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宗合的下巴重重挨了一巴掌,嘴唇差點被指甲劃破,老婆尖銳的聲音幾乎穿透耳膜:


    “有本事你一輩子別回來!”


    一旁的母親看兒子這麽明晃晃挨老婆巴掌居然不還手,咬牙切齒地撲過來把她推開。


    “你瘋了吧!”


    宗合看著麵前的兩個女人扭打在一起,又低頭看了眼胳膊上被抓傷的紅印,此刻來不及理會疼痛,他隻覺得心煩意亂。


    無力多說,轉身摔門而出。


    身後婆媳的爭吵還在繼續,在這樣的夜晚尤其清晰。


    宗合隻想逃離,順著昏暗的樓梯快速往下走,爭吵聲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淹沒。


    一個人走在夜色中,風鑽進他單薄的衣服,跟家裏的戰火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麽。


    看看時間,現在是晚上10:00。


    宗合仰頭去看附近小區樓上那一盞盞亮著的燈火,羨慕別人的家庭溫馨合美。


    這次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吵架的原因,究竟是下班忘了買調料,還是偷偷在陽台抽煙被發現。


    他回望自己的婚姻生活:加班被訓斥不顧家,呆在家被說沒有誌氣,好不容易玩把遊戲又被說缺乏責任心……


    都說男人從出生就沒退路,不管生活多難都得向前,他年少時也憧憬過美好未來,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是如今這樣。


    “嗚”“嗚”“嗚”


    一陣頻繁的消息震動,宗合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是群消息。


    公司幾個群每天下班後都沒消停過,打開細看,原來是今天新上任的小鵬經理在群裏分享了去看歌劇的照片。


    照片裏的小鵬穿著一身藍色西裝,摟著白皙漂亮的女朋友,女友一襲優雅的黑色禮服散發著高端奢侈,兩人光鮮亮麗宛如一對出道明星。


    公司傳統,領導發的東西一定要點讚。


    其他同事很快來了一波讚美奉承,無非是羨慕他人帥本事大,還擁有氣質不俗的白富美女朋友,已步入精英行列。


    宗合沒有跟著他們一塊兒起哄,看了一會默默關掉對話框。


    小鵬經理,是自己曾經的學弟。


    宗合還記得,當年上學時二人同在一個社團,那時的小鵬身材臃腫帶著厚厚的眼鏡,由於做事笨拙遭到其他人的嫌棄,自己一直讓他充當副手。


    沒想到畢業多年後的今天,他改頭換麵空降公司成為自己的領導。想起今天開會認出小鵬時的尷尬,宗合隻覺得臉一陣發燙。


    不遠處,幾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走過,稚嫩的聲音在夜色中尤為清澈。


    男孩女孩訴說著白天的趣事,一路打打鬧鬧從宗合麵前走過。


    看著他們朝氣蓬勃的背影,宗合想起曾經的自己也是校草,被眾多女生青睞,那時的他也認定自己是天之驕子。


    帶著疲憊坐到路邊長椅上,想起自己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宗合拿起手機準備喊兄弟出來聚聚。


    先撥給明德。


    這家夥自從閨女出生後,白天基本叫不出來,都是等晚上媳婦和女兒睡著了才能偷偷溜達出來小聚。


    聽了半晌電話鈴聲,那邊無人接聽。宗合看看時間,也的確太晚了,畢竟是要照顧閨女的男人,今天就放過他。


    幸好,海其還是未婚。


    宗合帶著慶幸把電話撥給海其,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依舊無人接聽。


    如今兩個兄弟叫不出來,宗合隻得自己在路邊店裏買幾個米團子和啤酒,剛坐到路邊手機收到海其的消息:


    「啥事,我相親呢,剛吃完飯送人家回家」


    宗合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半晌,也是!最近海其工作之餘忙著各種相親,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們一起聚過了。


    半瓶啤酒下肚,大腦反而清醒不少。


    明明未婚才有更多可能,為什麽早早把人生禁錮住?


