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一家子開車去省城大學李家這邊。


    車子是省城政府提供的吉普車,坐的人挺多的。沈右右很喜歡大家一起出門,在車裏一直和陳誌森鬧著玩。


    他現在過的比過去滋潤多了,每天都有好吃的,而且還有人陪著他玩,和他說話。不像過去,爸爸媽媽總是很忙看不到人。太奶奶又總是納鞋底,讓他一個人玩。


    沒有夥伴的生活是寂寞的,顯然他現在已經找到了互相喜歡的夥伴。


    陳誌森邊和他玩,腦袋裏邊琢磨著什麽,笑容十分的溫和。讓左單單看著總覺得心裏不踏實。說實在的,她對於她這個剛認的爸對沈右右的寵愛,還是有些不同意的。擔心把沈右右寵成二世祖了,以後她和沈一鳴要操心。但是又想著她陳爸爸估摸著是因為想彌補這二十年沒帶過孩子的遺憾,所以想在沈右右身上找回來,多少又覺得體諒他。


    腦袋裏想來想去的,她覺得似乎也不用擔心。畢竟去了京市之後,也不會經常見麵,她和沈一鳴平時多看著點兒就好了。


    到了省城大學之後,一家老老少少的下車。


    外婆現在不用帶孩子了,挺輕鬆的,在前麵帶路走。陳誌森拄著拐杖抱著沈右右走中間。


    “爸,讓一鳴抱著吧。要不讓他自己走也行,也該學著上下樓了。”左單單覺得他這上樓梯應該挺吃力的。


    陳誌森道,“不用了,我一隻手還抱得動他。醫生建議我平時要多注意運動。這樣挺好。”


    沈右右一晃一晃的,似乎也擔心自己被摔著了,緊緊的摟著他外公的脖子。


    左單單和沈一鳴走在後麵看著。要是真的有啥事,就在後麵扶著。


    剛上三樓就聽到了走廊裏的聲音,“爸媽,這馬上年都要過完了,總要讓我和文昌給你們拜年吧。”


    左單單聽到這聲音,嘴角就歪了歪。


    一家人過了樓梯到了走廊裏麵,果然看到了李文昌兩口子站在門口。李文昌倒是沒說話,郭彩萍缺聲淚俱下的。


    似乎是察覺到人來了,兩口子朝著這邊看了一眼。


    看到來人之後,兩人都愣住了,然後呆呆的看著沒反應。


    陳誌森放下孩子,牽著沈右右的手,對著兩人笑道,“多年不見了。”


    “陳誌森?”李文昌驚訝的看著他,然後一臉生氣道,“你來做什麽,你還有臉來我們家?”


    左單單道,“舅舅,這話你說可就不合適了,外公都不讓你進門了呢。這可不是你家。”


    李文昌頓時臉氣紅了,“單單,你這是幹什麽,你媽當年受苦,你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我媽受苦了,倒是舅舅你不知道。所以離開農場之後就開始和我媽生分了。”左單單麵無表情道。她覺得李文昌這臉也太大了,表現的多關心她媽,其實最對不起她媽的,就是他自己。


    陳誌森笑道,“文昌,對孩子不應該用這種嚴厲的語氣。孩子都是父母的掌中寶,你這樣,容易讓孩子的父母不高興的。”


    李文昌動了動嘴唇沒說話。


    旁邊,郭彩萍已經愣了半天了,她看著陳誌森,像是在做夢一樣的。再看看他的腿腳,愣愣道,“沒想到,你的腿摔成這樣了。”


    陳誌森這才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的腿不是摔的,是撞的。你怎麽會認為我的腿是摔的?”


    左單單和沈一鳴互相看了一眼。


    郭彩萍連忙道,“我,我猜的。陳誌森,你怎麽回來了?”


