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重的信任當頭壓下來, 即使葉千盈原本沒有意思繼續學習物理, 此時也要被感動地再好好琢磨一番了。


    更何況是葉千盈本來就屬意物理呢。


    葉千盈一顆心裏沉甸甸的, 麵對唐教授的這份好意,她一麵是感動,一麵也忍不住歎了口氣:“其實要是按照慣例……”


    小老頭嗨地一聲, 非常不耐煩地揮了揮胳膊:“慣例,這算什麽慣例。論文是你寫的,方法是你提出來的,實驗是你做的。一個一作, 你就署名也當之無愧嘛。”


    其實往前頭追究,唐教授也不是沒做過署名一作的事, 畢竟江湖規矩就是這樣的:別人家的物理實驗室都隻給學生一個二作三作,要是他偏偏次次都給學生一作, 那就太乍眼了。


    別說b大物理院, 就是放眼全國,當導師的一般都這麽搞, 學生們也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畢竟大環境就是這樣的, 沒得隻顯出他一個人清高。


    相比之下,唐教授還算是教授裏比較好的那一種呢。畢竟,有的導師心狠到了極點,學生的論文隻給一個三作,一作給自己,二作安排給別人, 沒有厚禮的話,論文寫作者連個二作的名字都保不住。


    要是真追究起來,那就關乎華國現在這種完全由導師一手遮天、牢牢把控學生畢業與否的製度問題了。這些年裏,高校碩士和博士生因為畢業的緣故,也已經出過不少的事。


    關於教育製度的問題,說起來太複雜,太混沌,唐教授心裏清楚裏麵水渾,也不會當著葉千盈的埋怨。


    他不等葉千盈再開口謙虛,就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


    “這篇論文你大概多久能寫完?半個月夠不夠?”


    葉千盈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一周就足以寫完了。當然,她得給自己留出來一點餘暇。


    “十天就差不多。”


    唐教授點了點頭,以他對於葉千盈的了解,覺得大概也就是這麽些時候:“好,那就十天。等你寫完論文以後,你把論文拿過來給我看看,我給你掌掌眼。”


    停頓一下,他又放緩了自己的聲氣:“這幾天我給你放假,你專心寫這個論文吧。有什麽需要的數據自己到實驗室來做。你是不是住校?實驗室裏要是有事,你在學校裏,就近能直接過來,很方便。”


    畢竟,現在實驗也做得差不多了、葉千盈在陸院士眼前也露麵掛過號了,唐教授自詡最開始的目的已經達成。現在實驗室裏就差收尾的工作,那就不用再折騰葉千盈了。


    葉千盈答應的很爽快:“謝謝教授,那我這幾天就先不去實驗室了。”


    唐教授很是寬容地笑了笑,小老頭說話直接,一開口就是最純粹的大實話:


    “原意也沒指望你在實驗室裏幫忙。”


    唐教授之所以在假期留下葉千盈,本來就不是為了實驗室的打雜——他要是放出話來,物理院至少幾十個學生搶著上來想幫他打雜呢。


    從最開始想和數學院搶學生得時候,唐教授就純粹是出於自己一片愛才之心,


    當然,名義上隻是來“打雜”的葉千盈,居然還能陰差陽錯地給實驗室帶來這麽大的進步,這可是唐教授沒有想到的。


    實驗室裏的研究成果,外人說起來還是會歸功於他這個當導師的名下。


    直到現在為止,葉千盈拿到論文一作得到實惠,他這個當導師的則因為解決了技術壁壘得到名譽,這可是唐教授一個多月前萬萬想不到的意外之喜了。


    由此可見,葉千盈這個學生,真的是收了不虧,收了血賺啊!


    一想到這裏,唐教授隻覺自己一雙眼睛明亮識人,堪稱寶刀未老,真是揚眉吐氣。


    “去吧去吧。”他佯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回去給我好好把你那個論文琢磨琢磨,要是初稿拿給我看的時候,讓我發現你寫的不好,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葉千盈一點也不把小老頭威脅裏的“不客氣”放在心上。


    別的師兄師姐怕唐教授發火,她不怕。


    熟悉了唐教授的性格之後,葉千盈就發現,唐教授有些像是一隻紙紮老虎,雖然嘴上說的凶,但實際碰到了什麽情況,小老頭的心還是很軟的。


    就像現在,他氣勢洶洶地說著不客氣,但要是發現葉千盈的論文裏出了問題,那他肯定是比葉千盈還要著急。


    從這個角度看,教授的脾氣其實是很好的嘛!


