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期間,恰逢蘇奶奶八十大壽,蘇轍回了趟老家。一到家就見前女友顧琳琳也在,倒也算情理之中,因為她跟奶奶一向投緣。隻是在酒店賀壽時,老人家忽然問起他倆什麽時候讓她抱重孫子。蘇轍解釋他們早已分手,看向顧琳琳時卻發現她低著頭,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樣兒。


    事後他才明白,原來顧琳琳想要複合,並事先跟長輩們“串通”好,難怪那天後來大家一齊“炮轟”他,搞得他簡直成了陳世美在世。


    這不,人都在回青城市的路上了,他媽電話還鍥而不舍地追來,問他能不能再考慮一下,再三強調琳琳是個好女孩。


    蘇轍無力地解釋,正因為她很好,他才不能耽誤她。有些事能妥協,有些不能,比如,他的職業。


    他跟顧琳琳是高中同學,前後桌,當時她經常一臉崇拜地聽他大談特談他的理想。後來他順利考入警校,她在另一個城市念大學,一直保持聯絡,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可是工作後,他越來越忙,而她,先是嫌他沒時間陪她,然後嫌警察又苦又危險,最後幹脆自作主張讓她爸給他調換工作……那一次是他們有史以來吵得最凶的一次,然後她提出分手,他說好。


    蘇轍悶悶地開著車,等車子停下時,看到單位巍峨屹立的辦公樓。完全是習慣性動作,他笑笑,要不就跟工作結婚算了。


    辦公室鬧哄哄,剛結束假期回來,也沒什麽大案子,大家都一副放羊狀態,新畢業的小師妹熱情的跟他打招呼,還提醒道:“蘇哥,有你一個包裹。”


    回到座位,果然見一個塑袋封的包裹擺在辦公桌上。那幾個家夥沒事幹都湊過來圍觀,小師妹還一臉神秘道:“會不會是炸彈?”


    蘇轍敲她腦袋一下,拿起郵包,寄件人地址是同城,他拆開一看,是一件警服,再看警號,自己的。


    一同事見狀起哄,“這是嫂子寄來的?千裏送寒衣啊。”


    蘇轍沒說話,他當然知道是誰寄的,但無法理解這行為的出發點是什麽,不就是擱她那時間有點長沒空拿回來嗎,也不嫌浪費郵費?他拿起電話撥過去,響了幾聲沒人接。他不禁有些擔心,不理會同事們的八卦眼神,抓起車鑰匙就出去了。


    一路疾馳,到了白露工作的超市,蘇轍一進門就問:“白露呢?”收銀台的小姑娘兩眼發光的看著他,呆了一呆才說:“剛出去。”


    他轉身出門,放眼望了一圈,在馬路對麵看到熟悉的身影。


    白露正在打電話,背影看起來很單薄。


    有兩個半大男孩子邊跑邊打鬧著經過,其中一個撞了她一下,她手裏的手機嗖地飛出去,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後啪嗒落在馬路中央。蘇轍本還覺得好笑,可下一秒就樂不出來了,一輛麵包車開過來,毫無懸念地碾壓過去。


    白露看到不遠處四分五裂的手機,不禁歎氣,人要是倒黴,喝涼水都塞牙。而那個肇事者好像也沒影了,她無奈的走過去,卻見一雙長腿出現在視野裏,先她一步彎腰撿起手機殘骸。


    她抬頭一看,原來是熟人。


    如果是平時見到他,她一定會心生雀躍,可是今時今日,她的反應是臉一白,本能的想轉身走掉,可腳又像是粘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


    蘇轍一臉遺憾的說:“看來你得換手機了。”


    白露還是不能言語。


    月餘不見,他還是那個他,她卻已經不是從前的白露。心裏頓時黯然得難過,那一晚失去的不僅是一層膜,還有一個掙紮在貧瘠生活裏的年輕女孩難得的一點奢侈夢想——對愛情的憧憬。


    蘇轍邊走邊撥拉手裏的東西,忽然腳步一頓,用兩指捏起一個極小的物件,給白露看。


    白露茫然,“這是什麽?”


    蘇轍一臉鄭重說:“這個不是你手機裏的零件。”


    她還是不懂。


    “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竊聽裝置。”蘇轍一字一頓道。


    “啊?”白露睜大眼睛,怎麽會?


    蘇轍舉著那個小玩意衝著陽光觀察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挺先進,這麽小,應該是進口貨。”再看向她時目光裏帶了審視,“隻是,為什麽安你手機裏?誰有機會安這個?”


    這一新事物的出現立即衝淡了白露心中的哀怨,她反應著蘇轍的問題,回想這一年來接觸的人,又聽蘇轍說,“這個也不知裝多久了,看來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掌握之中,估計還有定位功能。”


    那些離奇的事,如按了快進鍵一般一幕幕掠過,父親病重缺錢,他們立即出現;她險些被人強/暴,他們及時趕到;她去賣/身,那個人是恩/客,他的手下救出弟弟……她腦子慢,遇到事情更是顧不上多想,現在看來,根本不是巧合能解釋得通的。


    她越想越覺得冷,臉白的像一張紙。


    看到她臉色變化,本就單薄的身體似乎晃了一下,蘇轍擔憂的問:“白露,你還好吧?想起什麽了?”


    白露被他叫醒,看向他時眼神閃爍了一下,忙說:“沒,我在想,店裏還有事沒做完,我該回去了。”


    走了兩步又回頭伸手,“手機。”


    蘇轍看看掌心裏的殘骸,挑出sim卡,“這個估計還能用,放新手機裏試試。”見白露手還伸著,他把那幾塊也給了她,但那個小小的裝置,“這個我要拿回去,這種東西是違法的,既然你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就有必要調查一下。”


    他說這話時盯著白露,看她反應。


    白露麵無表情地將那幾部分揣進口袋,無所謂道:“反正那個也不是我的。”


    說完轉身就走,蘇轍一把拉住她胳膊,眼裏布滿擔憂:“白露,你不對勁,我不在這些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然後又遲疑道,“還是說,在這之前,就發生了什麽事?對不對?”


