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一愣,頓住腳步,露出疑惑之色。


    忙碌的眾莊客、鄉人也是停下手上活計,紛紛望向那婦人,一個個皆心頭疑惑“三奶奶難道真是妖精變的?”


    “這…”周清也是愕然,不知該怎麽動作。


    若說不信,但仙長如此慎重模樣,可不似開玩笑。


    那婦人被數百雙眼睛盯著,似乎害怕至極,臉色煞白道:“誰是妖孽?奴家是活人啊,仙長明察…”


    “錚…”回應她的,卻是一聲劍光清鳴。


    劉樵拔劍出匣,騰身而起,一柄寶劍寒光,朝那婦人刺去。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隻覺眨眼之間,劉樵已躍過數丈,劍鋒抵在那婦人光潔雪白的脖子上。


    那仙家兵刃,鋒銳絕倫,並未沾肉,隔著毫厘,便把雪白的玉頸劃出一道七八寸的血線。


    婦人一聲驚呼,慌忙道:“不是我,救命啊…”


    那婦人驚慌之際,酥胸半露鬆金紐,一點雪白如玉脂。


    劉樵不動聲色轉過頭去,依舊把劍橫在她頸上,心下卻越發確定,冷聲道:“妖精,早就懷疑是你作怪,果然沒錯!”


    此前一見這婦人走進,便有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與上回伏那倀鬼有些類似。


    其實劉樵心裏也沒底,隻想學上回詐那倀鬼一般,嚇一下她,再觀察其反應。


    本來其神色並無異樣,慌張,驚呀,恐懼,都很自然,不似附在周太公身上那倀鬼,一詐就漏底。


    劉樵飛身本想一劍刺死她,但其並不還手,也不躲避,好似普通人般呆愣愣的看著,這才臨時收住手。


    轉瞬間卻又想起,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雖然掩飾的很好,神色很符合一個普通婦人,但有一點,其眼神並不對劍光產生恐懼。


    若真是個普通人,見劍光刺來,應該是扭頭驚呼,而非直勾勾盯著劍光。


    就像黑洞洞的槍口頂在臉上,人會條件反射的避開眼神。


    加之此前對這婦人早有懷疑,所以心下越發確定。


    到底是與不是,放出黃庭身神,入其身內一探,便能知根底。


    “仙長莫冤枉好人,奴家一直本本分分,何時作怪?”婦人睜著明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眾人。


    那些莊客,看著她玉麵嬌嫣,露出的半抹雪白玉潤,不由略癡了,紛紛道:“三夫奶奶確實本本分分…”


    周清臉頰緋紅的轉過頭去,不敢細看,也道:“三姨娘一直勤勞樸素,伺候父親,不似妖精呀…”


    “是啊,她若是妖邪,方才這麽不會奪呢…仙長莫非看錯了…”一些來祭奠的客人出言道。


    “嗬嗬,是與不是,瞞不得我,再者說,寧殺錯,不放過!”劉樵冷笑道。


    眾人一聽,也不再多言,這個時候,確實寧殺錯,不能放過,仙長說是她,那就是她。


    再者說,就算殺錯,死一個她,與眾人無關,若沒殺錯,那就正好。


    想到此節,遂還有人出言道:“索性架起火來,把她燒上一燒,便知根底…”


    劉樵搖搖頭,看向那滿麵驚恐的婦人喝道:“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麽成精作怪!”


