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我本來打電話想去你原來的房子裏住兩天,我想靜一靜,後來又覺得不回家不合適。”


    “你這……”


    宗合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半天憋出來一句:“逃避不是辦法。”


    明德臉上的神情微微一動,低著腦默默整理東西。


    宗合:“你這不是大問題,把不良作息改掉就好了。”


    一說出來反而更加尷尬了,這代表自己真的看清了單子上的東西,明德連掩飾的必要都沒有了。


    他的心情明顯比較沉悶,閉著嘴唇思慮再三,抬起頭鄭重其事解釋:


    “我隻是小蝌蚪不太健康,不代表我那方麵不行,你別理解錯了。”


    都這個時候了,男人見本能的勝負欲還在作祟。宗合哪兒好意思在這樣的時刻和他強嘴。


    “是是是,這個我知道。”


    “這本來就不是大問題。”


    宗合盡量表現得這件事情無所謂,不讓明德加重心理上的負擔。


    明德把袋子收好,站起身,臉上的表情騰起一絲失落,他用坦白的語氣:


    “醫生說了,可能跟我的工作環境有關,加上我人比較胖,長年累月不知道運動導致現在這種情況…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


    “是不是你老熬夜的緣故?……或許這個醫院檢查的並不準,咱換個地方試試?”宗合出主意。


    明德不為所動:“其實這已經是我第二次檢查,第一次的時候的確以為檢查結果有誤。”


    現在有問題的男人太多了,夫妻間不孕不育的概率比幾十年前增加了數倍,宗合以前從書上看到過這方麵的文獻,抽煙喝酒熬夜,都是男人健康的小殺手。


    宗合道:


    “現在的人天天點外賣,淩晨不睡覺的一大把,小蝌蚪不如你的肯定一大堆。”


    隻是那些人還沒到醫院檢查罷了……


    明德聽這話突然嗬嗬一笑,不想再做沒意義的遮掩,他問宗合:


    “如果我不能生育,會不會成為你們眼中的笑柄?”


    “瞎說什麽!”


    宗合想起在原來的世界,明德的女兒嬌小玲瓏,圓圓的臉蛋,鼓鼓的腮幫子,十分可愛!


    “你會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小靈靈,一出生就胖嘟嘟,真的!”


    明德權當他在安慰自己,心裏有些感動,臉上的表情沉吟許久用很輕的聲音說:


    “我的……其實有點嚴重。”


    他沒有接著往下說,宗合聽他此刻沉重的語氣已經明白了八九分。


    明德:“我今天不太想回家,去你之前的小房子裏呆一下吧。”


    宗合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此時的心理活動,比他還要複雜。


    “你可別做傻事。”


    “放心,我還有老婆要養。”


    ……


    來到宗合位於金水區的小房子這,打開門,還是原來熟悉的擺設。


    自從和紀婷結婚,自己已經很久沒回來這裏。不知道為什麽,宗合看了這小房間裏的一處處細節,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伸出手指在茶幾上一摸,已經蒙上淡淡的灰塵。


    “你回去吧。”


    明德把自己的檢查單放在桌子上,胡亂朝沙發上一攤,用男主人的語氣道:


    “你走的時候帶上門,讓我一個人靜靜。”


    並順勢脫掉自己腳上的鞋,仿佛回到自己家一般毫不拘束。


    宗合看他依舊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沉重的心反而跟著放下幾分。


    他徑直走到冰箱旁,打開保鮮那一欄,裏麵還有一些飲料,中間的位置整整齊齊擺放著半打啤酒。


    宗合拿出來兩罐走回到沙發前,把其中一罐遞給明德。


    “喝杯啤酒冷靜下。”


    剛遞到他手中,宗合馬上意識到自己這個行為不太妥,用遲疑的語氣問明德:“你還能喝這個嗎?”


    明德臉上的笑有幾分無奈,“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多喝少喝沒什麽區別。”


    他拉開圓環,咕嚕咕嚕大口灌了幾下。宗合一直看著他肚子上厚厚的五花肉。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吃的這麽胖?”


    明德沒想到都這個時刻了,宗合關心的居然還是自己的身材。


    宗合:“我記得你小時候很瘦,怎麽吃的這麽胖?”


