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番外——蕭竹


    “阿竹,阿竹,到娘這裏來,快過來……”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蕭竹耳邊回蕩。


    蕭竹一轉身便瞧見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站在他身後,那人不是旁人,是他的母親,蕭月。


    蕭竹那張歪歪扭扭的臉上染上了喜色,他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想擁抱那名女子,卻猛地穿過了那女子的身體,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那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女子。


    “母親。”他低聲喃喃著。


    那女子突然走上前來,抬起一腳踢在蕭竹的肚子上,蕭竹被踢的滾了幾下,猛然驚醒。


    一睜眼,便是一張熟悉的麵孔。


    那人生了一張瓜子臉,容貌說不上好看,但是格外端正。


    他名叫蕭荷,是蕭竹舅舅的女兒。


    蕭竹緩緩爬起身,那人迎麵又是一腳,正中蕭竹的心口。


    他吃痛,往後摔下去,倒在地上,原本就難看的麵容此刻更加扭曲起來。


    蕭荷嫌棄的看了他一眼,道:“都什麽時辰了,還在這裏睡懶覺,趕緊去打掃茅廁,難聞死了。”


    蕭竹沒說話,他早就習慣了這般對待,艱難的起身往茅廁走去。


    身後,蕭荷還在罵罵咧咧的,蕭竹也早就習以為常了。


    蕭竹的母親是蛇妖,未成婚便有了蕭竹,生蕭竹的時候,母親受了毆打,奄奄一息,化成蛇形生下的他。


    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雖然他母親身上流的血是世代流傳下來的老一輩妖族的血,可卻生下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蛇。


    尋常蛇要修煉成妖,要經曆漫長的過程,其麵容更是難以言喻的醜陋。


    在沒有完全修成人形的時候,身體的各個部位都是帶著鱗片的。


    可蕭竹母親祖祖輩輩都是不必經曆這個過程,偏偏生下這麽一個例外的蕭竹。


    蕭竹不僅樣貌醜陋,一生下來就是帶著鱗片的蛇。


    正因如此,家族裏都認為他母親是被什麽下等的獸類玷汙了,才會生下一個這般不成器的孩子。


    這樣的汙點,足夠整個家族鄙夷她,蔑視她。


    蕭竹和母親住在祖父家裏,家裏還有舅舅一家,也就是蕭荷一家人。


    從小到大,蕭竹見過的白眼多了,他早就沒了那股子反抗的心思。


    母親總是說,他們都是親人,親人之間是沒有仇恨的,就像他和他母親一樣,不會有仇恨。


    這些話,蕭竹一直銘記於心,直到母親了五年後的今日,他也沒有忘懷。


    因而,對待蕭荷或是舅舅,蕭竹總是隱忍的,或者說,隻能隱忍。


    他的修為和他的人一樣,低賤,毫無波瀾。


    家中的任何一個人,要打要殺他,都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


    打掃完茅廁,蕭竹便從後門出去,往山裏去,去采果子。


    在這個所為的‘家’裏,他沒有飯吃的,所以他隻能靠著山裏的野果子充饑。


    但蕭竹對此並不怨恨,反而有些高興。


    懷裏兜著滿滿的果子,蕭竹小跑著下山,往一間茅草屋去。


    敲了敲門,沒人回應。


    蕭竹看了看日頭,這會兒正是晌午,按理來說,雲陵和樂笙叔都應該在家的。


    正思索著,裏頭有人來開門了。


    開門的人是樂笙,他臉上帶著淤青,在哪白皙的麵容上很是明顯。


    蕭竹對於這樣的樂笙叔已經見怪不怪了,他隻是有些心酸,甚至覺得自己的處境比他們不知要好了多少。


    他把懷裏的果子亮出來,道:“樂笙叔,今天采的果子多了,這些給你和阿陵吃。”


    樂笙道了聲謝,讓他進屋。


    蕭竹把果子放在桌子上,隨口問道:“阿陵呢?”


