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選擇帶謝昱明來遊樂場,一方麵是因為他現在心智就跟小孩子沒什麽兩樣,另一方麵則是他記得兩個人還在一起的時候,謝昱明曾經偶然說起自己從小沒有去過遊樂園。


    他一貫驕傲,不在人前露怯,更是從不肯袒露脆弱的地方,唯獨那一次,開車路過歡聲笑語的遊樂園時,言語間不自覺地就帶上了艷羨。


    黎騫知道他不可能來遊樂園,聽到之後隻暗暗記住了,卻沒有勸他來,反而惹他不豫。現在謝昱明瘋了,倒是無所顧忌了。


    “騫騫!好好玩哦!我們快進去!”謝昱明兩眼放光,高興得快跳起來了,但周圍人多,他緊緊拉著黎騫的手,生怕走丟了。


    黎騫嘴上“嗯嗯”地敷衍應著,有些為難,兩個大男人牽著手來遊樂場,未免有些奇怪。


    “謝昱明,自己走,別牽著我。”他抽回手,快速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笑道,“我會盯著你,不會丟了的。”這麽大的一個人杵著,哪能說丟就丟了的。


    謝昱明不情願地鬆開黎騫,從興奮地拉著他在前麵疾走,轉為和他比肩而行。


    兩人進了遊樂場,黎騫不敢叫他玩那些太過刺激的東西,怕一不小心讓他發了病,隻帶他玩小火車、打老鼠之流,謝昱明一概沒有玩過,哪裏會計較,在上麵笑得特別開心,收穫了許多奇奇怪怪的目光。


    玩完旋轉木馬,他意猶未盡地將目光轉向稍微刺激一些的娛樂設施,死死盯了半天之後對黎騫說:“騫騫,我們去玩那個好不好?”


    黎騫臉色一變,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向馳向高空的雲霄飛車。


    “你要玩?不害怕?”他看謝昱明目光熾熱,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


    謝昱明用力點頭,期待地看著黎騫。


    黎騫揉揉額角,在謝昱明唧唧喳喳的“騫騫你最好了”中猶豫片刻,還是拒絕了他:“今天不可以玩。”


    謝昱明失望極了,耷拉下眉眼問他:“為什麽呀……”


    “等你病好了再來玩好不好?”黎騫盡量安慰他。


    “那、那時候騫騫會和我一起來嗎?”謝昱明眼角有一點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風太大,亦或者覺得受委屈了。


    他很久沒哭過了,黎騫聽他這樣問,又看他那小模樣,笑著抬起手捏了一把他的臉,說道:“你病好了,自然就可以自己來了,還要我陪做什麽。”更何況若是病好了,你隻怕就再也不會來了。


    謝昱明任他捏著,含糊著說:“不要,騫騫來我才來唔。”他一個人有什麽意思。


    黎騫覺得好笑,又莫名有幾分惆悵。


    “以後你也要像現在這麽乖就好了。”他鬆開謝昱明,感嘆了一句。


    謝昱明朝他傻傻一笑,又不自覺地來拉住他的手,把他往鬼屋的方向拖:“騫騫,我想玩那個!”


    黎騫看那鬼屋剛走出來一個十歲的小孩和他的母親,兩人臉上笑嘻嘻的,很是融洽,估摸著不怎麽恐怖,又看謝昱明滿臉期待地等他首肯,略一思索,便點了點頭。


    索性有他跟著,想來出不了什麽事。


    遊樂園雖然人多,但來體驗鬼屋的卻不多。黎騫和謝昱明剛走進入口,陰冷的風便撲麵而來,謝昱明自然而然地纏上黎騫的手,握得緊緊的,黎騫甚至能感覺到他手心滲出的些微冷汗。


    周末一片漆黑,沒有其他人在,黎騫就沒有甩開他,總歸是最後一天了,他便也順應了自己此時的心意,反握住謝昱明,安慰道:“別怕,我在這裏。”