    ——當然,葉千盈的這番心得要是被那些師兄師姐聽到了,準得把眼睛瞪得大大。


    他們恐怕會忍了又忍,最終忍無可忍地衝著葉千盈耳朵告訴她:


    “小師妹,你真以為唐教授始終都這麽好脾氣嗎?”


    “不是啊!”


    “他脾氣這麽好,他刀子嘴豆腐心,那都是因為麵對你啊!”


    ——————————————


    就這樣,一篇物理論文論文寫了整整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的時間。


    所有的原理、實驗步驟和論文結構都在葉千盈心裏,她成竹在胸,索性一直寫到第二天的中午。


    夜裏困到眼皮打架的時候,葉千盈直接進了學習空間裏整理數據,等到第二天早上,她醒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抓過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開機,然後才拖遝著拖鞋去洗漱間刷牙洗臉。


    至於早飯,她順手從零食箱裏拿出兩袋餅幹解決——這也是她們寢室的慣例了。


    零食箱當初是葉千盈最先搬進寢室的,就是因為晚上的時候她大腦糖分總是不夠用,所以在裏麵添了不少高糖分的小零食。


    當然,這些東西憑她一個人是吃不完的,所以每次叼起零食袋子的時候,都隨意往裏一摸,天女散花般地發上一圈。


    後來寢室裏的大家都那個零食箱的存在,平時買完零食全都隨手往裏一塞,三個女生誰愛吃誰吃。等她們誰嘴饞的時候,也不用見外,直接在零食箱裏一摸,拿到哪個不分你我。


    鑒於葉千盈學瘋的時候架勢實在太過驚人,談詩凝和諸夢擔心葉千盈把自己餓死,所以假期離開的時候,特意去超市采購了三趟,把小四層的零食箱塞得滿滿當當。


    隻能說,她們的這個擔心不無道理。


    因為今天早晨,葉千盈一連拉開兩層零食箱,發現裏麵唯一能墊墊肚子的,似乎就是兩包夾心餅幹了。


    隨意拆了一封,也沒看是什麽口味,葉千盈咬下一口,臉色慢慢地變得奇異起來。


    她含著半塊餅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後還是翻開餅幹包裝袋,在右下角找到那行決定餅幹命運的小字。


    ——火鍋底料味。


    葉千盈:“……”


    等等,是她落伍太久了嗎,現在連這種味道的餅幹都有了?


    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葉千盈又翻過另一袋餅幹的標注。


    這袋倒不是火鍋底料味了,這袋是香菜味的。


    葉千盈:“……”


    這就比火鍋底料還要過分了好吧。


    當香菜作為一種調料的時候,葉千盈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一旦它變成了一道主菜……


    會出現這兩種口味的餅幹,多半是諸夢和談詩凝在和她開玩笑。


    葉千盈和那包香菜味餅幹麵麵相覷,最終決定,這個早飯她不吃了。


    “再寫三個小時,我直接去食堂。”葉千盈讓係統幫她定個鬧鍾:“再寫三個小時,我論文的骨骼框架就能定好了,接下來隻要往裏麵填肉就行。”


    都已經這麽辛苦了,中午就犒勞自己吃一點好的嘛!


    ……


    於是,葉千盈中午吃的是火鍋。


    為了防止麵前擺著抱抱熊,獨自一人享用鴛鴦鍋的獨特場麵,葉千盈特意叫了沈瀚音一起。


    她之前問過了,沈瀚音這兩天也閑,和她一樣,他也在心裏磨一篇新的論文。


    火鍋湯裏飄著燦汪汪的紅油,牛大骨熬的底湯,隻要稍微加熱一會兒,就飄出濃濃的辣香。


    正值七八月份的當口,老天爺熱得簡直往地上砸火球,葉千盈吃的滿頭冒汗,沈瀚音顯然也不逞多讓。


    “夏天吃火鍋,還趕在中午。”沈瀚音笑著說了葉千盈一句,不過從他的食量來看,他對這個安排倒沒有什麽不滿的地方。


    “別提了,本來也沒想吃火鍋的,一頓假火鍋把我饞癮都勾起來了。”