    樂笙輕咳一聲,道:“他出去采藥了。”


    也是,他爹傷得這麽重,他是該出去采些藥回來的。


    蕭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


    樂笙拉著他坐下,從臥榻旁的小籃子裏翻出一個小小的布包,裏麵隻有一塊亮黃色的米糕。


    把米糕遞給蕭竹,樂笙淺淺的笑了笑,這樣的笑此刻在他臉上,比哭還難看。


    樂笙道:“昨日阿陵砍了柴去賣,回來帶了三塊米糕,我們倆的都吃了,留了一塊給你。”


    蕭竹喜出望外,連忙接過黃澄澄的米糕,道:“多謝樂笙叔還惦記我。”


    樂笙叔輕輕的撫了撫他的頭頂,道:“是阿陵惦記你,這孩子沒什麽朋友,隻和你相熟,自然惦記你。”


    蕭竹撚了一塊米糕,吃進嘴裏,甜甜的,真好吃。


    雲陵沒有別的朋友,他又何嚐不是?


    兩個從小到大被欺負的人罷了,相互之間總有些惺惺相惜。


    蕭竹吃著手裏的米糕,心裏酸澀。


    他心裏不知有多羨慕阿陵,阿陵雖然苦,可還有他爹陪在他身邊,而他呢?他什麽也沒有了。


    吃著吃著,眼淚就不由得掉了下來。


    樂笙愣了下,不解的安慰,“這是怎麽了?米糕不好吃嗎?怎麽吃著還哭了呢?好孩子,別哭了。”


    蕭竹胡亂的用手背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道:“沒有,樂笙叔,我就是……好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了,高興的,我沒事,真的。”


    樂笙無奈的笑笑,道:“等過幾日,讓阿陵把家裏的竹籃子都賣了,多買兩塊給你吃。”


    蕭竹吸了吸鼻子,道:“不用破費,樂笙叔日子也不好過,不用為我費心。”


    樂笙苦澀的笑了笑,是啊,他家裏也不好過啊。


    等了片刻,雲陵從外麵回來了。


    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他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裏衣,袖子已經挽到了肩頭,領口也是呼扇呼扇的,透著風。


    雲陵模樣生的好看,一身皮膚白的發亮,饒是這般日日在太陽底下曬著,也沒見他有半點兒曬黑的樣子。


    蕭竹則是黑頭土臉的,對他這副皮囊好生羨慕。


    他經常會暗戳戳的想,要是自己有雲陵這樣的一副好樣貌,在家裏大約就不會受人欺淩了。


    因而,蕭竹很不理解,他不理解為何雲陵這般的孩子也會受人欺淩,還有樂笙叔,分明是那麽好的人。


    雲陵放下背上扛著大竹筐,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十二歲的少年,還帶著些雌雄莫辨的好看。


    他笑,“阿竹,你又來送果子?米糕吃了沒有?”


    蕭竹抬了抬手裏的小布包,雖然已經隻剩下米糕碎屑了,但還是能分辨得出,“剛吃完,你這小子倒是記著我。”


    雲陵走近他,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別弄得那麽煽情,我有什麽好東西,什麽時候不記著你了?”


    這倒是真的,他從不吝嗇,對蕭竹很好。


    蕭竹坐了一會兒,看著雲陵給他爹的臉擦了草藥,原本白皙的臉,此刻變得綠油油的,有些滑稽,可卻又讓人笑不出來。


    蕭竹起身,“我該回去了。”


    雲陵也不留他,蕭竹也是個苦命的人,家裏把他當傭人一般使喚,要是回去的晚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打罵。


    臨走時,雲陵送他,“我爹說明日要下雨,你別過來了,雨天路滑,我家這地方比山路還難走。”


    蕭竹也不客氣,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從雲陵這裏離開,蕭竹的心情也開始低落起來。


    畢竟每日來雲陵這裏待一陣兒,是他一日之中最高興的時候。


    哪怕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在他家裏坐一坐,看著他們父慈子孝,他便覺得溫馨。


    因而,要回去的這一路就顯得格外漫長。


    蕭家所在的位置,離妖王宮很近。


    他每次走到蕭家門前都會下意識地往妖王殿的方向看一眼,那地方對他……很特別。


    那裏麵住著一個……對蕭竹而言很重要的人。


    正當他發愣的時候,蕭家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一衣著華麗的少女一見到他就皺起了眉。


    少女三步並作兩步走,迎麵而來就是一腳。


    蕭竹受了這一腳,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正要爬起來,蕭荷卻抬起一腳踩在他腹部。


    “呃……”蕭竹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


    蕭荷冷笑道:“醜八怪,你又在這裏看什麽看?你還真以為你那個低賤的娘說的那些蠢話都是真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麽樣子,也配跟妖王宮的妖王攀上親戚?就算你不自量力,你也該想一想,你若真是妖王的孩子,會這般被我踩在腳下欺辱?”