    言罷,並指一掐,鼻孔飛出一條白氣,肺中竅神出體,麵如銅燮,手舞白虎金雕旗,如一點毫光,朝那婦人撲去。


    那婦人見此,麵色大變,不待那毫光飛來,雙眼一翻,頂門騰起一道黑煙,隨即目中光彩消逝,身軀一軟朝地上癱倒。


    那黑煙出殼,轉瞬掀起風聲,朝遠方飛遁而去。


    “哪裏逃…”劉樵一聲大喝,並不去追,隻是避開劍鋒,任由那軀殼倒在地上,隨即並指一掐,指定毫光,唏噓啐一口仙氣。


    天空一聲霹靂炸響,好似旱雷響徹,晴空雷霆就在眼前,嚇得地上眾莊客、鄉人紛紛躲避。


    卻非打雷,乃是神將變化,隻見那毫光受了口法氣,霎時間霧隱隱,毫光中顯現一員兵將。


    九尺身長多惡獰,頭包靛藍九陽巾;鬢繞紅發眉豎焰,一雙環眼閃金燈;髭髯幾縷朱砂線,撐臂伸掌掣鋼鞭,龍虎紅裙腰間係,抬腳蓬發似鬼形。


    馳勇大將多威武,肺神皓華諱虛成。


    那黑煙還未遁出百尺,神將便已顯現,手掣鋼鞭,足踏祥雲,攀風渡霧,夾麵便打。


    黑煙中亦有利爪伸出,兩臂紅筋藍靛手,伸十條尖爪去擋“哢嚓”一聲,直接被一鞭打得筋斷骨折。


    “啊…”黑煙中一聲淒厲慘叫,眾人隻覺耳膜生疼,連忙捂住耳朵躲開。


    二者交手,那妖邪竟然連神將一招都未擋住。


    劉樵見此,知這妖邪無甚本領,多半還是倀鬼一類,敢於作怪,背後肯定還有妖魔暗中唆使。


    便心念一動,那天將乃一點靈光變化,本就是肺竅神聖,此時心意相通,便收了鋼鞭,手下留情。


    倒不是要放過妖邪,隻是想撥草尋蛇,找出其藏身之處,背後之妖魔而已。


    所以任由那殘餘黑煙遁出村莊,天將搖身一晃,依舊化為一點毫光,從容追去。


    劉樵轉過身,思緒片刻,從袖裏掏出幾張符紙給周清道:“你依舊化符水,與你姨娘飲了,餘下的保存好,若還有邪祟,也能稍微抵擋一下。”


    劉樵有神符召將的法術,係薑尚所傳,籍孤魂野鬼,煉為鬼將,若用時候,符紙一燒,便是惡鬼一個。


    隻在卞府演法時用過一次,有了黃庭道術後,直接能變化真正神將,武藝無窮,便並不怎麽用這法子。


    如今索性把以前畫的鬼將符送給周清,若自己去追怪,莊中還有妖邪,這鬼將雖然是個樣子貨,但多少也能唬唬鬼。


    周清接過符紙,隻怕劉樵又要離去,忙道:“求仙長救人救到底,斬草除根,莫留後患啊…”


    “正是如此,貧道已譴天兵天將跟隨倀鬼蹤跡,如今去尋那妖邪藏身巢穴,正是要斬草除根…”


    言罷,將身一晃,跌足騰雲而起,不緊不慢的循靈將感應,飛出村莊。


    “天兵天將…”


    眾人聞言,又想起方才那員驍勇大將,皆是跪伏在地,拜道:“謝天神下界,?伏妖邪…”


    周清也是兩眼冒星星,眼見這般神異法術,連心中悲傷也衝淡幾分。


    想著自家若有這些奇妙仙法,不說救活父親,應該可以讓父親也成為一員天將吧!


    他們卻怎知,此皆竅中一點靈光變化,可不是真的天神,不過隨著劉樵修行愈深,有朝一日,趕上真正的天兵天將,亦不無可能。


    劉樵騰雲飛出村莊,循著感應,一路朝北飛去。


    不多時,即離了人煙之處,進深山之中,又飛過幾座山頭,便見前方一片崖嶺。


    嵯嵯峨峨生瘴氣,巍巍嶙嶙繞黑雲,鬆柏溪流處,不見生靈,石崖險惡地,怎見腥風陣陣,長寬約莫百十裏方圓,最高處,倒有千來尺。


    一點毫光自山中悄無聲息飄回劉樵身中,在山中落下雲頭,掣出寶劍在手,思索道:“妖邪鑽入此山,徒然不見,想來藏身處定在方圓百裏內…”