    “國家改革開放,我們自然能回來了。說起來好些年沒見了,什麽時候你們去京市,我款待你們。現在我們先去老師家裏吃飯了。“陳誌森淡淡的笑道。


    郭彩萍下意識的讓開。李文昌也沒了剛剛的底氣了,悶不吭聲的退到一邊。


    左單單去喊了門,“外婆,我們來啦。”


    沈右右也跑過去敲門,“外婆,來啦。”


    裏麵李母聽到聲音,趕緊過來開門。然後放他們進來。至於門外的郭彩萍和李文昌,她看都沒看一眼。


    看著門在麵前關上了,郭彩萍還有些沒緩過神來。


    二十多年了,她竟然又看到了陳誌森。他雖然成為殘廢了,可還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他。


    她想起了曾經第一次看到陳誌森的場景。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宿管的女兒,開學季,她在學校裏麵幫著那些新來的學生指路。


    陳誌森騎著自行車從外麵過來,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他似乎看到什麽,眼睛都在發亮。讓人移不開眼。


    她站在路上傻傻的看著他走,直到他騎著自行車圍著一個女生轉圈圈。她才知道,他是看到了李教授家的女兒李惠。可惜那時候,李惠看都不看他一眼,抱著書本低著頭走路。


    陳誌森就從車上下來,推著車子跟在旁邊,麵帶笑容的和李惠說話。然後兩人越走越遠。


    後來她從旁打聽,才知道這人叫陳誌森,是剛來省城大學讀書的。他實際上已經在京大畢業了,來這邊隻是深造。給教授當助教,一邊學習一邊工作。因為是京大高材生,所以被幾個教授爭搶。最後他選擇當李教授的學生。


    學校裏,有陳誌森在的地方,總是有一群人跟著。不管是打籃球,還是演講,他總能吸引別人的目光。那會兒喜歡他的人那麽多,他一個都沒理會。她當時是學校裏麵有名的美人,在陳誌森麵前也表現過好感。可是因為她的身份,所以陳誌森並沒有看她。


    “彩萍,你想什麽呢?”李文昌站了一會兒,見門也沒開,就沒耐性了,準備讓郭彩萍一起回家,結果郭彩萍一點反應也沒有。


    郭彩萍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不動聲色道,“沒事,我們先回去吧。”


    李文昌帶頭下樓,郭彩萍走的時候,看了眼李家的大門,然後才跟著一起走。


    李文昌邊下樓,邊還抱怨著,“爸媽寧願讓陳誌森進門,也不讓咱們進門,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難不成是因為陳誌森現在風光了,就忘了以前的事情?“


    郭彩萍抿了抿唇,“好了,當年的事情,爸媽都不計較了,你還計較什麽。我看陳誌森和單單他們一起,是不是已經知道單單的身世了?”


    “應該是的,你看剛剛陳誌森還在我麵前護著單單。哼,單單也是沒良心的。當年陳誌森拋棄她母親,她現在還認賊作父!”對他這個落魄的舅舅卻不假辭色。


    “認了也好,我早就聽說了,現在回國的華僑很多,都在外麵掙錢了,以後單單和小惠他們也能有個可以依靠的了。他給你當妹夫,總比左大成強吧。”郭彩萍笑著道。


    “這是沒骨氣!”李文昌激動道。


    郭彩萍臉冷了一下,“這事兒畢竟是小惠他們母女的事情,你這個當哥哥的就別操心了。都是親戚,別傷了感情,”


    李文昌嘴裏倒是沒說什麽了。如果他爸媽都不怪陳誌森了,他還能管什麽?隻是覺得不平而已,他爸媽連陳誌森都不計較了。倒是計較他這個親兒子,連門都不讓進了。


    李家這邊也開始開飯了。


    左大成已經回去了,隻剩下李惠和左聰,還有李家兩老。加上沈家一家子,還有陳誌森這邊。


    一桌子也算是幾代同堂了。


    陳誌森和沈一鳴陪著李父喝了兩杯,李父高興不已,問了陳誌森關於一些國外的事情。聽到陳誌森說國外當權的都是資本大鱷,他就唏噓不已,覺得國內還是走社會主義好,無產階級當政,才能照顧無產階級的利益。


    陳誌森道,“美國和國內的情況還是不同的。他們的曆史很短,特別是白人,他們基本上是沒有受到過壓迫的,所以自由平等的意識很強烈。即便是資本大鱷當政,也必須照顧普通民眾的利益,否則等待他們的是所有人的反抗。”


    李父點頭讚同,又問沈一鳴,“一鳴啊,你現在對國家未來有什麽看法?”