    說罷,她發出一連串嘲諷的冷笑。


    蕭竹暗了暗眸子,心頭宛如浸入了冰冷的寒池之中,讓他發顫。


    是啊,若他真的是妖王的孩子,怎麽可能像現在這樣受人欺辱?


    可是,可是母親……怎麽會騙他?


    蕭荷笑夠了,卻對他這般毫無反應的淡漠氣到,她惱火的對蕭竹一頓拳打腳踢,讓他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挨了一頓打,他看著蕭荷離開了。


    蕭竹摸了摸懷裏還留的幾顆果子,取出來一看,都已經被踩爛了,甚至沾染上了汙泥,蕭竹隻能把它們扔掉。


    即便是大門敞開著,蕭竹也不敢從這裏進門,而是灰溜溜的繞到後門走進去。


    第二日,一場大雨下來。


    蕭竹縮在潮濕的柴房裏,瑟瑟發抖。


    明明是夏日,下雨的時候卻是如此的陰冷。


    蕭竹分不清楚,他所感覺到的冷,到底是體表感受到的空氣濕冷,還是心頭泛起的寒意。


    沒了果子,也沒有飯食,很餓。


    頭頂突然滴下來一滴水,蕭竹抬頭往上看去,原來是破舊的無頂屋頂開始漏雨了。


    刹那間,一滴雨水正好落進了他眼睛裏,在清澈的眼球上激起漣漪,隨後又悄悄地從眼尾滑落。


    蕭竹感受著那滴雨水從臉龐滑落,像是淚水一般。


    柴房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是蕭荷,來找麻煩的。


    還沒等蕭竹有所反應,那人便一腳踢在他左臉,扭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像是死去了一般。


    蕭荷和他母親長得有幾分相似,這一瞬,蕭竹看著那張臉,眼眶有些濕潤。


    不隻是哪裏來的力氣,他一把抱住了那少女踢過來的腳。


    大約是沒有想到蕭竹會有所反應,少女愣了下神,沒留意,竟然被他這一抱,引得身形一歪。


    柴房裏堆放的雜物到處都零零散散,她摔下去的時候,正巧撞上了一個鐵榔頭,那榔頭生硬的從蕭荷臉上劃過。


    一股子血腥味混合著雨水的潮濕氣息,一股腦地湧進了蕭竹的鼻腔。


    腦子裏一個念頭冒了出來:我……死定了!


    蕭竹聽著少女淒慘的叫聲,緩緩地坐直身子。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這三個字不斷地在蕭竹腦海中浮現。


    他此刻沒有絲毫的害怕,反而有些如釋重負。


    死了好,死了就能去見他母親了。


    死了好,死了就能擺脫眼前的痛苦了。


    蕭竹咬著牙,站起身來,鬼使神差的拿起手邊的榔頭。


    占了血的榔頭,閃爍著紅光,好像是什麽東西在指引著蕭竹。


    那東西在他耳邊呢喃:反正要死了,幹脆殺了她,反正也是要死的,幹脆殺了她一了百了。


    蕭竹舉起榔頭的時候,蕭荷真的怕了。


    她尖銳的喊叫著,卻被外頭宛如瓢潑的雨水掩蓋了聲響。


    蕭竹一步一步,沉穩的走近她。


    她喊道:“醜八怪,你瘋了嗎?醜八怪,你找死嗎?”


    這番話,無疑是蕭荷的催命符。


    就在她一聲接著一聲的喊叫中,蕭竹的榔頭敲了下來,狠狠的,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少女的聲音從憤怒變成淒厲,再變成微弱,直到悄無聲息。


    鮮血從她身體裏噴濺出來,灑在榔頭上,灑在蕭竹的身上。


    明明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明明已經沒有力氣了,可他卻一下砸的比一下更猛烈。


    蕭竹不停的敲擊著那女人的屍體,直到她變成了一團爛肉。


    等到他恢複清醒,才意識到自己殺了人,他殺了他的親人。


    蕭竹跌坐在地上,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快離開這裏,快走,不要死,要活下去。


    可是,怎麽活下去?


    他一個人,要怎麽活下去?


    蕭竹的腦海中浮現出雲陵和樂笙叔的臉。


    還有他們,還有他們,他們會收留我的,一定會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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