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不著覺的宗合來客廳拿東西,看到父親坐在陽台邊上看外麵的風景。


    距離上次父子談心已經有至少三年,那還是宗合大學剛畢業時,二人討論關於未來的計劃,當時年輕的宗合對未來充滿憧憬,覺得自己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天之驕子。


    宗合走過去,父親回頭看兒子一眼,將手中的煙頭掐滅,聲音帶著微微的擔憂。


    “今天這姑娘,真願意嫁給你?”


    宗合沒有直接回答,父親歎口氣:“和她在一起,你一步登天,相當於古代的駙馬……聽著風光,其實日子不好過。”


    宗合知道父親那一代人對“入贅”這個詞的恐懼。


    “爸,時代不一樣。我們會正常結婚。”


    他低頭看父親不靈便的右腿。


    暗下決心:“無論如何,我不會再虛度光陰。”


    周末的時候,宗合給父母安排了幾處遊玩的地方,一個人到公司加了會兒班。


    父親母親在附近各種海洋館動物園觀光之後,母親借口一個人想逛逛來到宗合公司。


    樓下再度遇見文靜,文靜依舊對她充滿熱情,畢竟這很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婆婆。


    文靜殷勤的請她到自己店裏坐,宗合母親的態度卻冷淡了不少。


    文靜:“阿姨,我這有新出爐的蛋糕,請您嚐嚐。”


    看得出,文靜依舊想曲線救國。


    母親站在店門口,看著麵前這間麵積狹小的甜品店,覺得麵前的文靜也不過如此。


    雖說老家人都在誇她能幹,自己開店當了老板,可實際和普通上班沒什麽區別。


    文靜自顧自找話題:“阿姨,你和叔叔要在這兒玩幾天?需不需要我陪你們?”


    母親當然聽出來她是想借機接近宗合,直白道:“咱們隻是同鄉,哪好意思耽誤你時間,別怪阿姨說話直,你這姑娘雖然能幹但和我們家宗合不合適……”


    文靜聽到這話一愣,想到昨天初見時她語氣親呢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大腦略微反應,用女人的直覺已經明白大概:


    宗合媽媽一定見過那位白富美了!


    文靜心裏嗬嗬一笑,不知如何接這個話茬:


    “……您是我同鄉的長輩,請您吃點自己做的點心不算什麽的。”


    宗合母親臉上也帶著笑,“小姑娘做事挺不容易,阿姨就不浪費你的心血了。”


    女人之間的較量總是在無形之中,這種時刻,宗合媽媽絕對不能吃她任何東西,省得過後說不清讓文靜以為她接受了這個兒媳婦。


    今天宗合媽媽特意在樓下呆著是為了等兒子下班,順便看看能不能偶遇他那位明星一樣的女友。


    文靜把擦東西的抹布往桌子上一甩,低頭幹自己的活不再搭理她。


    想到最近那幾幕奇怪的記憶,文靜冷哼一聲。


    果然尖酸刻薄。


    很快到中午休息的時間,文靜正在給一位客人打包,遠遠看到對麵公司樓下宗合走出來,手中拿著大包小包的資料。


    宗合媽媽心疼地跑過去幫兒子拿,二人口中說著什麽一起去吃飯。


    遠遠的,文靜盯著宗合懷中抱著的平板,心中一動又想起那些“巧合”,很多事她還沒搞清楚!


    與此同時,海其走到她櫃台前,看到文靜盯著遠處發呆。


    順著她目光望去,街對麵是宗合和他母親,海其重重歎氣:


    “別癡心妄想了……我特別後悔上次幫你,現在搞得他已經不信任我,很多東西都不讓我看著。”


    雖然有誇張的成分,但平板的事情確實讓宗合心有餘悸,很多東西不敢再交給別人。


    海其也結結實實明白自己辦了一件錯事。


    他勸文靜:“你還是老老實實的找別人談戀愛吧!”


    他甚至想說那個經常往這邊跑的、叫邵營的男人就挺不錯,看起來比宗合可能性高多了。


    文靜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壓力語氣悄悄問海其:“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事情嗎?”


    “什麽事?”


    “他那個軟件有問題,寫什麽什麽都能成真。”


    海其一副“別鬧了”的表情,上次她說完之後,自己一扭頭就忘了,沒必要,為這麽無羈的事浪費時間。


    文靜“你如果不信,可以偷偷把他平板拿過來自己寫,然後你就會發現,寫在上麵的東西可能變成真的。”


    “……可能?”


