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煙暈倒的那一瞬, 殷雪灼沒料到她會突然朝他栽倒過來, 下意識伸手接住了她。


    手臂一碰到她, 卻感覺麵前的嬌軀柔弱無骨, 順著他的臂彎滑了下去, 他的手臂往懷裏一收,緊緊抱住她,低頭一看, 才發現懷裏的小姑娘臉色蒼白, 雙眸緊閉, 已經人事不省。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異,越發用力地抱著她,低喚道:“煙煙, 煙煙!”


    她沒有回應他, 那一瞬間, 他忽然想到什麽心底一涼,一股寒意順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身子僵硬地抱著她,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眼中似燃了一簇可怕的火焰, 。


    感覺到她的呼吸一如既往地緩慢清淺, 這才神智回歸,從萬劫不複的深淵重回人間。


    ……她沒事。


    沒事就好。


    聯想到方才她忽然說出的“消失”,他忽然感到害怕,分明已經成了這個世界的頂尖強者, 卻還是怕未知的存在會從他的手中奪走她……殷雪灼眼中掠過一絲暴戾的躁意,又看到她的頸上青紫的掐痕,身子僵硬了一下。


    他沒想到自己會失控傷她,從前他若掐她,他也是能感覺到痛意的,可這回卻什麽感覺也沒有。


    他想到了什麽,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忽然化為一團黑氣,掠到了十步以外,她卻仍舊安然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確定了。


    聯係真的切斷了。


    若是從前,切斷聯係隻會讓他高興,可如今又怎麽高興得起來,一想到她說要消失,他隻恨聯係不能更緊一些。


    殷雪灼抬起手指,慢慢從她頸上劃過,又覺得淤痕消除得太慢,他心裏煩躁得想要殺人,索性劃傷了手指,喂進她的嘴裏,鮮紅的血染得她唇色刺目妖豔,多了幾分血色。


    殷雪灼在她唇瓣上親了親,像是魔怔了,一邊又一遍地叫著“煙煙”。


    眼睛越來越紅,紅得似要滴血。


    他不能讓她消失,誰也別想從他手裏奪走她。


    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以。


    他死都不能放開她。


    殷雪灼自暴自棄地想著,如果她要離開他,他也會不折手段地困住她,他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對她好,可唯獨不能忍受被她拋棄……他望著季煙的眼神越來越瘋狂,身後的長發無風自動,忽然抬手,無邊的黑氣穿透堅硬的宮殿頂端,直襲蒼穹。


    以宮殿為中心,無窮無盡的靈力匯聚此處,凝聚成實體,這是合體期的修為才能捏出的結界,無堅不摧,極難打破,一道便足以隔絕一切,可他還覺得不夠,甚至一口氣捏了三四道結界。


    驚天動地的聲音驚動了這周圍無數的魔,幾位魔將都察覺到了無形的危險,避得遠遠的,站在空中看著那可怕的結界。


    “這……”戎戈驚呆了,“魔主這是在搞什麽?這麽多結界,這是在防誰啊?”


    赤陽變成一條蛟龍,在空中盤旋,望著那處,揣測道:“那座宮殿,除了魔主,隻有那個凡人在那裏吧。”


    戎戈:“……太可怕了,這是要往死裏困住她?可這麽厲害的法陣,同階的合體期修士一時都難以衝破,那可是個凡人。”


    連從霜都第一次失了冷靜,“……實在荒唐。”


    這真是太荒唐了,但想想又還算合理,他們這些做屬下的,這麽多年都摸不清魔主的喜怒無常的性子,現在這種事,誰又猜得到前因後果?


    但所有魔都早已默認了季煙的地位,別說她修為如何,魔主這個實力,也早已不需要在乎另一半是什麽修為。


    單說過了這麽久,她還能在魔主身邊平安無事,能每日被魔主帶在身邊,就足以可見她的地位了。


    此刻魔主再怎麽做,他們也隻當是情侶吵架,頂多是這吵架的規模大了些,三位魔將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然後也不打招呼,都轉身各自去忙了——這麽大的動靜,他們得去鎮一下局勢,萬一那些魔族將士都嚇壞了,軍心不穩怎麽辦?


    而殷雪灼自從布下結界,沒有他的允許,那宮殿十裏之內無任何生靈膽敢靠近,他將附近的山脈夷為平地,下令讓魔族全部拔營去那裏駐紮,並用雷電在宮殿周圍的山脈間劈出了極深的溝渠,匯聚成河流。


    連魔將們想見他都變難了,若有急事,才能用法器強行通訊。


    這一切,也隻是發生在短短十日之內。


    十日,中原三十二城被陸續拿下了二十多座城池,但人族太多,殷雪灼後來的心思沒有放在殺人上,六華城中一片死寂,開辟出了一半的地方重新建造,給靈魘一族居住,而所有人都被關押了起來,隻有那些說得上話的掌門和長老們被殺了。


    群龍無首,一群烏合之眾掀不起風浪,隨著關押的時間變長,很多人都逐漸喪失鬥誌,變得極易掌控,整個人族逐漸淪陷,但仍舊有些修士聚集在一起,時常弄些亂子出來,都被魔將鎮壓了。


    但那十日,殷雪灼都待在宮殿裏。


    季煙昏迷了十日,他便陪了她整整十日,第十一日因為要事離開了一次。


    她在第十一日的清晨醒來,醒來時覺得渾身酸軟,每一寸骨骼像是要生鏽了一般,讓她撐了好一會兒懶腰,才懶洋洋地坐了起來,然後對著空蕩蕩的宮殿,懵逼了幾秒。


    記憶慢慢回籠,她想起來了,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聯係切斷,和殷雪灼鬧了矛盾,最終卻選擇離開,她這一睡,就感覺睡了好久好久,像是癱瘓在床大半年一樣。


    殷雪灼不在這裏。


    她心尖一跳,心道她睡著的這段時間,他該不會跑去殺人了吧,按照他的速度,一揮手就是一片的……天呐她簡直難以想象,嚇得她連鞋也來不及穿,直接往宮殿外跑去,結果開門時手好像碰到了透明的東西,一股強勁的力道把她彈了回去,她腳底一滑,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季煙:“……”


    嘶,這是有什麽結界嗎?


