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神嬰隨後轉過身,對身後的十幾位菩提寺玄僧深深鞠了幾躬。


    一眾僧人中,嬰兒僧的輩分最長,但他卻持禮甚為恭敬,雙手合十道:“爾等飼我,我來飼魔,借諸僧性命一用。”


    “菩提長青!”十幾位玄僧先後向他稽首,道:“謹遵師祖法旨!”


    稚嫩而又蒼老的小手,向這十幾人依次抓來。


    玄僧們也都十分配合地敞開了心神,任由體內的力量流失!


    每一位玄僧身上,都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朽,生機萎頓,菩提真氣各自沸騰,紛紛沒入嬰兒僧的手中,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啪、啪、啪、啪、啪!


    從右手開始,嬰兒僧的身上發出一連串的脆響,體表的皮膚竟然如同龜裂開來的石皮,布滿了蛛網一樣的裂痕!


    肌膚下,重新露出體表的血肉,金光燦目,閃亮無極,像是由黃金澆鑄而成!


    羅漢金身!!


    這時候,空藏神僧和草笠老僧也覓機擺脫了下方的百丈巨人,來到了飛島之上。


    兩件圓滿皇器縮小了許多,一齊轟向王山人,但卻被那輪轉不休的占察木令擋了下來!


    王山人悶哼一聲,繼續以血為媒,篆刻古法,那些仙文中,似乎正在醞釀一股恐怖的氣機。


    而另兩位神僧身上,也相繼出現了類似‘蛻皮’的現象,金光漸盛,頭臉上出現了點點金斑,但卻始終無法與嬰兒僧相比。他們身體的某些部位,都能夠化成金身模樣。


    三人都是半步羅漢,距離羅漢的金身境界原本就隻有半步之遙!


    空藏神僧轉頭,紅口白牙,笑的分外燦爛,對柳書竹和小和尚說道:“緣盡了,二位施主好自為之。”


    驀然間,小和尚大哭流涕,柳書竹也心中陣陣絞痛。


    他叫二人‘施主’,話語間已自行了斷與小和尚與他的那點兒師徒名分。


    靜蘭舍利和紫金白骨碗都恢複了原來的尺寸,被信手拋給了小和尚與柳書竹。


    兩件菩薩遺寶,跟王山人的占察木輪不同,都非二僧的本命法器。


    催動這兩件至寶禦敵,需耗費難以想象的磅礴精元,一時禦敵可以,但終不能持久,長此以往,顯然已是弊大於利,索性便交給了兩位傳人。


    三僧一旦身死,兩件寶物也不至於被王山人得去。


    金漆很快將三人渲染,在炙盛的輝光中,被三團光影圍繞的神僧各自邁步,同時走向一處,開始了融合!


    空藏神僧的聲音道:“說來有趣,你我三人,所敬之佛各不相同,死後的極樂自然也不在一處,到時候,該往哪裏走呢?”


    草笠老僧道:“隨貧僧走便是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另外兩人聽了則放聲大笑:“你一生不爭片言半語,你一世為人,卻裝了十世的疾苦,沒想到臨死才露出狡詐的心機,想拐我兩人入你教。”


    “我佛慈悲。何佛不是佛,何教不是教?”


    融合的過程異常迅速,轉眼間,光影中的三人已經難分彼此,呈現出十足怪異且又恐怖絕倫的輪廓,如同一頭多手多腳的怪物!


    他們三人異口同聲、互相指責道:“好你個不知羞的和尚。”


    而後,三個聲音都變得浩大而空洞,一句話後,便失去了人類語句中應有的情感:“你們幾個,還不快滾!”


    天涯女主人、建仁皇祖以及神溪城太上城主,彼此對視一眼,向著光影行了一個隆重的大禮,便攜起虞清雅和趙子雲,向遠處遁去。


    “主持,請與我等同往。”


    建仁皇祖等人對玄森主持隔空喊道。


    玄森主持愣愣的盯著那個光團中的‘怪物’,眼中充滿了悲傷、敬仰、羨慕……諸多複雜的神情,醒轉過神後,用真氣托起柳書竹和小和尚,還有一直牽著柳書竹袖角不肯放開的君瑤,也向遠天飛起。


    柳書竹說不上來,此時此刻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西漠佛門的這幫和尚,可恨、可氣,同時又讓人不得不心生敬佩!


    諸僧身上的那份豪情與坦然,真的與修為無太大關係。直到現在,他也才發現,就連招人厭的嬰兒僧,也不乏是一個可愛的人。


    “哎!”


