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合看著桌子上各式晶瑩剔透的瓶瓶罐罐。


    “這些價格都挺貴吧……”


    “還好。”


    紀婷隨口回答。


    宗合笑著講述他們平民的消費觀:“我和朋友用的都是幾十塊左右的,很少超過100。”


    “我以前也是。”


    紀婷並沒有說謊,那些普通的東西她並不是沒有用過,隻是對比之後發現一分價錢一分貨。


    貴,的確有貴的道理。


    紀婷看丈夫此刻臉上的表情,“你以為我是那種嬌氣又不接地氣的女孩?”


    宗合嘴上說不是,心中暗自回答:難道不是嗎……


    他突然想起曾經在網站上看到一篇關於護膚品的學術分析。


    “我看過一個數據分析,¥2000的和¥20的護膚品,價格雖然差一百倍,效果其實隻是提升5%而已……”


    紀婷聽他這麽說,帶著平靜的表情看了一眼宗合。


    宗合:“隻有5%。”


    紀婷突然笑了,手指輕輕拍著白皙的臉蛋,用相對滿意的語氣說:“我們要的就是那5%的效果。”


    宗合無言以對,突然意識到糾結這個沒有意義。


    他從樓上走下來,母親還在沙發上坐著。


    父親無奈地站在一旁,看到兒子從樓上下來,父子倆對視一眼。


    宗合來到母親身旁坐下,“媽,你真不回去了?”


    母親:“不回了,等你媳婦生下小寶寶。”


    宗合苦笑:“八字還沒一撇呢!”


    母親氣鼓鼓用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瞪著兒子,“怎麽沒一撇,隻要你努力,這幾天就能懷上。”


    宗合臉一紅,這……


    父親也跟著勸她:“你不回我也不回,老家的房子不翻新了。”


    母親絲毫不被威脅,“舊房子重要還是孫子重要?”


    父親聽到這話,直接沉默。


    宗合知道母親向來固執,做出的決定很難改變,心中暗自盤算,打算發動老家的親戚,讓他們把母親勸回去。


    他去衛生間直接給表叔打了個電話,又發了個大大的紅包。


    不出3分鍾,表叔的電話打到了宗合母親的手機上。


    “嫂子,你們還不回來?院子裏的幾袋水泥,前兩天下雨都淋壞了。”


    此刻的母親異常堅定。


    “不回了,水泥才值幾個錢……”


    表叔:“你家的大門好像壞了,趕緊回來看看,萬一這幾天有小偷家裏東西就沒了。”


    母親:“家裏本來就沒什麽像樣的東西,丟就丟吧。”


    這一波勸返效果並不好,宗合心中暗自叫苦。


    掛了電話,母親站起身,“從今天開始,你和紀婷的生活我會全權負責,以後我天天給你們做飯,每天早晨去買最新鮮的食材給她調理身體。”


    “從今天開始,你們也別在點什麽外賣!”


    房間裏,宗合和紀婷麵對麵大眼瞪小眼。


    這件事情……好像搞砸了。


    紀婷覺得都是一家人,沒必要把兩句話的事搞得這麽複雜。“要不,坦白吧,緩兩年再備孕又不是犯罪,好好商量一下就行了。”


    她剛想起身,就被宗合一手拉住。


    “沒用,他們聽不進去。”


    宗合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知道,父母的思想多年來根深蒂固,根本無法改變。


    紀婷覺得不可思議,“我們才是夫妻,什麽時候要孩子當然是我們說了算。”


    宗合有些無奈,如果凡事都能用道理解決反倒好了!


    此時,他們臥室的門口,母親正貼著門站著,斷斷續續聽了二人的對話。


    哎……


    果然,她猜的沒錯。


    兒子和兒媳婦都開始應付自己了,如果這次自己不堅持留下來,他們必然不會把要孩子提上日程。


    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麽了?


