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道人沒有與常龍爭辯,隻是大笑三聲,強運元神頂住黒煞氣,用指頭在地上刻下幾行字。


    寫完之後,喃喃道:“道兄稍待,貧道來矣…”


    言罷,茅道人眼中漸漸失去神采,垂首趺坐於地,再無聲息動作。


    “師父,他是自散魂魄而死!”常龍連忙跑上去探了探道。


    劉樵也走過來頷首道:“我看見了,他好似寫了什麽?”


    常龍忙搬開屍體,見那地上,幾排文字,是用指頭在青石上硬生生摁下。


    幾載同窗求道,費他兔睹鉛丹,經書法本盡蹄荃,不過蹉跎歲月,磨針滾芥,徒留紙上陳言,難得上聖真仙。


    一朝頓悟至道,臨雲崖下共參學,挽定虛空結,扭出鐵中血,莫認賊為子,把心法都忘絕…


    常龍見了,不禁直搖頭:“死便死了,還賣弄些文采,這屍身倒是完整,正好祭了師父寶幡旗。”


    劉樵卻撚決彈出一朵三昧火,將那屍身燒為灰燼。


    收了火,地上隻有骨灰一堆,絲條一根,朝常龍道:“不必了,你去把他骨灰埋了吧…”


    常龍不敢反駁,忙用寨裏笤帚簸箕,將骨灰用陶罐裝了,將那金絲條亦塞入罐中封住,有些不解道:“他方才還嘲諷我們哩,這般邪魔,正該祭煉神幡,師父埋他作甚?”


    “無他,感謝傳法之恩。”劉樵隨口應答一句,便興衝衝朝外走去。


    茅道人雖是煉氣士,骨骼軀殼遠超凡人,但並不是天生異人,煉不成幽魂金剛之術。


    用屍首祭了幡,隻能更給這旁門法器增添幾分邪氣,並不能祭煉禁製,亦煉不成道術,並無大用,劉樵還怕用人祭煉太多,汙了法器。


    常龍又仔細看了地上幾行字一眼,攆上來疑惑道:“他此前還說休想得他道術,而且我看了那詞,隻講了他修行事跡,師父怎麽說傳法之恩?”


    “我也不知對不對,但他詞中說臨雲崖下共參道法,一朝頓悟煉成神通,想來臨雲崖中必有機緣,咱們過去看看才知道。”劉樵有些不確定道。


    茅道人這些左道性格乖戾,做事風格著實古怪,令人看不懂,誰知道他是不是假借遺語,想把劉樵二人引入陷阱。


    但看他臨終之言,“莫認賊為子,把心法都忘絕”又好似勸人迷途知返,莫重複他的老路。


    不管從那方麵來看,兩家已是生死之仇恨,臨終傳法,可能性不大。


    但詞中提到悟透至道,共參臨雲崖,其實應該就是閭茅二道悟透魔法,在臨雲崖修成,劉樵便想過去看看,他二人倒底悟了些什麽。


    常龍又疑惑道:“那師父怎麽知曉臨雲崖在何處?”


    “我去救人時,見土牢那崖前有碑,上書臨雲,閭道人常期隱於其中修行,想來那便是了。”


    劉樵言罷,轉身朝常龍道:“我先過去仔細探探,你把這骨灰埋了,過來尋我匯合。”


    言罷,縱遁光而起,須臾飛到哪土牢崖下。


    四處轉了轉,不見絲毫異樣,洞窟雖多,但大都很淺,是人工鑿開,用來關押“人丹”的。


    又想起那閭道人出來時,似是崖後一片峭壁裏騰起紫霧,想來閭道人洞府不在土牢這邊,而在崖後。


    劉樵又架遁術,繞了一圈,趕至崖後。


    這臨雲崖,正麵靠著山陂不過百十丈高,背麵卻是深不可測的一道深淵。


    崖壁似刀削,條條青藤覆蓋,幾株盤虯老鬆,彎彎曲曲,紮根崖壁,底下是雲霧層層,不可見底。


    劉樵站在頂上,拋了個石頭下去。


    那石頭從陡峭崖下滾落,“叮…咚…”清脆聲響,聲音由大到小,直至太遠,太深,隱約聽不見了,亦不聞沉重墜地之聲,這崖下果然深不可測。


    “臨雲聳立,深不見底,果然不愧臨雲二字。”劉樵感歎道。


    少頃,常龍亦架雲霧過來,道:“我把那骨灰埋了,寨子用火燒了,師父可尋到什麽?”


