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章永隔


    端靜看到上官城璧對琉璃的款款柔情,昔日產下雙頭子時的慘景忽然不可抑製的湧上心頭。心肺絞裂,萬蠱吞噬,她慘然一笑,望著城牆上的琉璃,厲聲道:“上官城璧,你能護她千萬次,可這一次,你卻護不了她的心傷定局!”


    琉璃了解端靜,看到她這種神情,心頭湧現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她側過頭去看上官城璧,果然看到他目中湧動回避神色,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頓悟幾分,急問道:“你在安南王城做了什麽!”


    “哈……”


    端靜冷冷看到琉璃焦急的神情,哪怕是身體裏麵有千萬隻蠱蟲在吞噬,也覺得無比暢快。


    “舞琉璃,你們知道前後夾攻形成合圍之勢,我又怎不知,安無心帶兵回援王城,乃是必死之局。我在安南國苦心安排三年,你以為我若沒有自己的人嗎,是怎麽走下來的。”長袖皮然,擦去嘴角的血跡,端靜冷笑道:“我已令人在王城埋下了黑火石,沿著護城河渠,整整三十馬車的炸藥!天祈曆代留下的規矩,一旦攻下藩國王城,主帥必然要親自踏馬而入城中。你說,一個人武功再高,能逃得過多少黑火石的威力!”


    “你瘋了,你們是親兄妹!”


    琉璃聞聽噩耗,早已身體軟倒在地,她從未像這樣憤恨過一個人,恨不能剜心掏肺,讓她墜入九重地獄!


    寞,她的寞,他親領兵馬,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是主帥,端靜為了報複她,留下的最後一步棋,竟然不是奪取她的性命,而是殺了自己的兄長,讓她後半生都活在痛失所愛的生不如死裏!


    “親兄妹!”


    “在他為了你舍棄我,在他為了你怒斥我的時候,他和我之間,早已是恩斷情絕!”端靜聲如寒冰,眼底卻早已是目光散亂。


    “不,不可能,他不會死,不會死!”


    琉璃軟在地上,此時此刻她不想和端靜去爭辯,她隻知道,她的寞,答應過她,一定會回來,一定會好好地,活著回來。mianhuatang.info


    她為了他,在這個空曠幽冷的城牆裏,堅守了七日,就是為了了結所有的恩怨。為什麽,最後才告訴她,他們以為萬無一失的結局,居然會發生這樣一個讓人不敢相信的轉變。


    “你恨我,你就殺了我,你為什麽要害他,為什麽!”


    端靜看到琉璃的痛苦,隻覺得壓在心頭的巨石終於緩緩放下,轉瞬間,卻又是一片蒼茫之色。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何去何從。


    “我要殺了你!”


    琉璃劇痛之下,已經無心其它,她捉起手中之劍,她輕輕一縱,躍下城牆,她不會武功,卻輕功卓絕。


    上官城璧愣神之下,沒有及時捉住琉璃。隻能跟著她躍下城牆。安南兵馬一見,立刻萬箭齊發,上官城璧抱住幾近癲狂的琉璃,在箭陣中穿梭。


    城牆上的冰影等人,乍聞端靜所言,早已是心神俱駭,可此時也顧不得許多,正準備拚死一戰,將琉璃從敵軍中帶出來,哪知道後方突然馬蹄聲再響,眾人遙遙望去,霎那間,一片歡呼之聲。


    隻因他們看到了安南大軍後方那一麵招搖的旗幟,金龍擺尾,那是天子之旗。


    剛才還沉浸在失去帝王的痛楚之中的眾人,心神激蕩,振臂高呼!天子之旗高舉,那表示他們的皇上還活著,而且大勝歸來!


    琉璃開始幾乎是不顧一切的想要拚死殺了端靜,此時聞聽歡呼之聲,抬頭望去,亂軍之中,看到那躍馬而來的男子,身後是迎風招展的旗幟,隔著數萬軍馬,他們從刀劍林立中,彼此相望,眼瞳裏,是刻骨的愛戀相思。


    “寞。”


    一聲喊,已斷腸,淚翩然。


    齊孤寞從馬上躍起,淩空飛縱,他的身後,是天祈兵馬在不斷進攻安南的殘兵,而他的眼裏,此時也隻看見那個為了他一身汙血,卻依舊美的如同九天仙女的女子。


    “琉璃。”


    金龍飛耀,越過重重廝殺,齊孤寞終於將摯愛的女子重新摟入懷中,千般言語,萬般訴說,此時盡皆無言。


    “寞,她騙我,她騙我,她說你死了,她說你死了。”


    齊孤寞捧著哭的像個孩子一樣語無倫次的琉璃,哽咽著,誘哄著,“琉璃,別哭,我在這,我在這。”


    琉璃從齊孤寞懷中抬起頭,滿臉淚水,又笑了出來,“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你一定會好好地回來,你答應過我,一定會好好的活著回來,軒哥哥也答應過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你從不騙我,軒哥哥也從不騙我。”


    琉璃經曆大喜大悲,此時看到天祈軍馬已經成合圍之勢,安南再無反擊之力,又看到麵前的齊孤寞,忽然想起了蘇遠軒,便道:“寞,軒哥哥還在指揮作戰嗎,你快讓他回來,現在已經不用你們擔心了。”