    葉千盈稍微總結了一下今天早晨的時候,自己僅剩的兩包餅幹都是個什麽神奇口味,引得沈瀚音十分好奇。


    “說起來,那個牌子的餅幹似乎總是會推出些奇奇怪怪的口味,我記得在大前年的時候,我還在它們那裏吃到過魚腥草口味的餅幹。”


    葉千盈:“……”


    老天鵝啊,究竟有多少忠實客戶養著,能讓那個品牌活了這麽年?


    不過,餅幹和早飯的事隻是個話引子,葉千盈很快就把話茬收了回來。


    “不提餅幹了,你最近在寫的那個論文是怎麽回事?”


    “說是我的論文,但這一篇算是我給胡教授的實驗室代筆。”


    沈瀚音淡定地喝了口水,顯然對於這種學術界的潛規則已經十分熟稔:“下一篇是我給自己寫的論文,已經在預備了。胡教授答應了,我寫完這篇以後,下一篇我直接署名一作。”


    能有這樣的待遇,已經差不多了。


    “你們那個數學實驗室在研究什麽?”


    “左右離不開幾何。”沈瀚音的目光在桌麵上尋覓了幾圈,很快眼前一亮,從盤子裏撈出一團肉質勁道的蝦滑。


    “就拿這個舉例,我們先假設它是一個球體,然後這根菠菜,我們假設這是一根線……”


    沈瀚音就這麽物盡其用,利用桌上的食材,相當詳盡生動地給葉千盈描繪了一下自己最近的研究內容。


    夏天的時候火鍋店生意本來就不是特別好,二樓坐著的幾桌客人都是有數的。


    沈瀚音和葉千盈都相貌不錯,因此即使靠近牆邊坐著,也引來了不少目光。


    很是有幾個八卦的客人,悄悄和自己的同伴猜測葉千盈和沈瀚音的關係。


    “男女朋友吧,郎才女貌,一看就知道是男女朋友。”


    “我看不像,他們之間哪有男女朋友那麽黏糊,我覺得一定是閨蜜。”


    “分明就是剛認識沒有多久的男女朋友吧,可能對彼此有意思不好意思說,所以才坐了對桌。相處起來那麽自然,挺難得的。”


    “別傻了,這種相處模式一看就知道是閨蜜啊,你看男的也不向女的獻殷勤,女的也沒有給男的夾菜倒飲料,沒準是一起長大的發小呢?”


    這番隱晦的討論,一直持續到沈瀚音試圖用一個蝦滑、一個撒尿牛丸、幾根菠菜和金針菇給葉千盈講解四維空間中的扭結問題為止。


    原本還猜測葉千盈和沈瀚音關係的兩個食客,瞬間統一了意見。


    “相親,這兩個人準是在相親。這種完全活在自己世界裏的理工男太典型了,隻會說自己興趣範圍內的東西,對別的事都不關心。完了,長再好看也沒用,這對兒保準黃了。我覺得,一會兒女方準會把他掛到網上奇葩共賞。”


    葉千盈不知道,此時居然還有食客拿她和沈瀚音的互動下飯。


    她隻是皺著眉毛,完全沉浸在沈瀚音提起的話題裏。


    雖然幾何和代數同屬數學,但是不同領域的問題就像是進化樹的不同樹梢,雖然出自同一個樹幹,但並不是想要融合就能融在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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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葉千盈現在的研究範圍來說,要理解沈瀚音的講述還有點困難。


    “等一下,你說是扭結是嗎?那你要怎麽證明這個是扭結不是切片,用arcgis拓撲證明它的邊界節點?”


    “不是邊界節點,是證明它的不平滑性。”沈瀚音很有耐心地用撕去葉子的菠菜梗在自己的筷子上反複打結:“麵拓撲裏,區域要素可以共享邊界……”


    葉千盈皺著眉毛聽了一會兒,突然重重地把水杯往桌上一噸。


    “等等,你剛剛說什麽?”


