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季煙的記憶, 成了無數的碎片, 像在黑暗裏漂浮著的無數星星, 紛紛在殷雪灼眼前閃現。


    其實他不是第一次用讀魂術了, 殷雪灼天生便有很多特殊能力, 從前對付那些正道時,也不是沒有攝取過對付的記憶,不過他從前對人動手, 下手都從不留情, 不是將對方變成了傀儡, 就是事後讓對方淪為了癡呆的傻子。


    最壞的下場,便是魂飛魄散。


    但如今,他將讀魂術用在季煙身上, 還是要從頭到尾地讀取記憶, 難度便大上許多, 他的顧慮實在是太多了,才用了這盞燈, 將自己的修為衝淡,緩慢地渡入她的魂魄之中。


    在此之前, 殷雪灼做了很多壞的打算。


    譬如, 他會看到許多自己不能接受的事, 她受到的欺辱也是他沒有想象的;又譬如,他會控製不了自己的力量,即使有了引魄燈,合體期的修為也會對她造成反噬。


    但他想知道她經曆了什麽。


    沒有陪在她身邊, 是他最大的遺憾,他沒有別的彌補的機會,隻有待她好。可他的煙煙,看似性子軟,實際上也比誰都要倔強,她所受的那些說不出的傷害,總是希望自己能默默忍受下去,她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也是不忍心,不想讓他因此而內疚。


    他即使逼她,她也不會說的,他的煙煙,看似老在故意無理取鬧,其實又懂事得讓他心疼。


    做好了一切的準備,殷雪灼追尋著她魂魄中熟悉的氣息,看到了一幕幕屬於季煙的過往。


    讓他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幕,並非如他想象的那樣。


    她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最遙遠的記憶因為年歲太小,已經模糊,最清晰的,便是一個小姑娘梳著雙馬尾,背著書包在過馬路。


    周圍的環境很陌生,周圍的房子、服飾全都不一樣,小姑娘六七歲的模樣,特別小,生得很可愛,還很懂禮貌,喜歡對人笑,一笑便有一對甜甜的梨渦。


    她的周圍有許多年紀相仿的人,每個人都很喜歡她,幾乎沒有人欺負她,她像個小公主,是被眾星拱月的那一個。


    隻是她經常晚上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害怕,晚上不敢關燈,還經常給父母打電話,問他們什麽時候回家,後來年紀大點,便稍微習慣了。


    小姑娘長大得很快,十六七歲的暑假,她出落得越□□亮,隻是每日沉迷於一個名字叫“電腦”的東西,經常戴著耳機和同學一起打遊戲,玩得不亦樂乎,還有些叛逆懶散,打遊戲激動之時,嘴裏頻頻蹦著一些聽不懂的詞匯——


    “敲你娘的會不會打遊戲,送送送,送外賣的都沒你會送,再給爺送,爺現場給你吹嗩呐出殯。”


    “你特麽在野區刷微信步數呢?老娘把你碼掛在迎客鬆喜迎八方來客。”


    “哥哥,你今天是不是吃藥了?哦沒吃啊,難怪妹妹看你發作了呢。”


    “……”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齒,誰也罵不過她,一個人頂好幾個人,大有當年氣瘋風流雲的氣勢,甚至比當時更不收斂。


    殷雪灼聽不懂她說什麽,不過雖然有時候和對方罵得麵紅耳赤,還是臉頰紅彤彤地可愛,偶爾在對麵跳腳之時,還專程笑嘻嘻地開麥:“略略略,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還會一轉頭去找她的好朋友,興致勃勃地和對方滔滔不絕,經常誌得意滿自吹自擂,抬起下巴一臉驕傲,“那是,姐姐混祖安從來沒輸過。”


    她坐在窗台上打電話時,白皙的雙腳懸在空中,仿佛是天生多動症,時不時就要扭一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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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養了一隻貓,心情不好地時候就把貓抱在懷裏摸摸,偶爾還會自言自語,幼稚起來,還會和貓打架。


    稍大點兒,倒是不愛那樣伶牙俐齒地懟人了,整個人沉靜了不少,每日奔波於學習,時常在圖書館從早待到晚,她的生活變得很簡單,又比從前更加豐富,她喜歡上了穿衣打扮,留著微卷的長發,時常往臉上抹那些香香的東西,還經常對著鏡子自我感慨。


    “我長得這麽漂亮,可我還是沒有男朋友!”她經常一臉悲憤,又酸溜溜地說:“算了,單身才好,單身才沒那麽多破事兒呢。”


    她越來越像殷雪灼熟悉的那個煙煙,即使有什麽煩惱,也忘得很快,轉眼便又興致勃勃地去準備日後的事,從來不會像旁人一樣糾結於過去,整個人都像一顆耀眼的小太陽,怎能不討人喜歡?


    她喜歡上了拿著那個四四方方的東西,看著上麵的文字,時常躲在被窩裏,一瞧便是一整晚,偶爾半夜笑出聲來,偶爾又悄悄地掉眼淚,陰晴不定的。


    直到殷雪灼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嗚,反派好可憐啊,殷雪灼都是被逼的,如果不是主角背叛他,他才不會這樣偏激。”她大晚上抱著枕頭打滾,忿忿不平,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好久,又吸吸鼻子,抽抽搭搭地罵:“好虐啊,這是毛線爽文,爽文的反派都該死,哪有這麽惹人心疼的……”


    “嗚嗚嗚我想給作者寄刀片了。”


    “……”


    “不是說了出番外嘛。”她又抬手抓亂了一頭長發,“我都等了好久了,不給我個交代,我真的要噴了!!!”


