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奶奶氣順了之後,又端著碗進了屋裏,她本來還準備把碗裏的肉留給老三和老大家的吃的。現在突然覺得還是自己吃算了。


    都是一群白眼狼,她以前對他們多好啊,現在翅膀硬了,就開始和她對著幹了。還有老二以前……


    左奶奶想起當年的事兒,再加上今天的事兒,覺得自己這輩子真是過的太失敗了。養的兒子沒一個聽話的,沒一個知道她的苦心的。都是白眼狼。


    倒是單單那孩子……如果這孩子不做她孫女,倒是挺招人喜歡的。


    屋裏,左大成兩口子看著左單單,心情都有些複雜。不知道咋開口。剛剛那事兒,他們現在還沒琢磨過來,到底是誰做錯了。咋突然一下子,就鬧這麽大的動靜,他們現在都沒緩過神來呢。


    左單單可不管那麽多,吃飽喝足了,抹了抹嘴,又開始義憤填膺道,“我大伯要是之前把肉給老太太吃,今天咱還會少他一塊肉?爸,不是我說你,我大伯不孝順老太太,你們以後也少和他來往。你們冷著他,他才能知道自己的錯誤。以後孝順老太太。你們可不要助紂為孽。還有他那個啥隊長的位置……不孝順的人,當啥幹部啊。這不是害人民群眾嗎?”


    她一副我孝順我有理的模樣,讓左大成和李惠都找不到話來反駁了。也沒覺得該反駁,孩子孝順是好事兒啊。


    兩人都若有所思,開始思考和大房之間該咋相處了。大房現在也特過分了,不孝順老人,對家裏人一點情分也沒,可不能像過去那樣了。


    左單單對兩人表現十分的滿意,又和李惠道,“媽,剛老太太都發話了,你可不要再讓老太太占一點便宜了。我覺得老太太做的對,貧農頭上三座大山都被挪開了,咱家這座大山難不成還背一輩子?”


    左單單也看出來了,對於左紅軍那邊,除了當年什麽大隊長的位置丟了之外,這兩口子都沒什麽欠他的了。唯一讓兩人顧念的,不過是左家老太太和所謂的一家人的情分罷了。


    現在老左家的老太太都發話了,她不信左大成兩口子還真的一點兒都不改變。


    至於老太太那邊,左單單也不擔心以後老太太會繼續壓著左大成兩口子。左紅軍兩口子提出分家,就是徹底的在老太太心裏紮了一根刺了。她時不時的拿出來刺老太太幾次,老太太那要強的性子,怎麽可能還會像過去那樣對大房那邊。


    老人和小孩一樣,你弄懂了她的性子,讓她聽你的就很容易。


    李惠眼神複雜的看向左大成,當媽的人,咋不想把好東西留給家裏的娃呢。這些年,老太太壓著,徐鳳霞壓著,身上不好的成分壓著,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在分家了,她也想像馬大姐那樣,多幹活,掙錢,掙工分,把家裏的日子越過越好。


    既然老太太開口了,她也沒必要像過去一樣處處的忍讓。她得守著這個家。


    她雖然這麽想了,可是卻不敢拿主意。這是老左家,她是一個不被人接受的人,在這個家裏,她沒法當家做主。左大成待她好,有些事兒,她還是得聽左大成的。畢竟當初,是左大成給了她新的生活。


    興許是感受到了自己媳婦的心情,左大成歎氣道,“行了,都分家了,以後咱各過各的就成啦。這次大哥大嫂也確實有些過分了。”


    要是之前沒有把分的肉分大哥家裏,今天這頓肉,他肯定得送兩塊給大哥家裏嚐嚐。都是一家人,又住一塊兒,有好東西還真的藏著掖著。可之前都送了肉了,他左大成自問對得起人了,結果他大嫂又上門來鬧。沒分家的時候也鬧,分家了也鬧,這是要鬧的他們家不安寧呢。


    單單說得對,這座大山也該挪開了。


    他覺得這也許是內心早就有的想法,沒分家之前,一直壓著,現在分家了,老太太也不壓著他忍讓了,這想法就開始生根發芽了。


    左大成這話一開口,李惠心情也有些不一樣了。似乎覺得心口有什麽東西,真的不見了,輕鬆了很多了。以後在這個家裏,她再也不用忍讓著徐鳳霞了。也不會有老太太時刻管著她了。分家了,各過各的,以後她想咋過就咋樣過。


    於是第二天早上,左單單起床吃早飯,就發現自己多了一個雞蛋了。


    李惠道,“以前雞蛋存著換錢的,咱不換了,以後留著自己吃。”


    雖然分家了,家裏的那隻老母雞每天下的蛋還是平均分的。輪流撿雞蛋。李惠撿著了也舍不得吃,沒老太太發話,她還是不敢動這曾經屬於公中的財產。


    昨晚上想通之後,李惠就想開了,該吃吃,該喝喝。好好過日子。不過家裏三天才能撿一個,可不夠他們三人吃的。就留給左單單吃了。


    左單單壓根沒想到,昨天鬧了那麽一通之後,李惠竟然會有如此變化。


    家裏的飯菜做的也很精致,雖然還是一些青菜鹹菜的,可李惠每一樣都擺放出了好看的樣子,青菜上麵竟然還飄著油光。


    這是以前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看來這便宜老媽的內心深處,還是藏著那股子小資享受思想啊。隻是這些年一直被苦苦的壓製了而已。