    那黑氣方才在前麵走,肺神毫光在後跟隨,方一入這山,黑煙繞了幾圈,即消散無蹤。


    想來是有什麽洞府,陣勢之類的,或鑽入石縫,崖窟之中,霎時不見形跡。


    但可以肯定,那妖邪老巢必在此山,隻是不知具體方位。


    “要是有個山神土地就好了,唉…”劉樵在林中縱步如飛,持劍四處搜尋,一邊想道。


    若在天上飛,雲頭在天上一直轉,很可能被發現端倪,驚跑妖邪,所以隻好隱身遁在地上,免得打草驚蛇。


    若有土地,山神之類,何必如此麻煩,隻消拘來本方神祗,一問便知妖邪洞窟。


    可惜此時尚屬前古,大神還未敕封歸位,更遑論土地山神了,估計也就昆侖、蓬萊等少數仙山,有那麽幾個山精地神。


    正遊走搜尋間,山嶺間隱有聲響傳來,劉樵一喜,連忙撚泥沙一灑,縱土遁化虹而起。


    隱遁身形,眨眼穿過林海,到那聲響處一看,不由愕然道:“妖精盤踞山中,怎還有人種地?”


    卻是山坡向陽處,約莫有畝許旱地,一個褐衣老叟,渾身補丁,滿頭蒼髯,躬耕其間。


    法眼一觀,卻係人類,亦有陽人生氣,並非妖魔變化。


    劉樵心下不解,沉吟片刻,按下遁光,自林中走出,叫道:“老人家,貧道稽首了…”


    那老者聞言一愣轉過身來,打量劉樵一陣,見是個道人,忙放下鋤頭,回一禮道:“不敢,道長這麽到這山裏來了?”


    劉樵聞言,心說這話我還想問你呢,在妖魔盤踞的地方種地,你是老壽星嫌命長?


    心裏吐槽,麵上笑道:“采藥迷了路,又怕這山有凶神惡虎,正想來問問老人家,討口水喝…”


    老者聞言一拍大腿,指著地邊上一條小路,道“害,沒水給你,趕緊從這下去,行七八裏,就能轉出林子。”


    “你快走吧,這裏不好久待,尤其是你們這些道人…”老者又道。


    “哦!莫非這山有主?”


    “是有…”老者說罷,神色焦急道:“你快走吧,不好細說。”


    劉樵笑問道:“那為何不許道人久待,莫非山主不是個好道的?”


    “唉,叫你走你不走,少頃恐遭毒手!”老者催促道。


    見劉樵依舊不動身,老者苦笑道:“倒不是好不好道,而是滅道,但凡有道士頭陀,年輕力壯者,來此山中,一時而刻,即為腹中血食,再過一天,就是大便一堆了…”


    “哈哈,不滿老人家說,貧道我生來頭鐵,身軀堅固,倒不怕人吃…”劉樵言罷,又道:“若有吃人的,正要拿了去見官哩。”


    “你?”老者打量兩眼,搖頭道:“你不行,身不足九尺,清清瘦瘦,手無四兩力,又不攜弓馬,怎麽說能拿住惡人?”


    劉樵笑而不答,心下卻知,這老叟並非凡人。


    雖然貌似普通,憑劉樵的道行眼力,看不出半點不凡來,但在這妖魔山中,普通即為最大的不普通。


    估計不是精靈變化,便是神仙顯聖。


    所以幹脆懶得再與他扯皮,要真是來指點路徑的,就算自己不問,他(祂)肯定也會說的。


    那老叟見劉樵神色,知他堪破根底,也不好再言語戲弄,輕笑道:“道長可知這山中有個魔王?”