    為什麽放著好好的生活不珍惜,總是任性妄為,明明早日生孩子是多麽正確的決定,偏偏總想著耽誤時間。


    接下來的兩天,宗合用盡各種方法旁敲側擊地勸說,母親堅決不回老家,堅持要等到紀婷懷孕生產坐月子。


    勸到最後,連綜合都覺得累了。


    看到丈夫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和家裏人迂回,紀婷隻覺得實在沒必要,明明是一件很好理解的事,卻要搞得像宮心計。


    這天下午,她從外麵回來,直接製止了正在忙碌打掃衛生的婆婆。


    “媽,這些事情你不用做,我有話跟你說。”


    母親手中的活沒有停。


    “沒事兒,又不累。”


    紀婷知道她操勞一輩子,已經養成習慣,心中突然升起一絲心疼,縱然她文化程度不高,說話做事有百般的不恰當之處。


    說白了,她隻是一位和千千萬萬人一樣的普通母親,勤勞、操心、不讓家裏人吃虧。


    “媽,您坐下。”


    紀婷將她拉到沙發旁,用三分嚴肅的語氣,“上次是我應付你,我真正的計劃一直都是兩年之後再要孩子——至少。”


    母親的目光突然有些呆滯,沒想到兒媳婦語氣這麽堅決。


    不死心仍然勸道:“其實帶孩子沒那麽難……我都幫你,到時候你想做什麽就做……”


    “不是的。”


    紀婷腦子很清醒。


    “人的時間隻有那麽多,一天也隻有24小時,能做的事情有限。”


    如果是自己的兒子,母親還可以據理力爭,甚至大聲喝斥。


    可麵前是始終隔了一層的媳婦,從小養尊處優,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小姐,兒子不在,自己根本就沒有和她爭論的勇氣。


    縱然這樣直接坦白,母親依舊沒有走。


    短短的兩天,宗合母親的心態突然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不知道為什麽,她莫名其妙的……開始看紀婷不順眼,怎麽看都覺得不對勁。


    或許是因為她不想要孩子,也或許是她花起錢來大手大腳……這樣一個沒有接受過社會毒打的千金小姐,憑什麽可以這麽任性?


    這天晚上。


    宗合在書房又加班到很晚,剛走出房門打算回樓上的臥室,就看到母親一個人又坐在沙發上,低頭玩著手機。


    “這麽晚別玩手機了。”宗合勸母親。


    從前都是她勸自己不要總玩手機,現在角色居然反過來了。


    母親從手機上回神,目光在兒子臉上定格2秒,突然幽怨的歎口氣。


    “哎……”


    “怎麽了?”宗合走上前去,不知道母親又有什麽新煩惱。


    紀婷已經告訴過自己,她向母親坦白兩年後再要孩子的計劃,宗合自己都沒想到,母親能那麽平靜地接受。


    母親又歎一口氣。


    “我是覺得我命苦。”


    宗合聽這話嚇了一跳,“你怎麽能這麽說……”


    雖然母親這輩子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好命,但嫁給脾氣好又踏實的父親,自己從小也很爭氣,家鄉的三姑六婆都羨慕母親,唯獨她說自己命苦。


    大腦快速思索,宗合能大致猜到,她還是因為孫子的事情不甘心,於是走到母親身旁坐下,伸出胳膊摟住她圓圓的肩膀。


    “媽……你別整天瞎想,沒事去跳跳廣場舞不挺好?”


    母親不為所動,抬頭看一眼二樓臥室的方向,眼神平靜,“我本來覺得,你能娶這麽優秀的女孩是福氣,現在想想,是我錯了。”


    嘖。


    這話宗合不愛聽。


    小聲怪罪母親。


    “……您說什麽胡話?”


    母親:“就因為她條件太好,弄得你什麽都聽她的,自己活得沒個男人樣。”


    宗合沒想到老媽說起話來這麽刺耳,把自己全然形容成一個小男人。


    “你爸腿腳不方便,她可從來沒照顧過。”


    宗合無奈:“你想要怎麽照顧?每天走路扶著我爸嗎?”


    你父親雖然有一隻腿不方便,但生活完全沒問題,況且以父親的性格,紀婷真要照顧反而會讓他不自在。


    母親哼了一聲,“前兩天我說,你父親的腿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難受,需要人照顧……你猜她說什麽?”


    “說的什麽?”宗合也好奇。


    “她轉頭就打電話說要請個保姆過來。”


    宗合苦笑看著母親:“這挺好的,好歹她有那份心。”


    母親伸手使勁捶好幾下兒子的背,“我看你是成了妻管嚴!她整天想著花錢,從不肯出一份力。”


    但是在宗合看來,紀婷的做法無可厚非。


    “她天天不是出去,就是呆在房間裏麵,也不知道在忙什麽……都結婚了,還天天化妝。”


    “媽。”


    宗合不知如何才能改變母親傳統的觀念:“城市的女孩兒可以化妝到50歲。”


    母親怒目圓睜,看著兒子:“怎麽,你是嫌棄我給你丟人了?”