    對於這種事情,左單單自然是樂見其成,她自己可是個實打實的享受派呢。李惠以後能繼續提高生活水平,她是直接受益人啊。


    於是她對著有些不自在的李惠道,“媽,我覺得今天的飯菜做的特別好。要是以後能天天吃上就好了。”


    李惠眼睛亮晶晶道,“真的好嗎?我炒菜的時候,多放了三滴油。”


    “難怪這麽好吃呢,媽,以後多放點。還有這個水煮蛋,做成蒸蛋就好了。那味道可真好。”


    李惠聞言,眼裏充滿了神采,似乎被勾起了曾經的某些回憶,“要是能放上香油,那味道才香呢。”


    左單單就看著左大成,“爸,我覺得下次得去縣城買點香油,我媽這手藝不能埋沒了。”


    李惠道,“那多費錢啊。”就算不過的像之前那樣窩囊,也不能亂霍霍錢。


    “媽,你擔心啥啊,就我爸這麽能耐,給你買些香油回來,還是買得起的。對不對,爸?”左單單說完,砸吧砸吧嘴巴。她也想吃香油雞蛋了。


    左大成聽了這話,心裏無比自豪。是啊,不就是一點香油嗎,當然買得起。“下次我讓人捎點回來。”


    左大成現在越發的能體會到分家的好處了,以前掙錢都要交上去,想買啥都得問老娘。現在分家了,想買啥都成。自己再努力點,私下裏去做點木匠活,以後家裏沒準能時不時的吃上一頓精細糧呢。


    “咱家今年的細糧也不要換了。”這麽想著,左大成也順便提了出來,“昨天聽水生叔說要組織大夥換粗糧,我看咱家就別換了,留著過年過節的吃一頓。我去接點木匠活,好歹能賺點。”


    李惠點點頭。家裏糧食是夠吃的。以前多少得補貼一點大房那邊的,現在不用補貼了。她和大成工分足,分的糧食也夠。單單也掙了工分,分了糧食,家裏這些糧食撐到明天,還是撐得到的。


    左單單聽左大成提起生產隊裏換糧食的事兒,知道是之前木根叔爺和她說的那事兒了。隻是沒想到生產隊的動作還挺快的。


    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其他的生產隊造成影響。不管咋樣,今天三叔回來之後,她得趕緊讓三叔去收第二批。趁著沒換糧食之前,多掙一筆。


    吃完飯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左紅軍一家子。


    估摸著因為昨天的事兒,左紅軍心裏不自在,也怨左大成兩口子,所以見了麵也當做沒看到一樣,招呼都不打一聲。


    左大成見他這樣,覺得左紅軍現在還不知悔改,也板著個臉,一句話也沒說,扛著鋤頭和鐵鍬就出門。


    左單單跟在左大成身後,心裏暗自為大伯左紅軍的表現點讚。他越是這麽幹,左大成兩口子才會越發的和他離心。以後想要回到曾經那樣的日子,那是絕對沒可能了。她一點沒覺得讓人家兄弟決裂是件多麽缺德的事兒。她並不是原主,不會想著什麽血緣關係,血脈親情啥的。反正誰然她日子不好過,她就不和誰過日子。必要的時候,讓對方日子不好過。


    一大早上工,左水生就和大夥宣布了換糧食的事兒,告訴大夥,和往常私下裏換糧食不同,這次是統一和公社換糧食。而且因為沈一鳴同誌的努力爭取,公社這邊同意一斤細糧換一斤五兩的糧食。


    這可比之前要多了一兩了。別看就多了一兩,這一兩糧食能解決一個人的一頓的口糧呢。這要是換的糧食多看,那便宜可就占大了。


    大家聽了都喜笑顏開的。紛紛商量起換糧食的事兒。


    左水生敲打了鑼,讓大家夥安靜下來,又讓沈一鳴給大家講講換糧的安排。總不能一窩蜂的跑公社去吧。


    於是左單單就看到沈一鳴人模狗樣的跑到老隊長的旁邊了,他穿著的衣服上麵打著補丁,袖口洗的發白,除了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的,其他地方和當地的年輕後生沒啥兩樣,這要不說是知青,估摸著還以為這是左家屯本地的年輕人呢。


    沈一鳴用著當地的鄉音,先是發表了一通激勵的講話,比如這次完全是公社的領導幹部們對大家夥的關心,為了不讓大家餓肚子,公社的領導幹部們費了不少心思。並對此表示感謝。然後又讓誰家想換糧食的,等放工後,家裏能做主的男人把糧食拎著去倉房那邊,先交了細糧上去,進行登記,等回頭粗糧回來了,就按著單子領糧食。當然,因為這個過程有些複雜,粗糧可能會遲幾天來這邊。