    舊日的恩恩怨怨,都在這一聲歎息中消弭無形。


    “又是何苦!”


    三僧憑借實力,如果想要逃走,怕也不是難事。但巨城已毀,西漠佛門的根基就此零落,天地即將動蕩,又能跑到哪裏?


    他們三個,也許本來都存有一點兒私心,倘若死了,便再也見不到生靈塗炭,再也不用擔心蒼生禍福,一了百了。


    而這場災難……才剛剛開始。


    失去了兩位神僧的鼎力相助,與巨人激戰的玄僧雖都稱得上圓滿,但卻再也無法阻止百丈巨人,相繼隕落,餘下的幾人仍死死想要把對方困住。


    那巨人一躍,便飛上了殘損近半、遙遙欲墜的天涯水榭,幾座小島登時被巨力踩碎,想必那跨域大陣也不會幸存了。


    “想走?”


    “哪裏有那麽容易!”


    鮮血書就的仙文閃爍不休,匆匆完成。


    “看我仙文鎮八方!”


    仙文化作一道道紅色的流光,分別遁入身周的虛空。


    與此同時,剩餘的幾位傀儡也相繼飛起,想要攔住建仁皇祖等人。


    王山人翻手,憑空變出許多寶物,每一位傀儡都被加持了數件圓滿皇器。其中,一個大城之主變成的傀儡中,明顯看到他執掌了一個非凡的翡翠屏風!


    這方屏風,模樣甚是特別,柳書竹還依稀認得,它原本屬於那位逍遙王老嫗!


    初入大漠時,他便見過老嫗執掌屏風與六祖慧凡大戰,是以印象極為深刻,絕計不會認錯。


    如此看來,六祖在漠南誅殺了逍遙王的消息,應該是一句虛言。而真正的殺人凶手,恐怕就站在眼前,還是這位王山人!


    “不好!”


    天涯女主人駭然發現,這片空域,竟變的無法破碎虛空,布陣的陣紋也全部失效,甚至不能刻畫!


    “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上古大法,囚禁一方天地!”


    仙文隱入虛空無蹤無跡,緊接著,周圍的空間似乎發生了強烈的扭曲,如同一塊兒被擠壓的海綿,連幾位處在長輩保護下的傳人,都明顯察覺到了。


    這是一股至強的力量!


    “空間在閉合!”


    方圓百裏的地域,似乎與更遠處的空間隔斷開來,自行崩碎,產生了巨大的絞殺力!


    “你們所謂的陣紋,也配叫陣?”


    “我有仙法,自可演化地火水風。”


    轟!


    空間開始自行分崩離析,所有的實物都各自還原成四種最基本的天地元素。


    地、火、水、風。


    地盾凸起,形成一方巨牆,橫亙在前;火舌如龍,其炙熱似乎能令圓滿強者骨肉消融;銳利的冰刺和凜冽的風刃,也分別向他們沒頭沒臉的攻來!


    這種力量,接近天地本源,一時間連圓滿皇都無法去抗衡。


    “你的對手是我。”


    “是我!”


    “還有我!”


    三重疊音,光團霎時消退!


    露出了裏麵一個三顆頭顱、六臂六足的人形軀體。


    三顆頭顱兩大一小,身上的金色區域也分布不均,比例極度失調,這種形象,給人帶來足夠震駭的同時,也具有一種醜陋到極點的莊重與威嚴!


    六隻手中,每一隻手上各自逸散出許多似是而非的真氣,在身前凝結成一道道虛影,每手各執一件!


    降魔杵、木魚、寶杖、銅鈴……這些東西卻都不是實物。


    如果,連體神嬰前世真的是上古佛門的某位護法,修持僅次於菩薩果位,這些法器,很可能就是他當年執掌的法器,此刻因三人合體,牽引出某種神奇的理念,方在他手中顯化出陰影輪廓!


    兩件打向王山人,還有兩件打向百丈巨人,剩餘的兩件虛影,卻是撞向眾人,勢如破竹的撕開了地火水風,堪堪打破空間邊緣,為眾人解圍。


    “走、走、走!”


    幾位大人物瞅準機會,頓時從這方空間遁出,空間縫隙刹那間在身後愈合!


    天涯女主人甩手即布成一個傳送大陣。


    遁入虛空前,柳書竹等人能看到的最後景象,便是一個巨手傾力向連體三僧砸下,占察木輪也衝到三顆頭顱的腦頂!


    在這樣一片空間的壓製下,外加那兩個怪物,就算大帝也很難取勝吧?