    宗合瞬間噎住,不知道她怎麽得出的這個結論,趕緊雙手給母親捶背家具尾巴做人。


    “我可沒這個意思。”


    ……


    第二天,宗合和紀婷出去上班,宗合爸爸去附近的郊區公園轉悠。


    母親一個人留在家裏又是給大房子各種打掃衛生。


    老家的三姑又來了視頻電話,兩個女人一聊幾個小時。


    母親最討厭聽的,就是三姑炫耀兒媳婦已經二胎的事,心裏煩的要命嘴上卻還要說好聽的話。


    三姑也經常宗合有本事,事業有成還娶了那麽漂亮又有錢的媳婦。


    除了抱孫子,宗合母親在任何方麵都覺得有優越感。


    “大姐,你有沒有刷到那個視頻,唉喲……一個小姑娘年紀輕輕和人家談戀愛,流產後懷不上孩子就分手的,真是可惜的呀……”


    雖然是在八卦視頻,宗合母親腦中蹦出的形象卻是紀婷:誒呀!她是不是因為和前男友在一塊的時候沒照顧好自己,已經要不了孩子了?


    想到這,母親隻覺得渾身冰冷。


    三姑把自己看到的視頻轉發過來,原來是一位醫生的科普,視頻裏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正講述自己最近門診上的病例,年紀輕輕的女孩兒因為流產傷到子宮,從此再也沒辦法做媽媽。


    母親看著視頻內容,手都在微微顫抖,一邊害怕,一邊生氣。


    從外麵遛彎兒回來的父親,打開別墅的大門,發現偌大的客廳十分安靜,老伴正靜悄悄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覺得氣氛有些怪異,走過去才看清她正低著頭悄悄抹眼淚。


    “哎呀,這是怎麽了?”父親意外之極。


    宗合母親越想越覺得難受,“我可是知道她為什麽會嫁給我們兒子。”


    此時的父親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你說慢一點,我不太明白。”


    母親把短視頻打開讓父親看了一遍,父親反而笑了。


    “這隻是網上的東西,又不是說的咱兒媳婦。”


    “你怎麽知道情況不一樣?萬一她也是!”


    “你老是自己嚇自己。”


    父親知道女人都喜歡胡思亂想,尤其是她這種更年期的老太太,寬慰道:“咱們兒媳婦那麽優秀,兒子也喜歡她,你就別添堵了。”


    母親把父親一把甩到一邊,“都是你這種沒心沒肺的性格,才影響了兒子。”


    她咬牙切齒,“兒媳婦這……有這麽多錢什麽用啊?萬一沒辦法生孩子,空有富貴!”


    父親倒也沒生氣,“沒影的事情,先不要自己嚇自己。”


    母親站起身,“我還不是在給你操心?你是想你們家絕後啊?”


    這話一出,父親噎得說不出話來。


    下班之後的宗合,一進門就發現家裏的氣氛不對。


    紀婷由於今天事比較多還沒回,父親在房間裏呆著,母親坐在沙發上冷著臉。


    雖然是穿短袖的季節,客廳裏的空氣卻帶著些許寒意,這種感。特別像小時候自己在學校犯了錯,老師來家訪的感覺。


    母親看到兒子回來,直接站起身,“兒,我有話跟你說。”


    宗合馬上站直,仿佛自己犯了什麽錯。


    自從自己成年後已經很少看到母親臉上有這麽嚴肅的麵容。


    “您說吧,請訓話。”


    母親生氣兒子在這個時候還在皮,“你什麽時候帶著婷婷去醫院檢查一下?”


    “什麽?”


    宗合沒聽清。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母親:“帶她去醫院檢查看看,是不是身體有問題,沒辦法生孩子了……”


    “媽……”


    宗合不知道母親這說的什麽話。


    心裏又生氣又無奈,紀婷隻是說晚要兩年孩子,她怎麽能想得這麽嚴重?


    母親把下午的“科普視頻”拿到他眼前,“我懷疑她已經不能生育了,可能是前男友導致她身體的問題,所以他們後來才分手……你一不小心當了冤大頭啊兒子!”


    話音剛落,客廳的門被緩緩打開,紀婷手提著包筆直地站在門口,她眼神中帶著隱忍的怒氣,平靜地問宗合母親:


    “你說什麽。”


    宗合和母親同時被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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