    劉樵轉頭一看,那寨子黑煙繚繞,火光四起,搖頭道:“那閭茅二道的洞府皆在崖下,這澗不知多深,我不會騰雲駕霧,專門等你過來。”


    卻是五行遁術,雖然迅捷神速,但隻能起,不能落,一但落下,須得再借五行才能騰起而遁。


    所以空中打鬥,空中停轉,遊走,還是騰雲霧穩當,隨時能停,不借五行,也能隨心應用。


    尤其是這種潛下深淵,更須得雲霧穩當,若用五行遁法,要麽就遁下深淵底部,才能再騰起。


    而且中途無法懸停,強行停住,若無金木水火土五行,可就隻能被困在崖間。


    常龍聞言自無不可,張口吐出一團雲霞,載著劉樵,二人緩緩朝淵下落去。


    耳邊呼呼風過,身側渺渺雲騰,不知下墜多深,隻覺落了有一柱香時間,頂上光亮漸漸變小,朝上天看,隻能見一線天色。


    “師父你看,那半崖間有草坪…”約莫朝下墜了有十餘裏,常龍指著前麵道。


    那崖中間,有一方平台,約莫十幾丈寬,地上奇花異草,左邊有藥圃,又邊有一株胳膊粗的彎曲老鬆,枝丫伸到崖外,鬆下有石墩,石案,棋盤。


    二人在那平台上落下雲頭,劉樵轉眼四顧道:“就是這兒了,四處找找,看有無書冊道經。”


    這地方不大,一眼就可看盡,不多時,就在一方茅草堆後麵,發現一個半人高的洞窟。


    二人佝僂著身子子鑽進去,行四五丈,豁然開朗,洞壁高二三丈,四周方圓有十幾丈寬廣的一片水潭。


    潭中栽有無數蓮葉,水呈碧色,淡淡白霧罩在水麵,人一進去,那蓮花就含苞綻放,異香陣陣。


    水深不過數尺,每隔一步,便有石墩,像橋一般,連接潭對麵一方丈許寬法台。


    法台上有幾尊怪異神像,高不過尺許,皆青麵獠牙,或臂繞雙蛇,或手撐地,腳蹬天的倒立模樣。


    “這是天魔法壇,用來召役、祭祀天魔的,小心些,可別亂碰。”劉樵乍一見,就認出根底,忙提醒道。


    卻是他那白骨幡法器,若祭煉迷天七聖大法,也得這般搭建法台,以血食祭祀,勾引天魔下界。


    隻是各家魔法手段不同,有的是要役使魔頭,有的卻是祭祀魔頭,有的是跟魔頭做交易,有的幹脆以身飼魔,望得魔王引渡,超升他化自在法界。


    但不管是哪一種,這天魔一類,都不是目前常龍劉樵能惹的起的。


    莫說召來,就是心裏念起某尊魔頭真名,魔頭就能感召之,讓人心心念念,越想越深,徹底墜入邪道。


    隻敢走進看了看法壇,上麵有些壇壇罐罐,腥臭撲鼻,龍肝鳳髓一類祭品,無甚特殊的。


    當然,這個龍肝鳳髓可不是真用龍鳳,乃道書所言,龍肝,即童男之心肝,鳳髓,即童女脊髓,多是煉延壽金丹常用的。


    “師父,那壁上好似有字!”常龍倒曾注意法壇,而是四處亂瞟,猛然見那壁上光影,忙提醒道。


    劉樵轉眼一見,心下驚喜,卻是那一麵光滑洞壁,約莫丈來寬,經潭水映照,顯現一片光影,上麵龍章鳳篆,盡是前古玉書,皆蠅頭小字,粗略一看,有上萬真言。


    常龍見劉樵麵露喜色,也是開心道:“師父博學,竟然識得這前古文字。”


    “都是你師祖教的,我未學法,便先學了兩年字,如今卻又派上用場。”


    言罷,又道:“你去找些書簡來,我把這些抄下來,這裏祭祀魔頭,修行魔法之處,非悟法之地,不可久待。”


    常龍答應一聲,化作一陣風煙,徑自出洞去了。


    劉樵大略看了看那壁上書,分做一章魔法,兩篇道術。


    魔法喚作《熾魑延生》,皆愉悅天魔,攝形影跡的魘勝之術。


    便是欲要害某人,預先當麵攝其氣息,或用銅鏡一麵,晃人影子進去,再開法壇,以祭祀愉悅魔頭,分三日,九日,二十一日,索人性命。


    這魔法極為厲害,不僅能害凡人,縱然煉氣士也能咒得,隻要代價夠大,愉悅得魔頭心裏爽快,就是仙家亦難逃一死。


    共有幾十種死法,或使仙家迷迷糊糊,或使仙家天天昏睡,或是魂飛魄散,或是渾身生穢臭,或是七孔流血,或是腸穿肚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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