間的裂縫。


    這時,血舍利與柳書竹的意識勾連在了一起,他的腦中出現了那片廣袤無邊的血海!


    血海中,一點青色的火苗蠢蠢欲動,氣機瘋狂的外泄。


    “蠻子,你還不快攔住他!”


    眼見著柳書竹以那樣的姿態企臨高空,王山人再次暴吼。


    哢嚓、哢嚓!


    百丈巨人傾盡全力,瘋了一般猛砸地麵,暗淡下來的金圖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終於硬生生破出了一個能夠讓他脫身的缺口。


    “吼!”


    巨人掙脫束縛!


    他步入驚雷,一步便能邁出數十丈的距離,經過幾十步的助跑,便跨過了廟外的長街,踏足廟內,合肩向那座傾斜的鼠山撞了過去!


    蠻相驚天。


    然而,衝至近前,巨人的腳下卻猛地一個踉蹌,擦著鼠山的邊緣向旁邊栽倒。他痛苦地擂打胸口,壓塌了一座偏殿以及大片的碑林。神秘大帝入體時,百丈巨人忙於掙脫,並沒有引起他的重視,現在則飽受了折磨。大帝的手段,任你是鐵石心腸,也要讓你痛不欲生!


    鼠山搖搖欲墜,險之又險的被撞出了一個豁口。


    好在沒有傾塌,豁口也很快被蜂擁而上的青鼠填補起來。


    轟!


    慧凡羅漢一拳砸在王山人的腦頂,對方的頭部登時有些變形。但羅漢僅剩的一條金身手臂,也隨之崩碎了。


    “沒有了手,看你如何屠我!”


    此時的王山人完全落了下風,身軀朽敗,同樣慘不忍睹。


    可他自負是仙王之軀,能夠硬撐下去,慧凡羅漢卻命不久矣!


    “縱然你有次世金獄圖,又能如何!”


    金圖開始急速縮小,不用再囚禁百丈巨人,讓金圖的壓力減輕了一半,威力也隨之回升,將仙王牢牢束縛住!


    沒有了手,但是還有腳。


    金足踏落,把王山人的胸膛踩得塌陷了下去。


    轟!轟!


    慧凡羅漢的兩條腿依次崩碎,下肢消失不見。


    “啊~啊~啊!”王山人接連慘叫,卻也陷入了無盡的瘋狂之中,他暴吼道,“我還是不會死!不會死!現在你又能如何!”


    沒有了手腳,可是羅漢還有一顆腦袋,腦袋上長了一張嘴,嘴裏有一口金牙。


    金牙咬落,把王山人的喉嚨撕破;金圖也從地麵卷起,捆在了他的身上。


    每撕扯下一塊血肉,慧凡羅漢都會大笑一聲,用力的嚼動,吞肉入腹!


    每吞咽下一塊血肉,慧凡羅漢的眼神就會多出幾分怨毒,金身軀體也會多出一道裂痕!


    這不是一尊修成了正果的羅漢,這是一位誤入了正途的惡魔。


    ……


    血海中,那一朵青色的火焰飄動地越來越急,想要從舍利中突出,卻不得其法。


    “還不快出來!”柳書竹驀然大吼。


    慧凡羅漢金身崩壞,方才他已察覺到了,身下的鼠山也不知道能支撐多久,心中又現焦急。可他剛剛喊完,又跟著悚然一驚,猛的怔住!


    他的眼前……憑空出現了一尊白衣菩薩。


    “這……大願!”


    一雙赤目無瞳,肩扛血蓮花,白袍無褶,籠罩在柔和的霞光中,寶相不乏莊嚴,血瞳更顯妖邪!


    自從血舍利入腦以來,這是大願菩薩第三次在血海中顯化。


    第一次,是西天出現大佛,菩薩的泥胎碎裂,舍利遁入他腦中時;第二次,則是與盜門的燕妖女和齊桓苦戰,重傷垂死,菩薩為他演化天降神碑的盛景。


    這一次,卻是正在取佛器的緊要關口!


    神秘大帝說過,大願菩薩實際上已經死了,舍利中的幻影隻不過是記憶殘片,等待著相關的事件來觸發;類似的話,慧凡羅漢也有提及。可是,麵對這樣一尊聖潔且充滿戾氣的形象,柳書竹真想讓他們也一起進來看看,這位算盡了古今的衛冕之佛,是真的死了嗎!?


    他至今也不敢斷言。


    大願菩薩出現後,那一朵青色的火苗,便徑自飛入到了他的手心。


    接著,菩薩的聲音浩大而空靈:“青燈何用?”


    “自然是拿來救人!”柳書竹默然刹那,盡量讓自己適應這種詭異的氛圍,又急忙道:“如何才能將燈火渡出,怎樣掌控佛器,還請大願尊者不吝傳授,再等下去,時間就來不及了!”


    然而,大願菩薩卻沒什麽反應,繼續機械地問道:“青燈何用?”


    柳書竹心下一凜,看來是他的回答不對,隻好又道:“誅滅君魂!”


    “青燈何用?”


    “普度眾生!”


    “青燈何用?”


    柳書竹勃然大怒:“用你姥姥!”


    他想伸手便要去抓那朵火苗,可他的神念雖然處在舍利中,也仍與外界關聯,神念也在參演滅佛手印,生怕手印中斷,青色的氣機也會消散。


    那樣的話,不僅他會身死,鼠山也會崩塌,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強壓下心中的無邊戾氣,柳書竹與眼前的菩薩對視不語。


    不知怎地,心中的波瀾與平靜竟再次融合在了一起,去除了先前的焦躁。


    他不禁想到了庸涼茫茫的大山,想到了山裏可愛的強盜;想到了落難荒沙的場景,想到了歐陽嘯身死時的樣子;想到了巨城破時的畫麵,也想到了嬰兒僧稚嫩的身影……一幕幕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的記憶,迅速在他的神念中閃過。


    “大願!”


    當這些記憶一一掠過,都如過眼雲煙,最終定格在血海中的這尊菩薩麵前時,柳書竹的聲音也變得空靈且浩大,而後又轉向柔和。


    “……請借我一盞燈火,我要焚遍這世間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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