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二月份便是春闈,隨著春闈臨近,京城的客棧暴滿,街頭到處都是文人士子,文會一場接一場的辦,有名的青樓姑娘們,遊走於各場館之間,商家也賺了個盆滿缽滿。


    以王宵過來人的眼光看,文會完全沒有必要,什麽在文會上闖出名聲,更容易錄取之類純屬忽悠。


    自古以來,錄取的標準隻有一個,就看你合不合出題者的胃口。


    王宵也是趕了巧,諸聖把關,他才入了圍,又是太後閱卷,才能當狀元,要不然,連個會元都得不到。


    可文史類考試的主觀性太強,你說你考的好,考官說你火候不足,你說你文章老到,考官又說你立意不行。


    總之,不想錄取你,有一千種理由。


    因此王宵不讓朱律和孟憲去參加文會,以免闖出名氣,樹大招風,反而害了他們。


    二人深以為然。


    不覺中,已是考試的前五天,禦門聽政!


    王宵是正三品提刑使,自然有資格參加。


    寅時,王宵到了午門外,就見黑壓壓一片人頭,在寒風中等候。


    很多人見著王宵都有些意外,憑心而論,提刑司的地位在朝廷中相當尷尬,職責是專緝以術法神通行不法事,和普通人離的太遠了。


    而且朝廷管不到提刑司,仿佛被邊緣化了,王宵並非每回都來參加禦門聽政。


    但是有些人見著他,心裏不由格登一下,以他們對王宵的了解,都有了種不好的預感,這家夥十有八九是來鬧事的。


    譬如張文墨、王子騰等人。


    王宵不和人打招呼,默默站著。


    “咚!”


    “咚咚!”


    寅時三刻,午門上大鼓檑響!


    群臣皆是一肅,按品秩列隊。


    卯時整,洪鍾敲響,宮門開啟。


    百官依次入宮,過金水橋在太和門前整隊,靜候早朝。


    “啪!”


    一聲靜鞭響過!


    有太監大喊:“皇上駕到!”


    “攝政王駕到!”


    小皇帝被馬督公攙著,在太監宮女的護持下,從太和殿出來,坐上龍椅。


    北靜王從另一邊出現,立於階下,群臣紛紛上前,在北靜王的帶領下,行參拜大禮,隨即各歸各位,北靜王也步上玉階,坐小皇帝下首。


    禦門聽政有嚴格順序,首先由宗人府奏事。


    其次,戶、禮、兵、工四部輪流啟奏。


    三法司列第三。


    翰林院、詹事府、科、道及九卿會奏者列部院之後。


    吏部排於尾。


    奏事過程亢長而又無聊,實際上到了大周,朝會基本上不會再有激烈辨論了,內閣與司禮監已經處理了絕大多數的公務,主要還是就春闈強調一下。


    吏部奏完之後,北靜王例行公事的問道:“可還有事了?”


    “臣有本要奏!”


    王宵出列!


    北靜王頓時麵色陰了下來,問道:“何事?”


    王宵道:“大齊年間,齊徽宗第三子瞞著皇帝宗室,參加科舉,過了會試,殿試時,被徽宗看見,怒曰:科舉考試乃是提拔天下讀書人,汝為皇子,何故幹擾考紀?隨即將三皇子考試成績作廢。


    臣以為,科舉的初衷,是從平民百姓中擢取人才,否則繼續沿用九品中正製即可,朝廷又何必花大力氣,組織科舉?


    而宗室皇親,本有爵位在身,有些還擔任要職,實不宜與芸芸學子爭奪科舉名額,前朝舊事本朝亦可援引,臣請朝廷禁止宗室成員參加科舉,已取得功名者,應作廢!”


    轟!


    殿前炸開了鍋!


    除非是傻子,哪個看不出來,這是向北靜王開炮啊!


    去年秋闈,北靜王中了解元,一時之間,引為佳話,今次春闈,北靜王也是要參加,還請了些致仕大學士給他開小灶,甚至有考官私下議論,是直接中狀元,還是三甲就可以了呢?


    卻不料,王宵開口就要斷了北靜王的科舉之路!


    其實明眼人都明白,對於北靜王,科舉是小事,王宵犯不著在這種事上發難,但是得諸聖傳法是大事,王宵明擺著是狙擊北靜王修習神通。


    北靜王麵色鐵青,眼裏噴射出熊熊怒火!


    王宵則如雕塑般,拱著手,與北靜王對視。


    王子騰出列道:“王大人,前朝的事情,幾百年過去了,豈不聞時易事移之理,焉能以本朝去強套前朝?”


    王宵道:“王大人既然如此說,本官就舉個本朝的例子,本朝有兩項規定,其一,官員不許科舉,其二,授了官不許科舉。


    先帝在世時,曾授榮國府政老爺工部員外郎之職,因此政老爺十餘年來,未再參加科舉,官員如此,宗室更應起表率之責。”


    “這……”


    王子騰語塞!