    這下子,不但沈瀚音震了一下,就連剛剛那兩個議論她和沈瀚音關係的食客,都下意識地看向這個方向。


    “完了,那女生受不了了,估計要潑男的一臉水。”


    “夏天相親吃火鍋,本來就夠絕的了,上桌以後居然講什麽拓撲,我要是那個女的,我沒睡著都算是給麵子了。”


    兩個食客期待地睜大眼睛,預備看這一場人間世的好戲——


    但她們隻錯愕地聽到,葉千盈非常清晰、流暢、快速而且不說人話地問道:


    “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麽?收斂性裏創建要素,然後求容差?”


    沈瀚音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有必要替自己的研究證明:“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不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葉千盈眼裏帶著大徹大悟的神色:“這下子就全通順了,比爾猜想裏麵最後的那個橢圓……”


    她伸手插到自己的書包裏,第一時間就拿出了白紙。


    葉千盈出門的時候,身上連手機都可以不帶,隻有紙筆是萬萬不可或缺的。


    沈瀚音非常理解她此時的感受,因此變魔術般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支筆遞給她。


    他匆匆把桌上的碗碟撿到一邊,小聲催促她:“快寫!”


    聽到葉千盈的隻字片語,結合葉千盈目前的數學研究,沈瀚音已經猜到她的腦海裏正出現著怎樣一番的頭腦風暴。


    葉千盈也不和他客氣,直接拔開筆帽就用。


    沈瀚音非常熱情地、非常靠譜地、非常懂得地把桌子上所有的菜都挪到一旁的菜架上。


    他甚至叫了個服務員,讓他把桌上的那個紅油鍋子也端下去了。


    緊接著,他也打開自己的書包,從裏麵拿出一遝白紙——對,沈瀚音出門連自己都可以不帶,就是不能不帶紙筆——小心翼翼地放到葉千盈手邊。


    對於葉千盈現在這種狀態,他可是太清楚了。一般來說,在這種時刻,滿腦子的思路如果不像擺攤一樣,摞得桌上哪裏都是,那算他輸。


    做完了前期準備後,沈瀚音自覺已經沒有什麽遺漏,給葉千盈的前期準備做得非常到位了。


    所以,他相當痛快地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和服務員又要了一杯西瓜汁,愉快地繼續開始寫自己的論文。


    他還想爭取假期裏寫出兩篇論文呢,每分每秒都很寶貴,所以不能耽誤嘛。


    旁邊的兩個食客,麵對這種急轉直下的事態,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好。


    其中一個緩緩道:“其實我們都猜錯了……”


    另一個十分讚同地附和朋友的觀點:“所以,他們倆其實是同事吧。”


    第一個人心有悸悸然地連連點頭:“太可怕了,我老板壓榨我加夜班的時候,我也是這個狀態……”


    “被壓榨”的葉千盈渾然不覺,樂在其中。


    她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裏。


    一直以來,葉千盈為了比爾猜想所做的一切準備、乃至她在查閱了現有的所有文獻後,最終推想出的幾種最有可能的證明方式,如今都像是畫卷一樣,有條不紊地在她的腦子裏展開。


    而腦子裏的畫卷映進現實,就成為了葉千盈落在白紙上的這些思路。


    一條行不通,沒關係,她很有耐心,那就換下一條。這條有些卡住,還是沒有關係,標記一下放到邊上……


    一個猜想既然被提出,就一定有一條路徑通向它的核心,使它可以被證實或者被證偽。但在證實或者證偽之前,所有關於這個猜想提出的數學見解,都是薛定諤式的。


    在之前的z大學術會議上,與鄧淑華院士的交談中,葉千盈已經受益良多。


    鄧院士本身就是微積分幾何界的頂尖人物,葉千盈當時曾經拿出幾個自己困惑的問題向她請教,鄧院士非常有耐心地為葉千盈一一回答。


    除此之外,在鄧淑華院士的擴展內容當中,葉千盈的思維網絡互相交織,因此而產生了一條嶄新的思路。


    這個思路不如葉千盈之前想要走通的那幾個方法來得簡便。


    但是她的直覺告訴葉千盈,新思路更正確。


    有些時候,人還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比如說一個當慣了警察的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敏銳地察覺到某個路人“不對勁兒”,摁住一看,果然是某某流竄在外多年的逃犯。


    再比如,某個醫生在走廊裏匆匆走過,突然心裏咯噔一下,腳步一停,轉身指著某個病人大喊:“快攔住他,他要跳樓!”