    感覺到白露手臂明顯僵硬了一下,他更是確認了最後這一判斷。


    “白露,我們是朋友,你遇到難事,可以跟我說。”他一臉真誠,皺緊的雙眉更是顯露了急切的擔心。


    白露喃喃的說,“可你還是個警察。”


    他一怔,隨即笑了,“那不是更好,我手裏有別人沒有的資源,別人做不來的我都能做到。”


    白露失神的嘟囔一句:“不行,不能說。”


    然後就甩開他的手,義無反顧地穿過馬路,蘇轍剛要追上去一輛卡車呼嘯著駛來,他隻好後退到路邊,然後看著她纖瘦的身影閃了幾下走進對麵的超市。


    蘇轍隨後也過了馬路,卻沒再進去找她,而是回到車子裏,把那個小玩意裝進取證用的塑料袋,打量了一會兒就收了起來。


    然後掏出煙點上,回想著白露剛才一反常態的言行,以及自認識她以來每次相處的過程,很難想象,這個簡單到透明的女孩子,居然會碰上這種事,而讓他意難平的是,她居然會拒絕他的幫助……


    抽完一根時,有人敲車窗,扭頭一看,是她。


    “是有件事。”


    上車後,白露緩慢開口,然後看著他的眼睛問:“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朋友對嗎?”


    蘇轍點頭。


    然後聽她說起離奇經曆,一個老鄉將一封信交給她代為保存,幾天後她被離奇綁架,逼供,然後被放回去,隨後父親生病急需用錢,那些人趕到醫院提出交易,她無奈答應。所以,白露說:“那個竊聽器,可能是他們放進去的。”


    蘇轍認真聽完,點頭,“極有可能。那信裏的東西你看過嗎?”


    她搖頭。


    “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嗎?”


    白露再搖頭。


    “長相特征呢?”


    白露遲疑了下,還是搖頭。


    蘇轍看出問題,“你有顧慮?”


    白露點頭,“我不怕,可是他們會對我家人不利。”


    蘇轍歎了口氣。


    白露試探著問:“我想,你能不能幫我查一查,徐麗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你們有沒有發現過符合她長相特征的……”那兩個字她說不出來,“我想去看看她,或者把她的骨灰帶回去。”


    蘇轍聽完,“這個我會查,但這是謀殺,屬於刑事犯罪,還有你打算怎麽跟她的父母交代呢?女兒就這麽稀裏糊塗在異鄉被人害死,連個公道都討不回來?”


    他這幾句正戳中白露的軟肋,一時無語。


    蘇轍知道不能逼她太緊,拍拍她肩膀說:“別太有壓力,有什麽想說的可以隨時找我,如果立案調查,首先會派人保護你和你家人安全,這都是有相應程序的。”


    白露看了他一眼,帶了幾分感激還有怯意說:“謝謝你。”一如她剛開始見到他的模樣,客氣得讓人心疼。


    蘇轍抬手摸摸她有些淩亂的鬢角,“又客氣了不是?”


    隨即感覺到自己這舉動有親昵之嫌,曬然一笑不著痕跡的收了回來。


    白露下班回去,走到小區的一半就聽到一聲喇叭響。


    嚇了她一跳,望過去,隻見路燈照不到的陰影處停著一輛車,車燈驀地亮起來,讓她心中一驚。


    然後看到小童從前門下來,衝她揮揮手,拉開後門,示意她進去。她踟躕了一下認命地走過去,看到裏麵衣冠楚楚地端坐著的程,小童衝裏麵擺擺頭,“別磨蹭了進去吧。”她這才彎腰坐進去。


    程麵帶微笑,一副無害的表情。


    但白露一看到他的人就條件反射地想起那根血淋淋的手指,身體某處也隱隱作痛,所以當他拉起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時,她猛地甩開,一臉驚懼地看向他。


    程了然地笑笑,再次抓起她的手,緊緊握住不給她再次逃開的機會,平靜開口:“今天就是順路來看看你,給你送點東西。”


    待她表情平複下來,他問:“怎麽不開手機?”


    一提這個,白露心裏又是一震,想起手機裏被安裝的東西,對身邊這個人多了幾分恨意,但隻是訥訥道:“被車壓爛了。”怕他不信,從口袋裏掏出兩塊殘骸,“修不好了。”


    程看著她手心裏可憐兮兮的東西,眼裏閃過一絲好笑,像是好奇似的伸手拿過,端詳了一下問:“就剩這個了?”


    “還有點碎的,撿不起來了。”


    程降下車窗,隨手丟了出去,然後說:“沒關係,明天我讓人送一部新的過來。”


    “不用。”白露脫口而出。


    隨即感到手上一緊,對上他略帶警告的目光:“記住,從今以後,隻要是我給你的,隻能接受。”


    話音一落,車廂裏平添了幾分緊張和沉悶。


    接下來的時間裏,白露的一隻手一直被攥在程手裏,像是無意識地反複摩挲,偶爾他的拇指還會擦過她的掌心,讓她從脊背生出一陣陣戰栗。這般折磨讓時間仿佛凝滯,不知過了多久後,他低頭看了眼手表,鬆開她的手,和顏悅色道:“我還有事,讓小童幫你把東西送上去。”


    小童已從後備箱拎出兩大包東西等在外麵,直到白露推開車門逃一樣下了車,程嘴角才漾起一抹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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