    “這劇情真的太難受了啊啊啊!!!”


    殷雪灼起初沒看懂,他看到如今,隻是明白了一件事——他的煙煙,從前生活在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其實並不難理解,他覺得這便如修煉一般,修煉到了一定的境界,便有可能脫離原先的世界,去到更高的位麵,殷雪灼若突破合體期,到達分神或更高的金仙修為,便也可以離開原先的世界。


    隻是她沒有修為,這個世界聞所未聞而已。


    可知道她從那裏知道了他的一切,甚至還看到了許多他不知道的東西,譬如所謂的“季煙”早就死在臨霜城外,沒有她的他又迎來的怎樣的結局,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仿佛他所經曆的一切,隻是一場被人編造的戲一樣。


    讓他恍然驚覺,他原來,是在一本書裏。


    他是書中的人物,對她來說,也隻是一個紙片人而已,或許得她幾滴眼淚,但也會和其他書一樣,轉眼便忘在身後。


    殷雪灼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這比他一開始預估的更可怕,他忽然意識到,他的煙煙,其實從一開始就在隱瞞他。


    心中洶湧的憤怒和不甘讓他差點終止讀魂術,可理智還是讓他看了下去。


    他想知道,她對他到底有幾分真心。


    他看見她來到了這個世界。


    她無助又害怕,但堅強地撐了下來,她和一個虛空中的人悄悄說話,她知道一切的走向,後來的一切,她都和他一起度過。


    無數次以為要死了,她都比誰都害怕,他從前無意間撂下過狠話,所謂的將她做成人蠱,其實讓她悄悄害怕了很久。


    那些,她都沒有說過。


    她是先喜歡上他的,她向那個叫“係統”的東西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後來的一切,她都沒有摻雜絲毫虛情假意。


    即使是對一個紙片人,她也還是用了真心。


    “我留下來。”


    “如果他最終被我毀了,我就算回去了,我也會後悔的。”


    他聽到那聲熟悉的電子音,那道電子音響起的刹那,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所有星點灰飛煙滅,另一個世界的季煙徹底消失在了塵埃裏,所有聯係悉數切斷,她放棄了最快樂的生活,昏迷在了他的懷裏。


    醒來時還是活潑的季煙,他沒有看出任何的不對。


    “灼灼,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有你了,你一定要對我好啊。”她狀似無意般,說了這句話。


    當初他不知這句話的意思,時至今日,才忽然知道,這句話到底對她意味著什麽。


    這個世界上,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不能一邊打著遊戲一邊罵人,也看不到多美好的未來,她失去了很多,但隻擁有了他。


    他的煙煙,是豁出了一切在愛他。


    可他還是把她弄丟了。


    巨大的難受洶湧而來,幾乎在刹那間撕裂殷雪灼的心,心口密密麻麻地感覺,仿佛是在被萬蟲啃噬著,撕咬得鮮血淋漓。


    他的原意並不是這樣的,他想看的東西甚至都還沒出現,可昔日的那些以為很簡單的過去,就已經顛覆了他太多的認知。


    再強大的修為,也支撐不住神魂的動搖,他的法術幾乎控製不住,力道一泄,引魄燈差點熄滅,他微微一驚,怕傷了她,強行咬著牙將體內的真元逆轉回來,體內的真元放肆地躥動著,渾身上下都叫囂著疼痛。


    骨頭仿佛碎成一片一片的,又似乎完全喪失了知覺,隻覺得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神識拔出,殷雪灼吐出一口血來,右手撐住了床板,手背上青筋浮起,臉色愈發慘白。


    他低著頭,微微喘著氣,眼睫微顫,呼出的氣刺骨如冰,眼前的一切糅合著光影,在急遽晃動,他甚至聽不到任何聲音,隻有屬於她的淡淡香氣,還在悄悄被風送入鼻尖。


    季煙……


    他的手不自然地痙攣著,細長的指甲劃破了床褥,留下三道像貓一樣的抓痕,又在掌心齊根而斷,殷雪灼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他從未比現在更狼狽過,連烏桓都忽然現身,要強行帶他離開。


    “魔主。”烏桓焦急道:“您似乎走火入魔了,此刻應立刻回魔域療傷,不可繼續受刺激!”


    殷雪灼完全沒看他,抬手將他打了出去,又摸索著,掙紮著,碰到了熟悉的溫熱的臉頰,才將她緊緊地抱住。


    如此,才感覺稍微心安了。


    他頭暈得厲害,像是被針紮一樣,尖銳而難以拔除,隻能生忍硬扛。


    他變強之後,其實很少真的被人打傷,大多數的苦頭都是他自找的,不是因為逞能,就是因為仇恨,就像現在,分明是很簡單的讀魂術,卻因為他的心智動搖,而有了如此大的反噬。


    ……可這回,是因為愛。


    就像她騙他,也是喜歡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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