    沈一鳴道,“國家的政治體係還是很正確的,現在國家改革,我覺得是進一步的摸索,在完善現在的體係。我覺得這次改革很好。“


    “這麽說,你是堅定的改革派?”李父笑著道,“我可聽說,雖然現在改革了,可是很有一批老同誌是反對的。隻是大領導魄力足,才能定下來。以後說不定又要有保守派出來鬧了。”


    沈一鳴堅定道,“國家要發展,必須改革。不管什麽時候,我都堅定不移。”


    陳誌森讚賞道,“你的想法很好,在某些事情上麵,需要變通,比如改革。但是立場一定要堅定。你既然以後從政,更是要堅定你的立場。”


    李母看著他們聊的都不吃飯了,催促道,“你們這聊起來還沒完沒了了,趕緊吃飯。”


    李父樂嗬嗬道,“等他們去了京市了,我這邊不是沒機會了聊了嗎?難得有人陪著我喝酒聊天,你對我就寬容一下吧。”


    聽到這話,陳誌森笑著道,“剛剛在門口看到文昌了,可是惹您生氣了?”


    “哼,別提那個不孝子!”李父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


    陳誌森也不多問,笑著端起酒杯,“讓老師不高興了,我自罰一杯。”


    李父歎氣,“你身體也不好,別喝多了。文昌的事情,回頭讓單單和你說。我是不想說他了。”


    飯後,李父又拉著沈一鳴和陳誌森一起去書房裏麵。左聰學物理的,壓根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麽,也就沒管,倒是抱著沈右右,心不在焉的。


    左單單道,“你這是咋了?“


    “姐,你以後還是我姐嗎?”左聰憂愁的看著左單單。


    左單單翻了個白眼,點了點他的腦袋,“你想啥呢,爸都沒多想了,你還多想。我不是你姐,我是誰姐啊。爸養大了我,那就是我的爸。再說了,咱兩是一個肚子裏出來的,難不成你就非得認爸那點血緣關係才認我這個姐?”


    “不是不是,我就是擔心以後你有了別的親人,就慢慢的和我不親了。”左聰急忙道。


    左單單嘿嘿的笑,“還擔心我?我結婚之後和你還是一樣親吧,我倒是聽人說有了媳婦忘了姐的事情多著呢,以後還不知道誰和我不親了。”


    左聰頓時臉紅了,“姐,你別瞎說,我現在都沒找對象呢。”


    “好好好,你趕緊找,讓爸媽早點抱孫子。”左單單打趣道。


    左聰的臉更紅了。哪裏去找對象啊,他班上的那些女同學都隻是想和他交流學習。而且交流幾次之後就不和他來往了。顯然都不喜歡他。


    晚上吃完飯,陳誌森就和沈家人一起離開李家這邊。


    路上,左單單就和陳誌森說了李文昌兩口子的事情。


    陳誌森若有所思道,“我原本就對他們的婚姻抱著不看好的心態,文昌自己十分的中意,我便沒發表意見。倒是沒想到郭彩萍的性子竟然能到如此地步。”


    左單單道,“爸,我今天聽她說你的腿的事情,我心裏有些猜測。”不怪她陰謀論,實在是郭彩萍的前科太多了。如果真的要懷疑當年的事情是認為的,郭彩萍絕對是她首要懷疑對象。


    陳誌森笑著擺手,“你不用管,你和一鳴好好學習,不用為了長輩的事情分神,你爸爸還沒有無能到需要讓女兒操心的地步。這些事情我有分寸。”


    左單單聞言,想起了陳誌森的手段,就知道這是真的用不上自己的。


    回到家裏之後,陳誌森就找小邱交代事情,左單單也不知道他交代了什麽事情,也沒問。既然陳誌森能搞定,她也不操心了。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這一次回去,左單單覺得應該是很難回來的。畢竟拖家帶口的,有個假期還得學習,寒暑假也有可能遇上學校這邊安排工作。


    因為十三號就要開學了,於是左單單和沈一鳴商量十一號出發。十三號就能到,去那邊報了名之後還能在家裏過一個元宵節。


    沒法子,這次回來發生太多的事情了,時間太趕了。所以回去的時候都沒什麽時間休息了。


    陳誌森對此沒有任何意見。他在京市那邊其實也挺忙的,不過這次他也想任性一次,跟著家裏人一起走。所以便沒管那邊的催促。一直住到現在。


    十一號一大早,一家人鎖了門,就前往火車站。李惠和李家兩老來送他們。李惠抱了抱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還有外孫,依依不舍。