    那種“不對勁兒”和“死誌”,都是他們要積年累月地浸泡在自己的工作中,還不等被理智接手,就先由感官察覺的“經驗主義”。


    同樣的情況,落在葉千盈身上也是一樣。


    正因為她對於比爾猜想已經關注許久,幾乎閱讀了所有的關於比爾猜想的文獻和資料,所以有的時候,說者無意,卻能直接觸動葉千盈大腦裏儲存的資料庫。


    沈瀚音的三言兩語,正好無意間打開了電路開關,葉千盈腦海裏的燈泡,直接被他啪地點亮。


    這一寫就足足寫了一個半小時,沈瀚音期間喝了兩杯果汁,跑了四趟廁所。


    看葉千盈終於抬起頭來,臉上難掩疲憊,雙眼卻閃閃發亮,沈瀚音就知道這事有譜了。


    他笑著問葉千盈。


    “怎麽樣?”


    葉千盈的回答擲地有聲:“證出來了!我證出來了!我證出來了!”


    重要的話才說三遍,葉千盈把這麽一個簡單的句子一臉重複了三遍,足以得見她此時的興奮之意。


    怎麽能夠不興奮,畢竟這還是她第一次獨立證明猜想啊。


    上一次的回文數證偽,葉千盈算是沾了係統給予的猜想碎片的光。


    但是這次不一樣啊,比爾猜想徹頭徹尾都是被葉千盈一個人證出來的。這一次沒有係統的幫助,它就屬於葉千盈一個人!


    更何況,作為一個價值一百萬美金的猜想,比爾猜想的證明,同時還意味著大筆大筆的名氣值入賬。


    葉千盈:“!!!”她的磁卡!她的數學家在線交流磁卡!


    五百點積分一張,去搶都比這個便宜。現在,葉千盈總算是有錢買了。


    像是為了讓葉千盈更有成就感一樣,係統的提示聲恰到好處地響起。


    “恭喜宿主解鎖【比爾猜想】,獎勵宿主成就x1,積分500000。望宿主再接再厲,繼續挑戰更多數學難題。”


    葉千盈:耶!


    到現在,積分已經不怎麽重要,隻是葉千盈繳納智能模擬課堂的學費了。


    但是成就!


    據說這個東西可以在商城的頂層用到。


    商城的頂層……那不就是傳說中賣大國重器的特殊格子嗎?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葉千盈簡直想要跳起來載歌載舞一番。


    沈瀚音點點頭,煞有其事地對她說道:“太好了太好了,冷靜點冷靜點,我們都知道你證了,上一個像你這麽激動的人叫範進,你猜他怎麽著了?”


    這裏麵涉及到一個關於“證了”和“中了”的諧音梗,葉千盈的腦子還泡在數學裏沒有反應過來,因此聽到的時候就是一愣。


    等她搞明白沈瀚音在說什麽,不由得“切”了一聲。


    那部分不屬於數學的腦子逐漸翻湧上來,葉千盈的身體感官也在一點點的恢複,她揉了揉臉,後知後覺地感到了饑餓。


    她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都沒吃什麽東西,中午好不容易吃一點豐盛的,結果沒吃兩口就被沈瀚音的隨口一句擊中了思路,徹底忘記了要吃飯的事。


    現在疲憊和饑餓後知後覺地湧動上來,長時間高強度的思考極其費腦,耗糖量極大。所以,葉千盈這才發現,自己原來腹中空空,馬上就要餓暈了。


    餓暈之前的當務之急是覓食,再有就是把滿桌的思路收集起來,等著自己拿回去後改成論文發表。


    葉千盈一邊按照自己記憶裏的順序收揀著滿桌的白紙,一邊問對麵的沈瀚音:“呼,有東西吃嗎?”


    沈瀚音好笑地看著她:“你還記得我們現在在哪兒嗎?”


    他們在哪兒啊?