    海其每天忙來忙去,哪有心思驗證這些。


    最近他在這邊公司的工作正在收尾,原本今天周末他不需要來加班,隻是宗合為了他負責的項目加快進度堅持過來加班,自己才跟著過來。


    男人的世界,沒有玄學,隻有拚搏。


    下午的時候,宗合和海其正討論東西,海其眼睛無意中看到宗合亮起的平板,屏幕角落的橙色軟件令他想起文靜的話。


    在宗合轉身去找文件的同時,海其忍不住捧起平板細細查看,他甚至有一股衝動,想直接點開這個奇怪的橙色軟件,看看裏麵究竟寫了什麽內容。


    宗合翻找完文件一回頭,看到好朋友的注意力在自己平板上,瞬間警覺起來。


    “你做什麽。”


    說著順勢用手把平板拿回到自己手中,表麵穩如老狗,心中汗毛倒豎。


    海其意識到自己可能侵犯了朋友的隱私,撓撓頭臉上帶著尷尬地笑。


    直率地解釋:“我突然想起文靜的話……你這上麵是不是有個寫作軟件?”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宗合努力使自己語調平複:“她,都跟你說什麽了?”


    海其沒那麽多彎彎繞,除了工作,他不想在任何事情上拐彎抹角,遂把文靜跟自己說的話和盤托出。


    “她建議我在上麵寫點東西……說會成真。”


    這麽令人驚悚的話,宗合隻覺得大腦都在地震。


    比起宗合此刻的巨大緊張,海其反倒一片坦然。


    “這種事簡直是瞎胡鬧……我看她是失戀的打擊太大,病得不輕了。”


    宗合尷尬笑著。


    幸好,海其由於相親屢屢受挫,如今一心隻想賺錢並好好找個媳婦,從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盡管海其沒把文靜的話當回事,但這件事的驚悚程度讓宗合無比警覺。


    回到家,母親又嘮嘮叨叨說起文靜:


    “她今天對我獻殷勤,我都沒接受,兒子你現在可是堂堂經理,好好和婷婷談戀愛,千萬別為這種普通女孩分神……”


    父親對妻子的雙標行為看不下去:“行了,少說兩句。”


    母親才不理會父親的意見,坐到兒子身旁,“我覺得她有點奇怪,說話神神叨叨……搞不好精神方麵有點問題。”


    宗合腦中還在想海其的那些話。


    他獨自回到房中,後背的冷汗還沒完全褪去。


    文靜的行為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思前想後,覺得不是辦法。


    宗合帶著決心打開平板,要消除後患。


    可!


    怎樣才能讓文靜相信她那些多出的奇怪的記憶都是假的?怎樣讓她忘記平板裏的那篇文章?


    手指在鍵盤上停留半天,不知如何下筆。


    畢竟這個寫作軟件有明確的規則,他無法改變人大腦中的思想和決策,隻能從客觀條件入手。


    可要怎麽如?


    製造一場夢境,讓文靜覺得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夢?


    怎樣寫這個夢才能把對別人的影響降到最低……


    翻來覆去,宗合不知如何續寫下麵的內容,才能使一切變得合理。


    正在憂慮,一個久違的人發來消息,宗合打開手機,看到久違的牛油果頭像,心中頓時一震。


    對方問:“在嗎?”


    時隔這麽久,他為何突然聯係自己?


    在這種情景下,宗合很難不多想。


    “在。”


    “牛油果”道:“有個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幫忙。”


    宗合總覺得不簡單,“你請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宗合看對方的輸入框始終顯示“正在輸入”,不禁有些緊張。


    莫非這位仁兄也突然意識到軟件的不同尋常。


    大約2分鍾後,牛油果發來一串奇怪的字符。


    宗合帶著顫抖點開,才發現是拚刀刀的助力邀請……


    牛油果發來感謝的表情包:“麻煩給我助力一下。”


    宗合擦擦額頭上的汗,點進去查看,才發現他在發動人力搶一部手機。


    價值2000多,不算貴。


    要放在平時,有人給自己發拚刀刀這種毒瘤軟件,宗合一準不會理睬,可“牛油果”畢竟情況特殊。


    宗合耐心為他砍了一刀,順便問問他的近況:“最近還好吧?”