    “我現在沒心情說這個……”明德我仰頭看著天花板,已經有一種躺平的架勢。


    他撇撇嘴巴,看得出已經十分鬱悶。


    “為什麽上天這麽不公平……”


    他腦袋轉回來,目光落在宗合勻稱的身材和光鮮的衣著上,透著半分嫉妒:


    “合子,我是真的羨慕你,要長相有長相,有福氣有福氣,結婚娶了那麽優秀的女人…頂我們奮鬥一百年。”


    宗合苦笑著搖頭,坐在他旁邊。


    明德歎氣:“以前我也有雄心壯誌的時候,可現在我隻想當個普通人。”


    “你以後會很好。”宗合說。


    明德笑著,此刻他不想聽這種虛無縹緲的漂亮話。


    ……………


    回去的路上,宗合打了個順風車,剛才和明德一起聊到很晚,由於已經是後半夜,路上一片空蕩蕩。


    司機開車賊快,宗合打開車窗,任由風吹著自己的臉頰,大概是夜晚的風比較涼,他大腦清醒地把許多事情重新想了一遍。


    回到家,時間已經是淩晨2:30。


    臥室沒人,客廳沒人,巨大的別墅裏麵顯得空蕩蕩,連梅姨也沒在這兒,宗合一瞬間體會到網友經常說的:“一個人坐擁一套豪宅是什麽感覺?”


    紀婷沒有回來,宗合根本不想追究她去了哪裏,反正給她打電話問的話,她隻會覺得自己像一個粘人的小男人。


    宗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他的大腦出奇的疲累。


    他更加想不通的是:明明更改的是自己的人生,明德怎麽情況變得這樣糟糕?


    他之前明明身體健康,順利有了個女兒,如今的生活卻比從前糟糕了那樣多。


    這中間是什麽契機造成的……


    宗合怎麽也想不通。


    手機的聲音還在嗚嗚作響。


    今天的消息格外多,宗合打開屏幕,最上方是一條明德剛剛發過來的消息:


    “我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給我留點麵子。”


    男人的自尊心啊!多多少少能夠理解。


    宗合剛才還在忍不住假設,假如查出來小蝌蚪有問題的是自己,該將以什麽樣的心態麵對?自己會不會因為絕後而抑鬱。


    不,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不會絕後!


    宗合不敢往下細想,隻希望今天晚上的明德能調理好心情,別由此變得悲觀。


    “放心!”


    他可是自己的好兄弟,自己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會把這種私事跟別人說?


    完了明德又補充一句:


    “也不要告訴海其。”


    宗合:“好,不會告訴他。”


    不告訴海其的原因,並非是因為他們三個之間遠近親疏的問題,是根本沒必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實在太過私密。


    隻怪今天沒有守護住檢查單,讓宗合鑽空子看到了。


    “原本這件事連你也不該知道……大概這就是我點背吧。”


    宗合理解他的意思,回複給他:“放心,我心裏有數,你別給自己那麽大壓力。”


    明德沒有繼續回複,宗合往後翻,另一條是母親發來消息:


    “兒子,我和你爸這兩天去了很多地方,差不多夠了,明天就回老家。”


    宗合對著這條信息看了很久,最後決定把電話撥過去,隻是很久才接通。


    “媽,這麽快就回去嗎?”


    對麵母親語氣聽著有些困,大大打了個哈欠:“你看看那條信息的時間,這都幾個小時了。”


    宗合把手機拿在眼前查看,居然是9:00多時候的消息,隻怪自己沒有時常看手機的習慣,再加上今天很多事情擠到一起,他都還沒來得及消化。


    母親的語調帶著埋怨:“我吃完飯給你發的消息,你剛剛才看到。”


    “公司忙。”


    在父母麵前,拿工作的事當擋箭牌是最聰明的做法。


    “也是,你都當上總經理了。”


    到底是自己母親,三兩句話就能忽悠過去。


    宗合詢問老媽:“你怎麽不在這多玩幾天?”


