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官府內。


    純淨的光芒中藏著洶湧殺意,像閃著寒光的巨大刀鋒,開山斷金般的氣勢掃蕩著這片土地。


    “主線任務:成為捕頭。”顧泠心笑道,燦金色雙目仿佛能夠洞察一切,“規則一:請阻止血衣門完成百屍陣,以防邪教禍亂人間;規則二:朝廷中人不得對正派弟子下殺手。”


    “我猜的,對是不對?”


    她黑色的衣裝上染了血跡,但都不是她自己的血,麵前作鬼臉狀、麵目猙獰的女捕頭身上傷痕無數,氣喘籲籲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此刻洛瑛看顧泠心的目光裏盡是驚恐,倒真像是曾經江湖中人見了黎桑那般。


    從幾天前開始,世界各地產生的“遊戲”強製劃分玩家陣營,通關比最開始難上許多倍,常人被卷入“遊戲”,能琢磨清楚通關條件便已是萬幸,這人竟還猜出了其他陣營玩家的任務線。


    見洛瑛不作聲,顧泠心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悟了,要振興魔教,不殺人是行不通的。”磅礴華麗的光焰在她背後如花瓣般溫柔地綻開,頃刻間覆蓋整個蒼穹,漆黑夜色霎時間亮如白晝。


    【烈火】落向大地,熾熱的火舌瞬間席卷整座官府。


    她望著一眾嚇破膽的npc,轉頭對略顯狼狽的舒勢寒道:“師父,您今年貴庚?”


    ……


    二十四年前。


    “邪教的殺進村子了!”中年男人快步走進院子,一手抱起繈褓中的孩子,一手拉住婦人的手腕,“快跑!”


    婦人本在收拾細軟,聽男人急匆匆的語氣,也慌了神,隻拿了些銀票揣進懷裏,當即就要跟著離開。


    接近院門時,外頭的打殺聲猶在耳畔,二人一時不敢開門,正在躊躇之時,懷中嬰兒忽然張口哇哇大哭起來。


    哭聲震耳欲聾,男人大驚,趕忙抱著孩子返回院內。


    少年身穿打著布丁的單薄布衣從屋裏走出來,似乎是聽到了外頭的動靜,麵帶茫然和驚恐地看著夫婦二人。


    兩人沒理會他,他們做的是拐賣少女和嬰孩的行當,因多年未孕,從拐來的孩子中選了個男孩作為養子,後來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不怎麽把這小男孩放在眼裏,隻管指揮他幹粗活了。


    眼下逃跑,也沒想著要帶上養子。


    “爹娘,我可以抱著弟弟藏到水桶中,你們把木桶吊在井裏先離開,回過頭來再來帶我們走就是了。”


    夫婦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他們其實不大想帶養子離開,但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男人把懷中的繈褓交給少年,再三囑咐要他看護好弟弟。


    少年抱著弟弟坐在木桶中,由二人拉動水晶上的繩索,將他緩緩放了下去。水井陰冷潮濕,伸手不見五指,懷中的嬰兒受不住寒冷,掙紮著大哭起來。


    伸手捂住“弟弟”的嘴,盡量不讓他發出聲音,少年仰頭看了一眼井口,冰冷的井壁層層圍繞著他,盡頭處傳來遙遠又刺眼的光芒。


    確認外頭的“父母”已經離開後,他伸手,把懷中啼哭不止的嬰兒扔進了井水中。他雙手把那孩子按進冰冷的井水中,直到確認手底下的幼孩不再撲騰,才默然收回雙手。


    夫婦二人逃出去不遠,而後發現殺進村子來的不是那傳聞中的魔女黎桑,而是一個十四五歲的黃毛丫頭。


    懸著的心放下來,他們略微一合計,又返回院子裏,見那打著血衣門旗號的黑衣少女正站在院中,也不再發怵,不管她是不是血衣門弟子,這整個村子都是他們“自己人”,聯起手來沒準都能把她也一同拐賣了。


    “哦?”黎畔手持長劍,揚眉道,“我沒去追你們,你們倒自己回來送死了。”


    雖是和這夫婦二人說話,但她的目光卻落在院落中那口水井上。


    婦人見黎畔的劍鋒上還滴著血,不免有些害怕,但想到養子和親子尚且吊在那丫頭身邊的井中,神色也變得凶惡起來:“倒有幾分姿色,正好賣給縣太爺家裏當小妾,比賣到窯子裏賺的多了去了!”


    話音尚未落下,帶著寒意的劍鋒就貼著她的鼻尖劃過,婦人轉過頭,見身旁男子無聲倒下,咽喉處一刀足有兩寸深的刀口汩汩往外噴湧鮮血。


    “殺……”她正欲尖叫,少女那沾著血的劍鋒又指向了她的麵門,婦人的尖叫啞在喉嚨裏,麵帶驚恐地收了聲。


    “縣太爺是吧?今天夜裏我就把你扔去他床頭。”黎畔冷哼一聲,收了劍,用劍鞘指了指院裏的水井,“撈上來。”


    婦人雙手發抖,將吊在井中的水桶提上來,桶中赫然是個渾身濕透的少年。


    “你……”婦人瞪大雙眼,又不敢在黎畔麵前太過囂張,低聲問:“你弟弟呢?!”


