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從燕赤俠的眼裏,看到了戰意,他清楚燕赤俠絕不會留手,必須以最強的狀態應敵,於是老老實實的把紫參、靈芝和何首烏解了下來,那一包朱果也放在邊上。


    “燕大俠,請!”


    王宵倒持劍柄,拱手道。


    “腳尖外展,屈膝成歇,指屈臂位,目視劍尖,看似有模有樣,實則是花架子!”


    燕赤俠哼了聲。


    刀的正確握法,是刀刃向內,刀尖向下,而不是尋常人想象的刀刃向外,刀尖朝上,後一種方法握刀,極可能握不住,被人一下子磕飛。


    握劍也是如此,雙手倒持劍柄,既是禮節,也便於反手揮劍刺擊,借著胳膊一彈一甩的力道,真真是迅若疾電,一擊必殺。


    可此時,竟被燕赤俠貶的一文不值,王宵心裏難免有些不服氣。


    “看劍!”


    燕赤俠揮起樹枝,直劈而來。


    這一劍,不帶絲毫劍氣,平平無奇,與王宵運劍時,渾身劍光閃爍所帶來的炫爛效果根本沒得比。


    可偏偏,王宵毛骨聳然,寒毛炸起!


    當即大喝一聲,迎劍揮上!


    雖劍刃劈中樹枝,王宵卻心裏一沉,自己那淩厲的劍氣,如刺入一團棉花,劍氣消彌於無形,並且樹枝還在向自己的咽候點來。


    王宵可以確認,燕赤俠真把實力壓製在劍池境中期,自己引以為傲的劍法,能夠瞬殺金丹,與燕赤俠相比,則如雲泥之別。


    並且他相信,如果沒有後招應對,燕赤俠真會要了自己的命。


    於是劍丸一閃而出,這次學精了,沒再化為劍,而是化作無數劍絲,密密麻麻的打向燕赤俠的樹枝。


    燕赤俠手腕輕顫,樹枝或掃,或點,或掄,或絞,將劍氣一絲絲的挑去,手法古樸,毫無美感,卻渾若天成,仿佛與天地自然融為了一體。


    王宵心神一震。


    這才是劍法啊!


    自己的劍,確是狗刨式。


    燕赤俠不緊不慢道:“汝可知,何為劍丸?”


    不待王宵回答,燕赤俠自顧自道:“劍丸,集劍修精氣神於一體,出劍無回,勢不可擋,而你的劍丸,徒具庚金之氣的鋒銳,卻無精,無氣,更無神,你修的是庚金劍氣,不是劍,不配冠以劍修之名!”


    王宵已經充分意識到自己與燕赤俠的差距了,靜下心來,雖以十分心神操縱劍丸,將十二套基礎劍法使的如臂使指,卻仍是險象環生,用盡全身解數,都破不去燕赤俠手中的一根樹枝。


    “哧~~”


    王宵一縷發絲被樹枝削落。


    燕赤俠收了劍勢,沉聲道:“某不欺你,容你休息一個時辰!”


    王宵二話不說,立刻調息,腦海中不斷回蕩著燕赤俠對自己的評價:你修的是庚金劍氣,不是劍!


    這對於一個自詡為劍修的劍士來說,是赤果果的羞辱,但王宵沒有任何羞惱,反思起了自己一路學劍走過的曆程。


    是的,自己每每殺敵,靠的是劍氣的鋒銳,並不是本身在劍道上的造詣有多了得。


    既便自己按劍經所載,修成了鋒銳、守拙與藏鋒三大境界,可從今日與燕赤俠的交手來看,恐怕隻徒具皮毛,並未真個領悟到三大境界的精髓。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大半個時辰過後,未到一個時辰,王宵長身而起,喝道:“燕大俠,接招!”


    隨即渾身劍光四溢,一劍直刺燕赤俠心口!


    燕赤俠目中,現出了幾不可察的一抹讚賞之色,揮起樹枝迎上。


    霎時間,劍氣縱橫,勁風獵獵,王宵招招搶攻,十二套基礎劍法信手掂來,盡顯劍氣鋒銳!


    燕赤俠暗暗點頭,這小子悟性確是不錯,在他眼裏,王宵劍氣之前的鋒銳與現在的鋒銳,已經有了本質的不同。


    前次的鋒銳僅來自於庚金劍氣,而此時,初具了劍所具有的銳氣,雖然仍很粗糙,稱不得精妙,可世間任何事情,從0到1最難,而從1到10,無非是個精益求精的過程。


    王宵隻覺酣暢淋漓,又是數十招後,一縷發絲被削落。


    燕赤俠淡淡道:“再讓你休息一個時辰!”