    母親又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剛從睡夢中醒來:“其實這裏也沒幾個好玩的地方,看來看去都差不多,你爸說這酒店太貴。我們該吃的也吃了,該喝的也喝了,回去好好歇著。”


    說完,她突然意識到現在已經接近淩晨3:00。


    “兒子,你不會是加班加到現在吧?哎喲……這也太辛苦。”


    “沒有,今天有點特殊情況。”宗合繼續應付。


    電話那頭突然出現幾秒雜亂,父親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宗合,哎,我和你媽已經享受夠了,明天就回老家。”


    按照正常來說,宗合應該在此刻大力挽回父母,並承諾給他們:自己將在接下來的幾天好好陪伴。


    可自己此刻的境遇,隻能讓他說出:“好,我送你們回。”


    話一出口,那頭的母親沉默許久,隨即用一種懶得說教的語氣。


    “果然有了媳婦忘了娘……別人家的兒子都會挽留父母,怎麽你這麽冷血……”


    “媽,你和爸缺啥跟我說就行,其餘的我實在是顧不過來。”


    隻聽對話那頭的父親對母親小聲說:“別為難孩子了,你看看現在幾點,現在的年輕人壓力大著呢……”


    隨即,電話掛斷。


    宗合把手機放在一邊,脫掉鞋子躺在沙發上。


    亂……


    太亂……


    自己和紀婷下午的那場爭論還在腦中一遍遍盤旋。裏麵有幾句是她的真心話,雖然難聽卻很真實。


    宗合打開平板,習慣性的打開寫作軟件,想看一眼自己之前寫下的東西。


    還沒跳轉到寫作頁麵,突然被文章下方密密麻麻的評論吸引。


    才隻有短短的幾天不看,已經又多了幾十條評論,仔細看,仍舊是那兩位仁兄。


    宗合一條一條打開看去,兩個人的討論已經上升到哲學。


    努力的呆瓜: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各方麵都很完美還很清純的女人?


    肆意人生:肯定有,隻是出於某種原因,我是遇不著。


    兩個人此刻一起分析問題的語氣,像極了吵出感情的理由。


    努力的呆瓜:其實我一直有個小小的意見,不知道作者後麵的劇情構思的怎麽樣了。


    肆意人生:你要提什麽意見?


    努力的呆瓜:我一直覺得這個文章裏的白富美人社不夠真實,她又漂亮,家境又好,脾氣也好…這麽好的女孩子怎麽會淪的到主角?


    肆意人生:你的意思是…


    努力的呆瓜:兩性的世界是很殘酷的,男人對於優秀的女人都有競爭心理,她各方麵這麽完美不可能感情生活簡單!除非,她身上有一個大的缺陷。


    肆意人生:你的觀點倒是挺奇特。


    努力的呆瓜:我是從現實出發,如果白富美沒有一個缺陷支撐,他和主角在一起就不會合理。


    肆意人生:有點道理啊兄弟!這個缺陷會是什麽呢?


    努力的呆瓜:比如她脾氣暴躁又偏執,除了主角很少人能忍受得了。


    宗合看著這些對話,心中五味陳雜,突然有一種頓悟的錯覺。


    是啊,生活哪有完美的?享受到好的一麵必然也要承受另一麵。


    抬起頭看看牆上的時鍾:2:50


    紀婷依舊還沒回家。


    他打開文章的寫作頁麵,屏幕一閃,在文章結尾處突然提示一條新的對話,顏色十分突兀:


    「重要提示:目前文章內容修複完成,您可在三日後添加新內容。或點擊下方按鈕,一鍵回到修改之前。」


    注:選擇隻有一次,請謹慎操作。


    宗合心中一動,目光掃一眼手機屏幕。


    三人小群裏,明德突然發來一條搞笑的短視頻,視頻裏三四歲的小女孩在和爸爸玩鬧。


    明德:“我也想要個這樣的女兒。”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苦中作樂。


    宗合關掉屏幕,整個人深呼吸,都已經這樣了,上天都在督促他做選擇。


    “是否同意確認回到修改之前?”


    “是!”


    宗合實在不喜歡如今的生活狀態,縱然嶽父嶽母不在了,升職加薪了,自己自由了,可生活的方方麵麵依舊不如意!


    是自己太貪心了。


    係統再次提示:是否要恢複之前?


    是。


    他毫不猶豫點擊。


    緊接著,她眼睛睛睜著大眼睛看著平板屏幕上的字一個個消失。


    從後向前那一個個熟悉的字在屏幕上化作空白,就好像誰按了倒退鍵,像時間一點點在往回走,然而抬起頭看看牆上巨大的鍾表,指針一點一點劃動,時間仍在一秒一秒繼續向前。


    回去吧。


    或許真的不該讓嶽父嶽母消失,好兄弟的生活也變得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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