    “琉璃。”


    齊孤寞捧住琉璃的臉,神情猶豫而痛苦,雙臂微微顫抖,他看了一眼琉璃旁邊同時斂眉不語額上官城璧,知道他已經收到消息,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不祥的預感重新降臨到琉璃的身上,她緊緊抓住齊孤寞的手臂,緊張的追問,“發生了什麽事,寞,軒哥哥呢。”


    “琉璃……”


    齊孤寞把琉璃抱入懷中,不敢再看她充滿期盼的眼睛。


    “放開我,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


    琉璃開始激烈的掙紮,淚水迅速打濕了齊孤寞的胸膛。齊孤寞使勁按住她,怕她傷害到自己。


    “琉璃,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蘇遠軒他,他為了救我,在城門口火石爆炸的時候,衝進來,用身體護住了我,並且用掌力將我送出,自己,卻被埋在了炸毀的城牆之下。”


    “不!”


    利劍刺入心口,琉璃一把推開齊孤寞,神情瘋狂,拚命地搖著頭。


    “不,不可能,你也騙我,軒哥哥答應我,會永遠做我的哥哥,他啟程的那一日,答應過我,會回來,一定會回來,你騙我!”


    “琉璃……”


    齊孤寞追上去,牽製住琉璃胡亂飛舞的手臂,強迫她看著遠方漸行漸近的一列車馬,中間一具金色楠木的棺材上,鋪著赤紅的毛氈。那是天祈皇室貴族才能享用的尊榮。


    而曾經被蘇遠軒騎在坐下,陪著他征戰沙場的白馬,行走在棺材的邊緣,馬鳴淒淒。


    那血紅的毛氈,那散發寒光的棺木,映入琉璃的眼中,讓她腦中一片翻滾劇痛。她怔怔的看了幾眼,忽然睜開齊孤寞的手,朝棺木衝過去。


    “軒哥哥,軒哥哥。”


    沙石飛揚,一具屍體絆倒了琉璃的腳步,她滿臉血汙,掙脫齊孤寞扶起她的手,再度跑過去。


    “不是你,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琉璃跑到棺木麵前,提起裙角,她站上馬車,用盡平生的力氣想要去推開棺木的蓋子。


    “琉璃,不要這樣,我求你,我求你。”


    齊孤寞心痛難當,追上來,想要抱住琉璃,卻看到琉璃望著棺木裏麵一個灰色的壇子神色呆滯,嘴裏喃喃。


    “不是軒哥哥,不是軒哥哥。”


    琉璃手指著壇子,對著齊孤寞笑道:“寞,這不是軒哥哥,是不是,你告訴我,軒哥哥怎麽會是有個壇子呢。”


    “琉璃。”


    齊孤寞想要不顧一切的告訴琉璃,這不是蘇遠軒,不是她的軒哥哥。可是,琉璃已經有怔忡之兆,若是此時騙她,今後她更不能麵對。


    他隻能抱緊了琉璃,哽咽艱難道:“琉璃,你聽我說,你的軒哥哥臨死之前,告訴了我三句話。”


    齊孤寞溫柔的擦去琉璃無論如何也擦不去的眼淚,擠出一絲笑意道:“他的第一句話,一定要讓璃兒幸福。第二句話,你夫我兄,我死你生。第三句話,不要讓璃兒看到我死後的樣子。”


    齊孤寞看到琉璃依舊癡癡傻傻的樣子,心中劇痛,抱緊了琉璃道:“琉璃,蘇遠軒犧牲了性命救我,不是為了我,不是為了君臣之分,是因為你嫁給了我,他要維護你的幸福,所以我答應了他的所言,不讓你看見他被炸藥城牆傷害後的麵目全非,將他火化之後帶回。琉璃,他是為了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所以,他要你永遠記住他最風光霽月的模樣。琉璃,為了他,為了我,你堅強一點,你不好嚇我好不好。”


    齊孤寞的話音發顫,裏麵滿是無法控製不住的恐懼和傷悲。


    蘇遠軒,蘇遠軒,你說我是夫你是兄,你又可知道,如今琉璃為了你,已經漸近瘋狂。


    “軒哥哥!”


    琉璃終於痛哭出聲,倒在齊孤寞的懷裏,那些如山的往事,不斷地襲來,曾經甜蜜的過往,曾經少女的情懷,她所虧欠的,她所懷念的,那個如風如詩,永遠堅定的站在她身後的男子,為了她付出一生,乃至於最後付出性命,終於再也回不來了。


    不,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死的人不是她,為什麽,老天爺,你放過了寞,為什麽卻不肯連軒哥哥一起放過!


    心神俱裂,滿腔痛恨和悲戚,連日的疲憊,最後的沉沉一擊,終於讓琉璃最後的意誌全麵潰敗。喉頭湧出一口鮮血,染紅齊孤寞的龍袍,琉璃最後的意識裏,隻聞一片驚呼之聲。


    閉眼的那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個對她笑若春水的男孩。他說,“我是蘇遠軒,你的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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