    賈政也猛然眼睛一瞪!


    是的,本來他是有信心的,可是先帝一封詔令,斷了他的科舉之路,自此在個五品官上蹉跎歲月,這是他一生的遺憾。


    如今王宵舊事重提,讓他生出了強烈的不公之心。


    憑什麽我不能參加科舉,你北靜王卻可以?


    他也知道,這是王宵對北靜王的發難,也是自己堅定立場的時候了。


    想自己窩囊了一輩子,被個王家的女人壓在頭上二十來年,親生女兒被害死了不敢吱聲,心裏立時有一股巨大的不平之氣湧出。


    賈政深吸了口氣,出列道:“王大人所言甚是,當初臣本欲科舉,先帝恩賞臣當了工部員外郎,使臣一步到位,免了科舉之苦,臣至今,仍感激不盡!”


    這分明是反話正說,北靜王刷的轉頭,狠狠瞪向賈政!


    他不明白,這個窩囊廢哪來的膽子和自己作對?


    王宵又嗬嗬一笑,向張文墨道:“張大人,你的親家翁所言可有道理?”


    張文墨心裏罵死了王宵,摻和進這種事情,純屬左右為難,本來他打定主意不吱聲,可王宵把他擰了出來。


    隻得道:“賈大人所言甚是,但攝政王亦有大才,考個科舉,無傷大雅,若是王大人認為攝政王占了學子的位置,不妨多取一人便是!”


    “胡說!”


    王宵臉一沉,瞋目道:“本以為你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料竟如此糊塗,今日攝政王摻合進來,多取一人,他日再有別的王爺宗親參考,是不是再要多取一人?


    來一個宗室,就多出一人,多來幾個宗室,就多取幾人,如此一來,朝廷法紀何在?科舉又有何意義?難道張大人連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都不懂?


    當初在吳江縣,本官與你遊學,你曾指著太湖道:湖天一色正氣揚,粼粼碧波照我心,那時的你,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這才當了多久的官,你就忘了初心嗎?”


    張文墨差點要吐血!


    我什麽時候和他遊學過?


    那時根本就沒正眼看過他好不好?


    他還當麵捏造自己的言辭,做人能不能不要這樣無恥?


    可是別人不是這樣想的,張文墨與王宵是同鄉,又是同科,同樣有才華,所謂鄉黨,這不就是最正宗的鄉黨嗎?


    縱然現在分道揚鑣了,可少年時或許也曾誌同道合過,張文墨能說出這樣的話,不足為奇。


    再細細一品,挺有文彩的!


    張文墨留意到群臣的異樣神色,偏偏沒法辯解,心裏說不出的憋悶。


    “哼!”


    王宵又哼了聲:“張大人當官不足一年,就忘了初心,本官悔於曾舉薦你,也羞於與你同為同鄉!”


    說著,便向眾人道:“諸位都來評評理,攝政王參加科舉,是否合乎情理?”


    沒有人吱聲。


    北靜王沉著臉,也不敢亂說話,他知道王宵難對付,萬一說話有漏洞,被逮著了,局麵將更加惡劣。


    “李大人,你是國子監祭酒,天下清流領袖,請李大人評判!”


    王宵充分發揮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向李守中道。


    李守中的神色有些掙紮,他是北靜王派係的人,但是作為國子監祭酒,最基本的操守還是有的,如果王宵不發難,他樂得裝死,可是王宵在禦門聽政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質疑北靜王參加科舉的資格,他就不能不說話。


    況且他的女兒嫁給了賈家,與賈家是姻親,賈政已經表態了,除非他有決心大意滅親,否則沒法囫圇過去。


    “攝政王此舉,確是欠妥!”


    李守中歎了口氣,便道。


    王宵又道:“衛大人乃翰林院學士,請問衛大人對此有何看法?”


    “這……”


    衛淵回憶起了曾被王宵差點活活掐死的經曆,眼神都不對了。


    得罪了北靜王,大不了罷官,況且翰林院學士是清流中的清流,結下的香火緣份不要太多,隻要操守品行沒有大的瑕疵,並不是北靜王能輕易罷掉。


    而得罪了王宵,是有可能送命啊。


    衛淵咬牙道:“臣以為,攝政王應三思!”


    張成琳、武愷與高明相視一眼,三人都清楚,這一局,北靜王慘敗,關鍵是堂堂王爺去參加科舉,名不正,言不順,也難以服眾,正是痛打落水狗,壞北靜王名聲的時候。


    於是,三人同時出列,拱手道:“臣等請攝政王三思!”


    北靜王縮袖子裏的手劇烈顫抖,怒火幾乎沒法抑製。


    王宵火上添油,繼續道:“臣奉請攝政王下旨,革去北靜王舉人功名!”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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