    火鍋店。


    火鍋店能缺吃的嗎。


    於是,鋪滿了整個桌子的草稿被葉千盈仔細收好,紅油火鍋有被端上桌麵加熱。剛剛履行了自己職責範圍外的蝦滑、撒尿牛丸、金針菇和菠菜,都被統統丟進火鍋當中。


    葉千盈吃了好幾筷子,才意識到沈瀚音一直沒怎麽吃飯。


    “你也吃啊?”


    沈瀚音容顏慘淡:“不了,喝飽了。”


    他剛剛在無知無覺間喝下了兩大紮果汁,按照沈瀚音的預感,他恐怕很快就要去上第五次衛生間了= =


    葉千盈:“……”


    沒想到自己請客居然搞成這樣,葉千盈有點歉意地咳嗽一聲,把自己特意挑揀出來的那遝草稿紙推給沈瀚音看。


    “這是比爾猜想的證明思路,你替我看看?”


    沈瀚音也不見外,直接接過那遝草稿。在入手的瞬間,他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上麵的の白紙黑字,很是明顯地一愣。


    葉千盈注意到他的表情,追問道:“怎麽了?哪兒不對?”


    難道是她不小心,從第一頁的內容開始就證錯了?


    不可能吧,第一頁寫的是她之前琢磨出來的思路,反複在心裏打磨過很多遍的,不可能出岔啊。


    沈瀚音把稿紙湊近自己的鼻尖,很是鄭重地對著葉千盈點了點頭。


    “紅油味,牛肉味,火鍋底料味……”


    “好歹也是一個價值一百萬美金的猜想,結果就帶著一身火鍋底料味閃亮登場?”


    這可是價值一百萬美金的猜想啊!


    有誰能想到,它居然會在一家火鍋店裏被證出來。


    葉千盈:“……”


    這也沒有辦法,火鍋和麻辣燙這種食物就是氣味大,吃一頓連衣服上都會吸上味道。這幾張草稿被熏也熏入味了。


    “多謝提醒,在寫致謝名單的時候,我一定會把這一節寫進去的。”


    她可以開始寫比爾猜想的論文啦!


    這一次準有資格投《duke mathematical journal》了!


    想想物理論文已經做出了框架,數學論文也已經捋順了原理,葉千盈接下來有兩篇論文等著她寫,這可真是……


    太讓人開心了!


    ————————————


    兩篇論文都在假期結束之前寫好,撲棱棱地飛了出去。


    對於自己的論文內容,葉千盈是很自信的。物理論文唐教授看了以後都覺得好,隻替她更改了幾個地方。


    至於比爾猜想的論文,沈瀚音有一部分沒有看懂。


    葉千盈在學院裏沒有關係特別好的、專門搞幾何的老師,所以論文一時也找不到人幫忙看看。


    要是別的論文也就算了,偏偏比爾猜想關乎一百萬美金。葉千盈自己對一百萬美金沒什麽感覺,架不住別人沒感覺啊。


    這麽一件名利雙收的事,葉千盈覺得,要不是和別人有仇,那就別把這麽香的一個鉺放到對方的眼皮子底下去誘惑別人。


    畢竟,專心純粹做學術、一心一意搞研究的人雖然不少,但她遇到唐教授和關教授一舉成三生有幸了,不可能各個都讓她遇到。


    不過,最後比爾猜想葉千盈還是找到人幫忙看了。


    不是別人,正是鄧淑華院士。


    鄧淑華老人堂堂一個院士,無論是從金錢上看,還是從成果上看,當然都不至於貪圖葉千盈一個小姑娘的東西。


    她對葉千盈的論文提出了非常精煉的修改意見,認為葉千盈還可以把證明步驟再縮短一些。並且寫了一封短信,鼓勵她再接再厲。


    在接到來自鄧淑華院士郵件的時候,葉千盈真是感覺自己的心都要溫暖地化掉了。


    即使沒有再見麵、沒有通電話也沒有打視頻,然而鄧院士高尚的精神光輝,已經無聲無息地落在了葉千盈的身上。


    她究竟何德何能,總是遇到這些可愛可敬的學者呢?