    少年垂著眸子,低聲答:“掉到井水裏了。”


    婦人紅了眼,揚手就要打他,卻被黎畔一抬腿,“啪”地踢斷了腕骨。


    她摔倒在一旁,憤怒地尖叫著要來撕扯少年濕漉漉的衣服,黎畔一腳踩著她的胸膛上,笑著問少年:“這是你娘?你們長得不大像啊。”


    少年仍舊低著頭,神色晦暗:“是…是我養母,還請女俠……”


    “被賣了還幫人數錢呐?”黎畔打斷他,又踹了婦人兩腳,見婦人徹底昏死過去,頓覺無趣,抬腳走進屋內,“有吃的沒有?餓死我了。”


    十八年前。


    這夜江南的雨下得很大,密集的雨線朦朧了視野。冰冷匕首劃出一道又一道無形的弧,頃刻間空曠的山崖間便氤氳了濃鬱的血腥氣味。


    黎序在遠處看著高聳的斷崖,燈火闌珊,石壁坍塌的聲音不絕於耳。


    有人在叫他。


    不,那人喉嚨裏填滿了腥甜黏膩的血液,喊出來的字眼模糊無比,聽不清晰,或許在旁人看來,她隻是在或恐懼或痛苦地叫喊,可黎序知道,那人是在找他。


    他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現在她們麵前——既然來了,為何不去幫她們?他怕黎桑這樣問他。


    他不敢。


    他沒有什麽武學天賦,也懼怕冰冷的刀鋒和匕首,他枉為血衣門弟子,從來都是。


    他想了想,還是來到了她們身邊。


    黎畔全力迎敵之際,黎桑咳了一口血,把舒勢寒推到黎序身邊,勉強吐出一個模糊的“走”字,說罷不等他們反應,複又回身提刀走向黎畔迎敵處。


    “我幫不上他們。”舒勢寒聲音沙啞,衣衫上傳來血腥氣味,他和黎序站在一起,悲愴地回望著黎桑和黎畔的方向。


    黎序咬著泛白的唇,怒道:“若百屍陣得以完成,豈容他們踩在血衣門頭上!”


    ……


    “走吧。”良久,舒勢寒拉著黎序離開了。


    這是黎畔的記憶?似乎更像是黎序的。顧泠心梳理著大腦中新浮現出的信息,是因為其他玩家都死了,所以她獲得了新的劇情信息?


    帶著便宜師父回到庭院中時,黎序仍然坐在門口,手裏擺弄著那兩條烤魚,見顧泠心回來了,遞來一條烤得噴香的魚。


    顧泠心接過滋滋冒油的魚咬了一口,上麵撒了粗鹽和香料,烤得噴香入味。


    黎序幽幽盯著她,拿起木炭堆裏的烤紅薯,一邊剝皮一邊說:“師姐,如果有一天我因為倒賣藥草,低買高賣,做飯用地溝油,濫殺保護動物而被官府抓走,你也會去劫獄救我嗎?”


    顧泠心嚼著魚肉,精準地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你特麽做飯用地溝油?”


    “這個時代好像還沒有地溝油這個詞吧?”顧泠心又說。


    剛剛出現在腦中的那段記憶,其中有三個重要信息。


    一,黎序是個純種白切黑,且因是黎畔親手從人販子窩點裏救出來的,對黎畔有相當大的執念。


    二,死在十八年前的,不隻有黎桑,還有黎畔本人。黎畔既然已經死了,那黎序其實一直都知道眼前的黎畔並非他的師姐。


    三,黎序最後說,“若百屍陣得以完成”,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


    黎序沒應聲,吹了吹紅薯上冒出來的熱氣,遞到顧泠心麵前。


    顧泠心挑了挑眉,“真武門弟子和邪教門主互生情愫,頂多算是勾連邪教,世人口中唾罵兩句也就罷了,你覬覦同門師姐,這算是亂倫。”


    黎序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顫,隨後默默縮回來,“那麽多‘玩家’扮演我師姐,你是最像的一個。脾性像,做事像,殺人的時候也像……而且你們一樣強。”


    “所以你就想讓我留在‘遊戲’裏,永遠扮演下去?你不知道“任務”的具體內容,就從我的行為中去推斷,我收來的弟子,你轉頭就把人殺了,撫養你長大的師父,你也暗中協助官府陣營的玩家把他抓走?”


    顧泠心抿了抿唇,其實在她的猜測中,黎序是最不像boss的一個,但是把舒勢寒救出來後,她想明白了。


    洛瑛帶走舒勢寒,是被官府那些卷宗誤導,認為他是黎桑嫡係,怕他完成百屍陣;不殺他,是因為舒勢寒在劇情裏的身份是真武門弟子,殺他違反規則,所以隻能帶走放在眼皮子底下。


    黎桑和真正的黎畔死在十八年前,而即便黎桑死了,舒勢寒也不與血衣門劃清界限,反而砸鍋賣鐵撫養兩個徒弟,就是因為血衣門的煉屍秘法能把屍體煉製成類似僵屍一樣的東西,沒有生命和自我意識,但至少不會腐爛。


    “……血衣門嫡傳秘法,煉屍百數,男女各半置於陣中,於陣眼處可得馭屍之術……”


    和黎畔的武功造詣相比,黎序掌握的煉屍秘法才是血衣門正統。


    顧泠心忽感一陣惡寒,這倆人都是變態,一個想借煉屍秘法與黎桑的屍體再續前緣,一個想讓玩家頂著黎畔的皮囊扮演他的師姐。


    而且除此之外,黎序作為npc,其能力卻不亞於上一場“遊戲”中的乘雲仙人,他應該具有某種“重置”或是“回溯”的能力,在顧泠心發現過一次洛瑛綁架舒勢寒的企圖後,黎序動用這種能力,又給了洛瑛一次機會。


    顧泠心的大腦飛快轉動,她估量著黎序的實力,重新揣摩起了規則的指示。


    黎序皺了皺眉,“洛箏被我殺了,你的任務完不成。”


    “為什麽?”顧泠心反問,“我的任務又不是讓她活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殺穿末日遊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與雪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與雪墜並收藏重生:殺穿末日遊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