    季煙披頭散發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盯著麵前緊閉的大門,又試探地往前戳了一下,手又被彈了回來,指尖麻麻的觸感,像是觸了電。


    ……不會吧,殷雪灼改玩囚.禁play了?要不要這麽刺激,替身劇本突變虐戀劇本?他的病嬌屬性終於暴露了嗎?


    她瞪著那扇門,又歎了口氣,低頭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算了,這男的獨.裁也不是第一回了,經常做出點兒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先找水喝吧,嗓子幹幹的。


    殷雪灼雖然凶了她,但對她還是一如既往地體貼,她發現自己的儲物袋裏多了很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床頭還特意放了一盞茶,一定是給她準備的。


    季煙坐在床上,吃飽喝足了,又覺得頭暈,幹脆趴在床上睡了過去。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不會歇斯底裏大喊大叫,殷雪灼愛怎麽折騰是他的事,她過得舒坦就行,其他的事情現在做不了,再擔心也沒用,她也沒必要真的去演虐戀劇本,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季煙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就感覺一隻冰涼冰涼的手在她臉上摸,然後什麽軟軟的東西,從她的眉心一路往下,細細地掃過每一處,這觸感……有點像一個人的唇。


    她的潛意識裏覺得是殷雪灼,直接抬手扒拉開了麵前晃來晃去的腦袋,“……別鬧。”


    “……”身上的人頓住了,許久都沒有動。


    季煙被他鬧得也沒心思睡覺了,幹脆坐了起來,一睜開眼就對上殷雪灼的眼睛,他和她挨得好近,近到再近一點兒,就能親到他的唇。


    四目相對,氣氛忽然有點兒尷尬,季煙看著麵前的殷雪灼,總覺得他的氣質發生了點兒變化,睫毛上翹,眼尾色澤愈發豔麗,瞳孔死寂一片,臉色也蒼白得比之前還嚇人。


    季煙眨了眨眼睛,抬手摸向他的臉,“……你怎麽啦?”


    猝不及防被靠近,他瞳孔一縮,下意識想往後縮,卻被她捧著臉,然後溫軟的觸感落在他的唇上。


    她把他親了一口。


    “你不會是因為我之前說了一句話,然後我暈了過去,你以為我不要你了,才把自己弄成了這副德行吧?”


    殷雪灼:“……”


    他抿緊唇,一時沒有說話,望著她的眼神帶著些許迷惘,似乎沒想到她醒來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想過很多的。


    也許她想離開他了,也許她也覺得他是個瘋子,也許她覺得那些人更重要。


    她醒來之後,或許會厭惡他的行為,討厭被關在這個小小的地方,甚至哭鬧著,說討厭他。


    他都想好了,就算如此,他也不會放走她。


    關於她醒來後的臆想,像是一種可怕的噩夢伴隨著他,整整十一日都如影隨形,讓他變得陰沉恐怖,連容顏都不再明媚鮮亮,他想讓她早點醒來,又怕她真的會不要他。


    可做了再多的準備,都還是措手不及,腦子一片混亂的時候,就被她這樣捧著臉頰,親了一口。


    麵前的小姑娘眼睛裏都是擔憂,似乎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還在關心著他。


    他撇過頭,沒有回答,耳邊又傳來她委委屈屈的聲音:“殷雪灼……我嗓子疼。”


    他一驚,又轉頭看她,視線落在她光滑的頸間,湊過去低聲道:“我看看。”


    季煙其實不疼,她就是故意的,看著他被騙了,心裏想笑,麵上卻小嘴一癟,控訴道:“都是你之前掐的!你可太凶了!”


    殷雪灼瞧了一半,聽到她的控訴,心底一堵,一瞬間心裏湧起懊惱心疼。


    可他又很快想起來,自己給她喝過血的,她怎麽可能疼……


    他很快反應過來她在騙他,與此同時,她的表情也一秒變了,笑著露出一對甜甜的梨渦,“你不要擔心我啊,我真的不會丟下你的。”


    他低頭“嗯”了一聲,被她這樣一鬧,心裏原本壓抑的東西忽然沒了,整顆心就空蕩蕩的,隻剩下瞳孔裏倒影的她。


    “那日。”他忽然說:“不是故意要掐你的,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我能折磨報複殷妙柔,但是你……”


    他有些懊惱,也有些局促,像是第一次說這麽別扭的話,“你,我舍不得。”


    單單是那日看到她脖子上的淤痕,他就自我糾結了好久,這十天,真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


    季煙的眼睛很亮,目光從他臉上劃過,點頭道:“我知道的。”


    她是看著他是怎樣慢慢溫柔的,偶爾會失控,但還是對她好的那個人。


    如果不信他,她幹嘛要選擇留下來呢。


    她留下來,再也回不去了,沒有家了……


    “灼灼。”她心底忽然揪起,下意識攥緊一邊的被褥,緊張地看著他,“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有你了,你一定要對我好啊。”


    他抬眼,對上她認真的眼睛,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這麽說,卻還是認真地“嗯”了一聲。


    他說:“我也隻有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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