    前輩們既然甘願做照路的火炬,那麽,像她這樣的後輩,就不能辜負前輩的期望,要早些接過前輩們手中的光芒,和他們並肩而立才是。


    這一刻,葉千盈在心裏暗自地下定了決心。


    她也想成為鄧院士這樣,溫暖、高尚、浩瀚的人。


    ————————————


    九月,竇信然終於提著行李箱從抵達帝都的飛機上走了下來。


    在他的行李箱裏,帶著自己簡單的行李、送給沈瀚音的愛之錘頭(備注,塑料模型。上一個鐵的沒通過海關,直接被人收繳了),以及拜訪葉大哥以後,葉家人托他捎給葉千盈的一點東西。


    其實現在物流很快,用快遞寄過去也用不了幾天。


    但或許是老一輩的傳統還留在大家的思想上,親近的人見麵的時候,總是要親自帶一點東西才能表示惦念。


    就像是情人節時送給女孩的花朵,賀卡上麵的情話多半是網上直接摘抄而來,但也總要有那麽一個,不然就總少那麽一點意思。


    接機口人頭息壤,然而竇信然剛一出閘,就在人海中第一眼看到了葉千盈。


    她太顯眼了,即使不施粉黛,也美得淩厲,漂亮的心驚。這樣好看的女生站在人群裏,就和油濺在水裏一樣分明。


    人與人之間稀稀落落地站著,人頭和後腦勺看起來都是一個模樣,但偏偏隻有葉千盈,就像是竇信然和她之間有什麽線牽著似的,那提線一扯,竇信然抬起頭,連角度都不用轉,眼神就徑直落在了葉千盈的身上。


    完全是在不自覺之間,竇信然笑了起來。他大步踏出人潮,一路上說了自己也數不清個的“借光”、“抱歉”和“不好意思”。


    終於,像是翻刀山那麽費力,像是蹈火海那麽久的時間,竇信然終於站在了葉千盈眼前。


    這是活生生的、麵對麵的,不是隔著手機視頻,也不是在寫數學題的時候順手支起手機支架的葉千盈。


    是專門來接他,此行專門為他而來的葉千盈。


    千言萬語在竇信然喉頭來回滾動,熱騰騰的情意從肺腑裏蒸騰上來,在喉管裏壓縮一遍,最後盡數化作一句簡單的問候和一個笑容。


    “想你了。”


    葉千盈不假思索地笑道:“我也想你了啊。”


    她伸手去接竇信然的行李箱,竇信然當然不可能讓她來拉箱子。他把箱子倒了個手,動作相當利落。


    “沈瀚音呢?”


    “他今天有事,說是來不了了。晚上叫上他一起吃飯吧。”


    說話的時候,葉千盈也忍不住看看自己身邊的竇信然。


    視頻裏看著畢竟不太真切,前置攝像頭上鏡就先胖十斤。現在的手機攝像頭即使用戶不設置,也多半自帶美顏和拉皮,有一次竇信然換了個新手機,不知道那個手機原始設定的數據是什麽,一開攝像頭磨皮磨得連鼻子都快沒了。


    還是在現實裏麵對麵見到了,那股熟悉和思念才緩緩地定下來。


    g國有些偏熱帶氣候,竇信然一去半年,比上次葉千盈看到他的時候更曬黑了些,皮膚曬成了西方人寧願曬傷都想美黑出來的天然麥色。


    一般人黑瘦起來多半像條泥鰍,別人看著首先想要把人按進水坑裏涮涮,但是竇信然不一樣,他相貌天生冷峻,在世事裏打磨一場,就像是寶劍終於開了刃。不言不笑的時候,竇信然氣質如冷刀出鞘一樣的鋒利,配上麥色的肌膚和挺拔的身材,攻擊性簡直撲麵而來,直接a人一臉。


    葉千盈驚異地發現,有些事可能還真得看長相,長得好確實吃香。按照葉千盈的審美,她一直對白淨的、溫柔的,儒雅的男性更具好感,但是眼下見了竇信然,她突然又覺得這種長相——膚色深一點、輪廓冷一點、氣質銳利一點的——好像也不錯。


    果然,帥到了一定地步,是可以超越審美偏好的。


    又或者是因為竇信然是老相識了,她偏心。


    葉千盈在心裏暗暗驚歎一聲:之前送走竇信然的時候,他還隻是個半大的小夥子,而現在把他接回來時,竇信然已經是個獨當一麵的男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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