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舉動看得何門主直皺眉,聲色也更加嚴厲沉緩:“不錯,北隅不需要你這種不懂規矩的人,你可以選擇離開北隅,否則,你就老老實實地學會北隅的規矩。”


    離開北隅,或者收起張狂的爪牙,低調做人。看似雙向的選擇,實際上隻有唯一的選項。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會來北隅?而且曆史上,幾乎就沒有人離開過這個沉澱著無數哀魂的地方。


    那些企圖離開的人多半都被北隅裏的極端分子殺了,在那些極端分子看來,離開北隅便是舍棄北隅投奔入外界這個虛偽的懷抱中,這樣的人不應該活著。而少部分真的逃了出去的,基本上都暴露了身份,死在了重重的追殺中。


    何門主的一番話說完,場麵的空氣已經接近凝固,現在的局麵已經成了一個打不開的死結,眼前這個秀魅的公子要不隻能屈服於何門主,上台應戰,在少師藝的手下好好領略什麽是北隅的規矩,要不就是直接尋死。隻是,不論怎麽看,此人都不是會在這兩個抉擇中選其一的好寶寶。


    “娘親,為什麽那個大叔說規矩?羽姨姨和空祿叔叔說我們北隅沒有規矩啊!”在一片僵持與死寂中,一個軟糯的聲音悠悠而起,天真如斯,在這個潑染著猩紅的角鬥場裏就像夜裏一顆投入池子中的小石子,激起了細小的浪花,那聲音清越卻又突兀。


    無傾笑了,何門主的神情龜裂,一張張圍觀者的臉頃刻間變得奇妙起來。


    規矩?什麽是規矩?北隅沒有規矩!北隅也不需要規矩!否則,這裏怎麽能成為越獄者的天堂,屠夫的極樂園?


    北隅沒有規矩,是所有人都默認的事情!既然沒有規矩一說,何門主又有什麽立場指責無傾?


    臉皮厚是沒有限度的,何門主的臉色隻是難看了一下又恢複了正常,沒有跟無傾討論規矩不規矩的問題,他冷笑一聲,直接強硬而行:“是,北隅的確沒有規矩,倒是是本主多慮了。”


    頓了頓,他繼續道,言語裏飽含著深深地怒意與惡意:“但既然如此,本主也不和你講規矩的問題,我現在命令你,上擂台和少師閣下角鬥!”


    北隅沒有死規矩,每一個強者都是弱者的規矩!那麽,何門主完全可以直接讓無傾上擂台和少師藝進行角鬥,不需要任何理由!


    人們搖了搖頭,其實從一開始這個紅衣公子就沒有必要和何門主說那麽多,不論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


    現在形勢已經很明朗了,紅衣公子上台和少師藝角鬥,然後紅衣公子輸。至於她是死是活,是重傷還是輕傷,那就得看少師藝了。


    可是這個持久戰之王根本就沒有人的感情,跟他打架完全靠運氣,運氣好的就跟剛剛的火係術師一樣,僅僅是受了重傷,運氣壞的,現在已經不在這人世間了。


    “如果,本座說不呢?”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塵埃落定,沒有了看戲的心情的時候,一聲如黑夜裏暗蝶展翅一般的喑啞嗓音突然蕩起。


    如果,本座說不呢?


    涼涼的話語若冰泉凝咽,卻又沾染著說話主人所特有的頹靡與漫不經心。


    不由自主地,人們精神一震,轉而又意識到說話的人是什麽身份,他們蹦起來的神經很快鬆了下去。這句話,隻是沒有任何效果的垂死掙紮罷了。


    “不?”何門主被氣樂了,在他教訓過的新人裏,反抗的人有之,卻從來沒有過這麽拖遝又不知死活的人,絕大部分都在中途屈服了,需要他不斷扯嘴皮子的人,無傾是第一個。


    “你有什麽資格在本主麵前說不?”越看就越覺得樓下這個驚豔絕倫的男子礙眼,何門主嫌惡地皺了皺眉頭,但想到她之後的結局,他的眉頭又舒展開來,應付無傾的耐心也就多了幾分。


    “那你又有什麽資格在本座麵前說資格?”無傾不答反問,從額際垂下來的兩縷頭發沾染著陽光的金色,不但沒有給那如冷玉的般的麵容增添幾分溫度,反而更添幾分冷異詭譎。


    跟何門主的心態差不多,無傾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結局,心情一點也不緊張。甚至更早一點,從一開始的時候,她就知道了事情的末尾,隻不過中途知道事發的原因讓她舒坦了一些罷了。


    可以毫不過分地說,在整個影之大陸裏,能夠讓她忌憚的也就隻有神宮了,大部分修為在她之上的人不是她的盟友,就是在神宮居要職,要不就是像光明一族一樣,實力比她強,卻因為上古一族的身份,動不了她這個創世主神。