    那隻手猛然顫抖了一下,力道更大了,黎騫以為他還是怕,問道:“要不我們退出去?”反正才剛進來。


    謝昱明立馬搖搖頭,又反應過來太黑黎騫可能看不清,壓下聲音中的顫抖,說道:“不要……”


    黎騫捏了他一下:“如果害怕就跟我說,我們就折回去。”


    兩人繼續在時暗時明的通道中往前走,是不是蹦出來一個做工劣質的鬼,吐著舌頭瞪著眼睛,一副猙獰的樣子,再帶上這幽幽的陰森音樂,黎騫覺得——真沒啥好怕的,實在是太假了。


    但是攥著他的手越來越緊,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讓他不由擔心,停下腳步來重新問他:“真的沒事嗎?”


    “沒、沒事。”謝昱明極力壓抑,但抖得似乎帶上哭泣了的音調還是十分明顯。


    現在他們估摸著走到了鬼屋的中間位置,是全程最黑的一段路,四周的光亮隻夠看路,並不足以讓黎騫看見謝昱明的麵部表情。


    這嚇不到十歲孩子的鬼屋竟然會讓謝昱明怕成這個樣子,黎騫也非常詫異,隻能將謝昱明掰過來攬到懷裏輕輕拍著背安撫:“沒事,沒事,都是假的,嗯?”


    “都是假的……”謝昱明跟著他喃喃。


    “嗯,都是假的,隻有我是真的,所以不用怕。”


    “隻有騫騫…是真的……”他哽咽了一下,突然開始啜泣起來,輕輕地、輕輕地撓在黎騫心裏。


    “好了好了,既然都是假的,還哭什麽呢?”黎騫無奈地笑著,“得虧周圍沒有人,不然你可多丟臉啊,謝作作。”怕成這副樣子偏偏還要來玩,可不是自作自受。


    謝昱明聽了這話,哭聲漸漸歇下去了,身子還是抖得厲害,冷冰冰的,過了一會兒後突然抬頭撲向黎騫,將唇準確地印上了他的嘴唇。


    他嘴唇也冰涼得發抖,與黎騫的溫熱形成巨大的反差。黎騫還沒做出反應,謝昱明已經鬆開了,離開前還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他一下。


    然後他低低笑了一聲,帶著濃重的鼻音說:“不、不怕了,我們繼續走吧,騫騫。”


    黎騫摸摸自己的嘴唇,眉峰無意識地蹙起,又放鬆下來,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說道:“嗯,走吧。”


    他放開謝昱明,對方卻拉著不撒手,略帶懇求地對他說:“別放開我,騫騫,你別鬆手。”


    黎騫依言重新握住他,謝昱明這才鬆了鬆手中力道,與黎騫握著手向出口走。


    到稍亮些的地方,黎騫偶然瞥了一眼,卻發現謝昱明流了滿臉的淚,無聲無息,像最濃鬱的悲哀,混著難言的痛苦,快要將人吞噬。


    真正怕的事情,又怎麽說得出口。隻是內心積壓得太多,在不見光的地方,才敢發泄一二罷了。


    他偏過頭,不再看向他,隻餘光注意著。謝昱明在接近出口的時候伸手悄悄抹去了臉上的潮濕,待兩人重回光亮處時,黎騫看著他微紅的眼眶,隻像是中間哭的時候留下的痕跡,淡淡笑了一下:“別人瞧你這眼眶,就都知道有人剛剛玩鬼屋被嚇哭了。”


    謝昱明別扭地揉揉眼睛,向他理所當然地撒嬌:“我怕啊,幸好有騫騫在!”悄悄將手握緊了一些。


    兩個男人牽著手,其中一個人眼睛還紅紅的,不免讓人想歪他們方才在鬼屋裏做了什麽事。


    也許是因為謝昱明剛才的懇求,黎騫沒有直接掙脫他,而是抬抬手,說道:“現在都出來了,不用再牽著了吧?”讓他主動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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