    “差爆了,經濟不景氣,都快失業了。”


    這位大哥向來是自來熟,問宗合:“你上次軟件的事解決了嗎?你那個重要的文章最近還寫著沒?”


    “……嗯。”


    兩個人雖然萍水相逢,也算半個有緣人。


    尬聊幾句之後,牛油果仿佛看出他此刻心情的低落。


    “你是不是工作上也不順?上次我就看出來了,因為一篇小小的文章上火……咱們打工人都不容易。”


    難得收到陌生人關心,宗合心中多少寬慰幾分,“生活不就是這樣。”


    牛油果如同打開畫匣子:“人生太難了,我想擺脫現在的生活,重新來過。”


    雖然不知道對麵的他經曆了什麽,宗合多少能理解幾分。


    他問“牛油果”:


    “如果你的人生可以自由操縱,你想變成什麽樣?”


    “自由操縱?”


    牛油果瞬間開始展望未來:


    “當然是先一夜暴富!中個彩票來它幾千萬!再來幾位紅顏知己,從此人生無憾。”


    果然,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宗合笑對麵這位也是個直率的弟兄,二人關係瞬間拉近不少。


    宗合繼續問:“那如果不能暴富,隻能找紅顏知己呢?”


    “嗐,這還不簡單?那就找一個有錢的紅顏知己嘛!”


    牛油果回答非常迅速,英雄所見略同,一瞬間,他似乎也陷入對未來的幻想中:


    “如果有一個白富美,不計較我的出身和樣貌,和我轟轟烈烈談一場以結婚為目的戀愛……這本身就和中彩票差不多嘛!”


    宗合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那如果有人阻礙這段感情呢?比如有個普通女孩,你們認識多年並知根知底……她也喜歡你,不想讓你和白富美在一起?”


    “那……”


    牛油果苦思冥想,“畢竟是個法治世界,咱隻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然後讓她放棄。”


    想想又覺得這劇情實在老套,牛油果忍不住吐槽:


    “幹嘛非得有個普通女孩阻撓?好好和白富美談戀愛不行?你是韓劇看多了嗎?”


    宗合不知如何答他,的確,自己這段時間經曆的這些拍成電視劇都嫌老套。


    “可這女孩對你死纏爛打,咱也不能讓她消失。”


    牛油果覺得宗合在自尋煩惱,“她愛怎樣怎樣,我們好好跟白富美結婚就好了,到時候她自然會放棄嘛!”


    看宗合如此執著這個問題,牛油果忍不住問他:“你是不是在寫小說?”


    “……算是吧。”


    “嗐!!”


    作為資深宅男,牛油果大放厥詞:


    “千萬別寫這種狗血劇,直接和白富美結婚!”


    “人生都重來了,幹嘛還要經曆那麽多痛苦,當然是怎麽爽怎麽來。”


    “咱都能自由操作人生了,哪用那麽多廢話,一個字:直搗黃龍。”


    “人生苦短,過程不重要,隻要結果是對的就行。”


    宗合看著牛油果發來的這些消息,猶如一道驚雷打過天靈蓋,豁然開朗。


    對呀!


    這麽長時間以來,自己過於依賴細節,導致費心費力。


    自己的目的很明確:和紀婷在一起,結婚。


    隻要達成這個目的就行了,至於中間的細節本就不用過多理會。


    當初一地雞毛的生活,用了短短一段話便讓整個人生重來,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軟件從來沒有提示他:邏輯,違規。


    他不想再探索過程,不如直接快進到婚後,自己和紀婷的婚後。


    ——至於中間這些細微之處的矛盾如何解決,交給命運就行,隻要最終結果是自己想要的!


    想到前些日子發生的各種揪心事,宗合伸手拍幾下自己腦門:


    為什麽不直接寫結婚?


    為什麽不直接寫結婚!


    他反覆問自己十幾遍,腦袋開竅,隻恨自己浪費了這麽多時間。


    大的目的達到,哪怕中間有細微之處不滿意,大不了後期把細節修修補補,又何妨。


    客廳電視聲音很大,一句洗腦的廣告詞透著門傳進屋裏:


    “我們隻要結果,隻要結果,隻要結果!”


    宗合咬著牙,結婚,大膽點,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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