    如果當初知道自己如今是這般生活,就算那時父母再威逼利誘,他也不會草率跟文靜結婚。


    手機屏幕再度亮起,宗合以為又是海其的消息,打開才發現,原來是工作群裏有人@自己。


    組長:@宗合,今天上線的頁麵不太順暢,有時間看一下。


    在這樣一個深夜,他很想忽略這條消息當作沒看到,因為心情已經差到極致,但雙手還是在屏幕上打出了回複:收到,我一會檢查下。


    宗合回過頭看自己來時的方向,也不知道家裏的戰火有沒有消停,空氣越來越冷,他硬扛著在街上又晃蕩一個多小時才鼓起勇氣回家。


    輕輕打開家門,燈黑著,看樣子都睡了。


    宗合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在沙發上伸手摸到電腦包,掏出平板去了陽台。


    他把陽台的玻璃門關嚴,蹲坐在角落盡量不吵到家人。


    快速把平板打開,密密麻麻的代碼湧入眼簾,宗合想找到裏麵的bug,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集中精神。


    屏幕上的一串串字符好像會跳動一樣令他眼花繚亂,近期母親和妻子頻繁爭吵的畫麵在腦中徘徊。


    宗合扭頭望向窗外夜色下孤清的街道,又回頭看看屏幕時間。


    現在是11:40。


    為什麽……


    自己活得像條狗一樣。


    在這樣一個深夜走出家門,回來還要半夜偷偷在陽台加班改代碼。


    宗合覺得難受,準備關上平板明天再說檢查的事兒,目光卻留意到平板的屏幕右下角有個奇怪的橙色軟件。


    那是一個胖胖的橙色鉛筆圖標。


    這是……什麽?


    宗合疑問,平板上的東西都定期清理,從來沒下載過沒用的東西,可自己從沒見過這個標誌。


    是自己搜素材的時候被綁定下載的廣告?


    不過宗合對這種三無軟件見怪不怪了,說到底還是職業病,他們公司本身就做軟件開發,每天最多的就是寫代碼、做測試、修補漏洞。


    刪之前手癢打開看了一眼,原來是個像記事本一樣的寫作軟件。


    本以為會彈出來土味廣告,沒想到界麵還挺幹淨,除了創作頁麵,就僅剩下讀者反饋頁。


    宗合查看完忍不住搖頭,這軟件毫無亮點,連最基礎的搜索欄都沒有。


    “叮—”


    頁麵上突然蹦出一個大大的歡迎提示:“你的生活開心嗎?快來書寫完成夢想!”


    看著這句幼稚的提示,宗合原本苦澀的心情居然笑出來。


    寫一寫就能完成夢想?


    真是這樣就好了!


    他上學時也愛看小說,衝動的時候的確寫過東西,都是年少時的夢想罷了。


    宗合羨慕能把自己的人生經曆寫成小說的人,可惜自己沒這個能力。


    一旁的手機還在嗚嗚震動。


    公司群裏依舊是眾人對小鵬經理的恭維,宗合拿起來掃了一眼,迅速找到“設置”把群消息屏蔽掉。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原本想卸載軟件的他,用手指快速打出這樣一句話: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會如何選擇?”


    宗合仰頭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如同看到自己深淵一般的未來。


    每個月因為房貸已經倍感壓力,父母年紀越來越大,至於將來的孩子……他不敢想象是否有能力給孩子提供完善的生活……


    宗合突然眼眶有點酸,曾經的風光校草,如今是億萬男人中最平庸的一員。


    妻子的吵鬧,母親的嘮叨,工作加班的辛勞,還有自己一點一點為生活丟棄的尊嚴,全部湧現腦中。


    他何嚐不想要被人尊敬的人生?


    他也想事業有成,另一半是溫柔知性白富美。


    如果可以選擇,誰會想要現在這樣失敗的人生?


    宗合咬著牙,在眼前陌生的寫作軟件上奮筆疾書:


    “主角鍾河(用自己真實的名字化名),從小生活在普通家庭,母親文化不高但勤勞吃苦,父親是他心中的英雄,一直是他的榜樣。他長相秀氣,上學時便是校園眾多女生追逐的對象,他一直相信自己未來一片光芒。”


    “可結婚三年事業毫無長進,老婆越來越凶,父母從老家趕過來催生,家裏每天像戰場,他不敢告訴別人自己壓力很大。”


    這是宗合此刻的真實寫照,如此灰暗無力,他深呼一口氣,動手在後麵補了一段:


    “當鍾河第二天一覺醒來,發現原來一切隻是一場夢!他的生活並不是夢裏那樣糟糕!沒有暴躁的妻子,沒有雞毛蒜皮的爭吵,夢醒後他還是單身,外表帥氣,工作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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