    “正要高人指點!”劉樵笑臉一肅,躬身稽首道。


    老者不再避開,安然受這一禮,隨即道:“此畜乃山中大蟲修成,久食血肉,已有頗高功行,且不知於何處學了一身邪法。


    許多異士高人,來此降魔,反被他所吞,而這魔王,非道長你不能治它…”


    “我?”劉樵疑惑道。


    思量自己也算不上一流煉氣士,論攻伐本事,隻能算一般,怎麽此魔非得自家才能降伏。


    老叟頷首道:“此畜號神幽介士,又稱幽神老祖,善有一門神通,能化身萬千倀鬼,雖則不強,但數之不盡。


    如同無數蚊蠅一般,隻要一個未死,便能附身飛禽走獸,蟲豺人類的軀殼,因此難殺…”


    “往昔來降他的仙家,不下上千,神通廣的,難盡滅其身,不能斷草除根,一有疏忽,它便遁藏,附身牲畜,隱修幾年又能作怪。


    道術手段弱的,隻是肉包子喂狗,傷不得它分毫,反被它做一餐,飽飽吃進肚中。”老叟撐著鋤頭,一邊娓娓說道。


    劉樵聞言恍然,難道說非自家不能除此妖孽,一般的煉氣士,縱然三教正宗,也沒幾個能化身萬千的。


    唯有自家,煉就十將,各統有萬道靈光,乃日後黃庭身神的雛形,此時雖然大法未成,但若灑放出去,便也是十萬道兵。


    “敢問那妖魔現藏身何處?”劉樵道。


    老叟指了指山坡後麵,道:“不遠,就在這地過去三四裏,翻過山頭有個巴掌寬的石縫,洞前有株杏樹的就是。”


    言罷,看著劉樵,頷首微笑道:“去吧…去吧…守正一心,勿忘真決,早晚也是吾輩中人…”


    隨著聲音剛落,原地忽得氤氳雲霞騰起,伴隨霞光,隱有管弦仙樂之聲。


    “仙長!仙長…”劉樵見此連忙叫道。


    卻是想問個名姓,知道是那方高人指點,日後也好報答。


    奈何原地已無老叟形跡,連那鋤頭農具,幾畝旱地一起消失無蹤。


    然而心中剛冒出這個想法,虛空中隱有聲音傳來:


    “某家乃神農座下,號青茗子,勿須報答,好生修行,汝成仙之日,自有相見之時…”


    劉樵一驚,方才隻是心裏想著卻未說出口,是這人能猜透心思,還是能知道自己心裏想法?


    “大仙!大仙?”又呼喚兩聲,這次除了林中蟬鳥鳴,再無聲息回應。


    劉樵見此,搖搖頭朝妖精洞窟而去,心裏卻琢磨開來。


    這個神農座下某人,這般法力道行,言語之間,盡是“成仙了道”,要不是說大話,可見其自身必定是真仙一流。


    縱然不是,可能亦相差無幾,畢竟道德真君也隻能略微感應自己,但無法知道自己的念頭想法。


    而目前所知道的所有闡截兩教煉氣士,包括玉虛十二仙首,貌似都還未煉成真仙,不然何談身染殺劫?


    此前見過最厲害的煉氣士,便是道德真君了,然而那般偉力,已修成元神不死之身,但離著真仙,也還尚有差距。


    真仙者,與天地同壽,無災無難,超脫三乘形跡,煉氣士的極致,而自己今天竟然親眼見到了一位貌似真仙的人物,還與之調笑對話一番。


    這說出去誰信?


    這般人物現身,肯定是受神農聖帝指使。


    而為了區區一窟妖魔,三皇中已知的,便有兩位或親自,或指派仙人插手,這其中肯定有什麽劉樵不知道的原因。


    但具體是什麽,劉樵想半天也搞不清楚,貌似那周清有關。


    一邊思索著,卻不敢想出這些人名號,這般大佬,若生出念頭,可能祂們便能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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