    而神宮之外,實力能讓她顧忌的人實在不多,至少她至今還沒遇上。整個角鬥場裏的人修為最高的也就隻有銀霜中品,境界和她一樣的卻都隻是普通的術師,並非光暗二係。


    對於非光暗二係的術師,她在同階之內無敵手。甚至她連動手都不用,就可以用神格直接將這些人抹殺。簡單地說,她在這裏橫著走都沒問題。


    走神之間,無傾無意間又撞上了貴賓席上黎家主的目光,和上次一樣,這位家主迅速地低下頭,慌亂地避開她的注視,額上似乎還沁出了薄薄的一層冷汗。


    鳳眸眼尾向上勾了勾,無傾的心中生出幾分神奇的情緒來。她一沒殺人二沒放火,甚至丹田裏的術力蹦都沒蹦一下,這人緊張個啥?她現在是被北隅小有名望的某門派門主整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新人”,這丫的緊張個啥?!


    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太大,黎家主不自在地輕咳了幾聲,張了張嘴彌補自己的失態:“何門主,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位小……小兄弟也是無心之過。”


    在說到“小兄弟”三個字的時候黎家主磕巴了一下,明明知道站在他們眼前的就是影之大陸的創世夜神,他卻必須裝作不認識,還作死地逾越稱她為小兄弟,那種心情怎麽一個心驚膽戰了得!


    “得饒人處且饒人?黎家主,本主可不像你這麽心慈手軟,否則北隅以後豈不都像你們黎家一樣,盡出軟弱之輩?”被打斷的何門主不滿地瞟了黎家主一眼,聲帶譏諷。


    然而,沒有像往常一樣反唇相譏,也沒有眼帶陰鷙,黎家主的麵上甚至還出現了笑容。


    一心撲在整治無傾身上的何門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回頭望向無傾,似乎等到了某一個令人心中暢快的時刻,他嘴邊的笑容擴大,他灌注了術力的聲音如同雷鳴一般在角鬥場裏震響,“囂狂小輩,本主今天就教教你,在北隅什麽是資格!”


    話音未落,何門主渾身的氣息一變,渾身的威壓傾瀉而出。如風和日麗的海麵上驟然雲聚日掩,本是波瀾平靜的大海猝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銀霜中品的威壓!沒有絲毫的水分!也虧得角鬥場是個沒有一定修為就不敢來的地方,場上的人僅僅是被震得眼前發黑腦子嗡鳴而已,還不至於被震傷。


    不過……壞了!路人甲心中一噔,和所有人想到的一樣,目光連忙循著那抹如妖如魅的赤色而去。


    而就在這一刻,靜止在那抹妖紅身旁的氣流毫無預兆地急速湧動起來,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另一股同樣是銀霜中品的氣息如同鵬鳥展翅一般遮天蔽日而來!


    砰!兩股同樣強勢的壓迫力狠狠地撞擊在了一起,撕扯空氣甚至爆發出刺耳的撕裂聲,空氣中暴亂的力量狂赴爭流,如同巨浪飛灑一般毫無秩序可言的力量餘波櫛汩澎湃,所過之處,不論是物還是人,皆化為無跡可尋的齏粉。


    強者之間的較量,一擊便可毀天滅地!即使是威壓之爭,也非常人可承受!


    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送到安全之處的路人甲呆了,在那暴亂的力量朝自己奮沫揚濤而來的那一刻,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那一刻,他飄起來了,被一股力量托著飄起來了。


    雙方力量的撕扯來得快也去得快,在眾人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沒來得及衝刷心房的時候,貴賓席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下一秒,腥紅的血色噴薄而出,灑了一地。


    同一時間,兩股力量消散匿跡,整個角鬥場恢複了之前的清明。


    沒有狼藉,那些被毀壞的東西已經被粉碎地沒有殘渣,就連屍體也一樣,場上可見的,隻有缺了大半的擂台,位置比往常要空曠的多。


    但人們已經無暇關注這些,場上上百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貴賓席上那個捂著胸口臉色難看的中年男子,死死地盯著他麵前的血跡。


    何門主吐血了!何門主受傷了!有銀霜中品修為的何門主,在這一場簡單的較量中,吐血受傷了!


    這麽一個認知在眾人的腦海裏炸出了絢爛的花火,照得整個腦海明亮如白晝,除了光芒啥都沒有了。


    那麽,這場較量中的另一個主角呢?


    丟了的魂瞬間附體,人們一個激靈,連忙找尋那抹墨發鬆垮的紅影。


    大風泱泱,大潮滂滂。洪水蛟龍,涅槃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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