    王宵默默反思,以燕赤俠的造詣,招式不重要了,每出一劍,都渾若天成,當然,短時間內他學不來,也不會去刻意模仿燕赤俠的劍道。


    劍是百兵之君,君是獨一無二的,怎麽可能去模仿別人,平白沾染了一身匠氣呢,燕赤俠的劍法,隻能作參考。


    更何況一個人的劍法,與自身的稟性息息相關,燕赤俠光明壘落,視功名利祿如無物,而自己酒色財氣樣樣沾,心思詭詰,貪花好色,表麵一套,背後一套,奉行實用主義,不管放哪個時代,都不能用俗來形容,而是典型的渣男啊。


    讓渣男去學燕赤俠那君子般的劍法,比東施效顰更加離奇。


    每隔大半個時辰,王宵就去挑戰燕赤俠,實戰是最好的老師,哪怕燕赤俠不在口頭上指點,王宵也獲益斐淺。


    每一場戰鬥,王宵的劍氣都越發淩厲,劍光也越發璀燦,將劍氣的鋒銳發揮到了極致,雖然在劍道上的境界回退了,但戰鬥力不減反增。


    好比地基,以前是層層浮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如今卻在燕赤俠這台打樁機的夯打下,越發的結實緊湊,化作了劍道的渾厚根基。


    “嗨!”


    三日後,王宵突然大喝一聲,萬千劍光瞬間盡收,一點黑光從中綻出!


    “當!”


    燕赤俠哪怕手段盡施,手中的樹枝也被劈斷了!


    燕赤俠默然看著半截樹枝,眼神柔和,如果說,最初的王宵是一塊頑石,經過三天來不間斷的打磨,外表的石皮已被漸漸磨去,露出了內裏一抹翠綠的顏色。


    至於能否真正的脫胎換骨,他已經做了所能做的,接下來就看王宵自己了。


    他的劍道,注定與王宵的路數不同,真正的劍修,沒必要去走別人的道路,也不必教的太多,適時點撥下足矣。


    燕赤俠教給王宵的,就是打磨熬練自己的方法。


    不過燕赤俠仍問道:“你這劍法有何講究?”


    “不講究!”


    王宵施了一禮,將鐵鏽劍奉還。


    “嗬嗬,不講究?”


    燕赤俠嗬嗬一笑:“隨心所欲,肆意妄為,劍道從無成規,一劍在手,有何不可斬?但願有一天,你能執手中三尺劍,斬破這片天地的藩籬。”


    王宵問道:“請問燕大俠,癩頭和尚那些人,都是什麽人?”


    “跪久的人,再也站不起來,總以為卑躬屈膝,百般討好,就能換得憐憫,實不知,自己才是最可憐的人!”


    燕赤俠漸行漸遠,向後揮了揮手。


    王宵想著燕赤俠先前對癩頭和尚有過同樣的說法,再回想到警幻仙子弄的薄命司,薄命冊,肆意擺布別人的命運,不禁心裏隱隱有了些猜測。


    ……


    天色仍是漆黑,王宵收拾起東西,不緊不慢的向外走去。


    蘇州府,吳江縣!


    城隍廟中,北靜王府長史帶著兩個隨從步入,外麵還有些人等候。


    打量了眼上首的城隍,長史草草拱手道:“在下北靜王府長史孫宗,奉我家王爺之命,特來拜訪林大人!”


    林遺的身形緩緩浮現,沉聲道:“林某區區孤魂野鬼罷了,當不得大人之稱!”


    “林大人,客氣了!”


    長史微微一笑,向後揮了揮手。


    又有仆役抬著幾個大箱子進來,打開箱蓋,居然是一箱箱的金粉,還有寶石,玉器。


    長史又從袖裏取出一封敕令,展開讀道:“慈聖聖母皇太後詔曰:悉聞蘇州府吳江縣城隍林遺,剛正不阿,執劍秉公,剪除凶逆,領治亡魂、懲惡揚善,保國護邦,今加封靈偌候,享蘇州府四方祭祀!”


    林遺就覺得,一股渾然純粹的香火願力繚繞在頭頂,隻要自己領了旨,立刻就能收獲,實力將數倍增加。


    不過他知道天上不會白掉餡餅,太後更不會無故加封自己,於是忍住內心的渴望,問道:“無功不受祿,不知皇太後為何要加封我?”


    長史嗬嗬一笑:“下官是來給候爺報喜的,王爺欲納令妹為側妃,聽聞令妹有一兄長在吳江縣當城隍,故向太後討了封賞,候爺還不接旨?”


    林遺麵色一變,想他林家四世為候,在世的唯一嫡女怎麽能給人做妾?


    王爺的側妃也是小妾!


    不過他清楚北靜王長史有備而來,不願平白撕破麵皮,隻是道:“林某已將舍妹托付給了今科狀元王宵照料,不知王宵是何意?”


    長史含糊其辭道:“候爺說笑啦,王宵與林姑娘無淵無緣,哪能幹涉林姑娘婚娶,王爺特意差下官跑一趟江南,正是為了與候爺商討婚事。”


    林遺並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一下子就聽出來,肯定是王宵不願意把妹妹嫁入王府,北靜王才繞過王宵,直接找上了自己。


    隻要自己稍微鬆口,妹妹就會被抬進王府。


    他就這麽一個妹妹,不說名份,也絕不允許在妹妹頭上還騎著個大婦呼來喝去,更何況皇宮、王府,是天下第一等黑暗之處,即便許作正妃,他還要考慮要不要把妹妹推入火坑呢。


    林遺道:“舍妹蒲柳之姿,弱質女流,實是不敢當北靜王的厚愛,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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