    連體三生子雖然不凡,卻仍舊不是武者大帝……


    ***


    大漠荒沙,永遠也別想望到盡頭;荒沙下的故事,也永遠都說不清。


    這片地域內,突然出現一個衝天的乳白光柱,一行數人憑空出現,緊接著又一道光柱在不遠處成型,憑空出現的幾人再次遁入其中,複又消失不見。


    巨城崩碎,三位神僧的下場凶多吉少。


    離開那裏後,四位圓滿強者輪番出力,一刻不肯停歇的演化大型法陣,在漠中橫渡。


    就這樣過了一天多的時間,四位圓滿皇個個精疲力盡,直到再也無力繼續演陣,才不得不停了下來回複法力。


    正值晚間,群星浩繁而璀璨。


    一路上,誰都不願意說話,連日橫渡,也一直沒有機會彼此交談。


    昨日的景象曆曆在目,猶如人間地獄般的場景,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柳書竹靠在一塊巨石下,斜眼看天,玄森主持打坐了片刻,徑自走到他的身前坐下。


    緩緩道:“你在自責嗎?”


    柳書竹被道破心思,輕‘哼’了一聲,掩飾道:“小爺有什麽好自責的!”


    玄森主持搖頭,也不繼續拆穿他:“不是自責便好。”說著,也向天上的群星望去,“你說的對!”


    柳書竹側目,皺眉道:“我說什麽了?”


    “還記得前些****去菩提寺嗎?”經曆了這許多事情之後,玄森主持的態度發生了某種轉變,“你當時說的話,罵的人,都不曾錯。”


    現在在爭論這些,都像那座巨城一樣,沒有了意義。


    然而,玄森主持接著道:“自從青燈佛影出世的時候,師祖就說過,他命不久矣。那人因青燈佛影而出世,並不怪你。”


    柳書竹心情低落消沉,任他自說自話,不願意再出聲附和。不久之前,他同菩提寺的關係勢同水火,也沒有閑話可說。


    玄森主持卻又道:“說到此,倒是想起一件他老人家的趣事,你知道他為何會對六祖心存怨氣?”他自言自語,不知是否有意要說給柳書竹聽。


    “早年間,巨城曾舉行求佛盛會,附近的凡夫俗子都趕來拜佛。六祖與三位神僧皆自降尊位,以幫助世人解難……”


    “那一天,慧凡祖師撞見一位哭的極為傷心的婦人。一問之下,才知道她成婚多年,卻求子不得,以至被公婆嫌棄,連丈夫都漸漸冷落她,想要休妻。她日夜不停的趕路,一路艱辛,走了一個多月,才來到巨城,希望能趁拜佛之際,求得一男半女……”


    “然而,六祖他老人家玩世不恭,想了一下,便差人將師祖誆騙了來,一指祭出,封住了師祖所有的修為。且對那婦人說,‘此子是我佛門的吉祥小沙彌,能為人送子求福,你把他抱走吧,三年之內,必然能夠求子成功,若是不靈驗,那你就把他留下當兒子吧。’婦人見六祖神威,認為是佛陀顯靈,滿臉歡喜的將師祖裹在繈褓中,以師祖之尊,竟生生讓人給抱走了!”


    “苦於修為被封,師祖一路被那婦人攬在懷裏,出盡了糗,直過了一個多月,才好不容易從那婦人的家裏跑了回來,身上的衣物都丟失了,以至被另外兩位神僧笑話了近百年。歸來當日,就跑去大明寺叫罵了一路,可惜,六祖早有先見,提前離寺雲遊去了。”


    “從此,師祖便視為奇恥大辱,心中對六祖落下了埋怨。”


    “師祖歸來後,用了五年時間,才化掉了六祖的封禁,但修為也因此突飛猛進,成為了三大廟中的第一人。菩提一脈,自古張揚,如果沒有此番大劫,師祖很有可能會成為佛門的第七祖。”


    慧凡大和尚行事古怪,當年很可能想要選嬰兒僧作為下一代的掌廟人。


    “哈哈哈!”


    聽完這段舊聞,柳書竹再也忍不住,終於破聲大笑,壓抑的情感得以爆發,一邊狂笑,一邊嚎啕大哭!


    玄森主持麵懷傷感,喃喃道:“師祖歸來後的第二件事,卻是去了天涯水榭,厚著整張臉皮,給那位不育的婦人,求了一枚得子靈藥,他……其實也沒你想的那般壞。”


    即便如此,柳書竹仍然不喜歡嬰兒僧,就像嬰兒僧也恨他恨得咬牙切齒一樣!


    “請大師引我西去,去那葬佛寺裏,把那君魂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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