    輪到陳誌森的時候,她平淡的笑了笑,“有空回來走走。”


    陳誌森坦然的點頭,“好,也歡迎你們來京市。”顯得早已看淡一切,雲淡風輕一般。結果等上了車之後,他又隔著車窗癡癡的看著站台。


    等車子離開車站之後,他才收回視線。拿著積木陪著沈右右玩。


    左單單道,“爸,把沈右右交給我吧,你休息一會兒。”


    “不必了,我睡不著。”陳誌森笑了笑。怎麽可能睡得著呢。來的時候,他帶著忐忑和對生活的無望而來,走的時候,他帶著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回去。


    雖然永失所愛,但是日後還能再見。已經知足。


    這樣很好。


    隔壁的臥鋪裏麵,陳萍萍和左聰在聊天。應該是陳萍萍一個人說話,左聰在聽。


    “哎,我這馬上就要去你們物理係了,也不知道你們物理係的同學好不好相處。你們那邊女學生多嗎,學習氛圍怎麽樣?”


    左聰道,“都挺愛學習的,很喜歡和同學交流學習問題。”


    陳萍萍笑著道,“你性格這麽好,女生緣是不是很好啊?”


    “……不好,之前還挺好的,後來她們和我接觸多了,交流學習多了,就不喜歡和我來往了。”左聰不好意思道。


    陳萍萍聽了頓時來了興趣,“怎麽回事,和我說說,我幫你分析一下你哪裏得罪她們了。”


    左聰尷尬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們平時找我交流學習問題,我也挺願意交流的,互相學習才能提高成績。可是每次女同學和我相處超過一個星期之後,就再也不找我交流了。我和她們打招呼,她們似乎也不是很想理我。而且,而且有一次我無意中聽到女同學議論我,說我這人不好相處,蠢……”


    “……”陳萍萍覺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信息。左單單那麽聰明,咋就有個這麽純良的弟弟啊。


    ……


    一路上一大家子人也挺熱鬧,左單單沒事的時候就和沈一鳴下棋,這方麵她還是下不過的。


    陳誌森看著左單單輸了兩局之後,立馬加入進來進行指導。


    沈一鳴道,“爸,觀棋不語真君子。”


    陳誌森道,“我隻是在對我的女兒進行教學。”


    左單單嘿嘿的笑道,“沈一鳴,你是不是下不過我爸?”


    沈一鳴嗬嗬的笑了笑,“繼續。”


    兩天之後,車子到了京市。這邊已經有人來接了。


    一共兩輛車子,左單單他們一輛,陳誌森他們一輛。上車之前,陳誌森道,“現在京市這邊已經很暖和了,我覺得住在四合院裏麵,比住在洋房裏麵要舒服。比較適合我療養身體。”


    他看了眼小邱。


    小邱立馬道,“是啊,醫生是這麽交代的。不過陳先生,咱們回國太突然了,這樣的四合院不是很好找。可能要耽誤一陣子。而且,四合院裏麵畢竟太寬敞,您和萍萍小姐住著,就顯得太冷清了。四合院,還是要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比較好。要是您和單單小姐住在一起,就合適了。”


    陳誌森看了看沈一鳴和左單單,“女婿,一般都不喜歡和嶽父生活在一起。”


    左單單:“……”


    沈一鳴嘴角抽了抽。


    回家的時候,沈一鳴是帶著老丈人一起回家的。


    小邱和陳萍萍則回小洋樓那邊去給陳誌森收拾日常用品過來。


    陳誌森道,“一鳴啊,打擾你們了。等我找到房子,我會搬出去的。”


    “不用了,爸,您想住什麽時候都行。”沈一鳴笑道。


    “那就多謝了。我畢竟隻有單單這一個女兒,隻能依靠你們了。”


    左單單咳了咳,能別把自己說的像個孤寡老人嗎?“爸……你就放心吧,養老肯定是沒問題的。你別多想了。”


    陳誌森笑著道,“人老了,總容易擔心太多。難得你們孝順。以後我會幫著你們帶孩子的。以後照顧教養右右,我都能幫著你們分擔。你們一心一意的學習就好。伯母這邊,我也會找人好好照顧的。她的身體也需要好好的調養。”


    外婆笑著道,“那就太好了,我老早就想跟著那些鄰居們一起去打太極了。”


    左單單和沈一鳴相視一眼,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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