    這時候,他這副打扮和口音就起作用了,因為下意識的絕對的他親近,可靠,他的安排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響應。


    有隊長在,有沈一鳴看著,那糧食可不會跑了飛了。家裏粗糧還多著呢,不急著吃。反正遲早都要給的。


    左單單聽出點名堂來了。


    好家夥,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比她還厲害啊。她頂多是忽悠李晨亮一個人,沈一鳴這是把所有人都給忽悠了。


    什麽過程複雜,借口,全是借口。遲來幾天這是幹啥去了?絕對是趁著這幾天裏麵把細糧倒騰一番,又賺一筆,然後再換粗糧回來。這多賺的一筆,那還不全都是公社的公產了。難怪公社好心,同意多給一兩粗糧呢。


    高啊,和公社一起合作忽悠人,這時候的老實本分的老農民們誰會多想。左單單覺得,她要不是在未來千奇百怪,各種詐騙手段層出不窮的環境待過,她自己都不會多想。而且左單單相信,這次換糧食事件絕對不會隻發生在左家屯。很可能是針對整個公社進行的。


    “看來得讓三叔去別的公社收糧食了。和誰搶飯碗,都不能和公社搶飯碗啊。”


    左單單心裏暗自嘀咕,心裏更是把沈一鳴給罵了個透徹。回頭再看看李晨亮,這家夥白眼翻得眼白都露出來了。


    散工後,左水生叫住了左單單。


    等人都走了,左水生道,“單單,這次收糧食的事兒,到時候還是得你登記。一鳴說他這邊想把記賬的法子教給其他人,以後遇著收公糧的時候,也不會像往常那麽亂了。正好趁著這次機會,你協助一鳴一起辦這事兒。畢竟除了小聰之外,你是咱村裏讀書最多的年輕人了,學東西快,腦子活。”


    左單單沒想到自己還得摻和這事兒。


    這活左單單樂不樂意幹?當然樂意了,能拿筆杆子,誰樂意下地啊。於是左單單點頭,“老隊長,您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等到了田間地頭幹活,左單單還能看到到處都有人議論換糧食的事兒,嘀嘀咕咕的說著自家準別換多少。是全換了,還是留著吃。


    “留著幹啥啊,這次能多換一兩呢,下次還不知道有沒有這麽好的好事兒了。”


    “那就全換!”


    中午,消失了一天的左成才終於回家了。


    才一天的功夫,他就胡子拉碴的,眼睛黑的像熊貓眼睛上的大黑圈子,仔細一看,眼裏全是血絲。不過即便是這樣,他眼神明亮,精神百倍,一副打了雞血的樣子。


    左成才現在是和左奶奶一起吃飯的,左單單見他回來了,就端著昨天燒的紅燒肉過來給他吃。


    看到左單單,左成才激動的嘴唇動了動,一副特想說話的樣子。


    左單單道,“叔,不就是幾塊紅燒肉嗎,沒啥稀罕的。你可別太激動了。先吃飯再說。”可別沉不住氣說漏了嘴了。


    左成才點頭,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左單單走出去了。


    左奶奶似乎很明白他的心情,“單單這孩子最近是挺懂事的,也知道疼人。你不在家,也知道給你留肉。唉……”語氣裏帶著些遺憾的味道。


    左成才可沒心思聽左奶奶說話,快速吃完飯,就趕緊去了小樹林邊。


    一看到左單單,就掏出郵寄的條子和剩下的錢。“我一宿沒睡,走了三個生產隊,分散著收的。連夜就給運到縣城去了。都辦好了,兩百斤糧食,用了整三十塊。讓人順道拉縣城去,也花了一塊錢,這裏還剩下九塊錢。東西都給郵局寄出去啦,過兩天就能有消息。”


    左單單被左成才這敬業的精神給震撼了。為了辦事兒,一宿沒睡……這雷厲風行,要是未來,三叔這辦事能力在哪個公司都能混好。


    左單單拿過錢,抽出一張一塊錢放自己兜裏。“按著之前算的,這八塊錢是叔你的。”


    “那我這還有四毛錢……”要仔細算,他隻能分到七塊六呢。


    “這是獎金。叔你辦事效率這麽高,為了幹活,連覺都沒睡。這四毛錢就給叔你買包煙抽。”左單單十分大方道。


    左成才還是第一次因為表現好,而得到獎勵。這對於他來說是一種新奇的體驗。這些年他在生產隊幹活,除了批評,就沒得過一句好話。現在跟著侄女一起幹活,幹得好了,侄女還給他獎勵。這讓他像得到了一股力量一樣,覺得自己還能做的更好。


    “單單,咱這還收不收?”他眼巴巴的看著左單單。


    左單單道,“叔,你先休息,下午下工我給你消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總要好好休息一下。就是後麵不收了,叔你也別擔心,以後掙錢的機會多著呢。”她決定了,對於左成才這樣的好員工,必須長期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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