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玦僵在原地,而後一瞬才似緩過神來,直看著沈如薰。


    沈如薰這般狠狠一推後隻抱著腦袋,又似頭疼欲裂的感覺,抱著腦袋低低哭了出來,好像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似的。


    此刻隻要他在身邊,她的腦袋就疼得不行:“出……去……”勉強再擠出最後兩個字。


    不止是推開,還下了逐客令。


    赫連玦蠕動了唇角:“好。”


    也隻是一聲輕應,好似也不忍心再看到她這般痛苦的樣子。


    頎長的身影站得筆直,終於緩緩離開了她身邊,越走越遠,直退開到縵紗飛揚之處。


    室內的爐火啪啦的爆開火花,細微的聲響在房中繚繞,烘得一室暖得很,可他的心卻是涼的很。


    沈如薰看他果真退了幾步,離她遠了,臉上的神情才終於不那麽痛苦,像是在心間鬆了一口氣。


    她這一次蘇醒,不僅是沒心沒肺的忘記他,還附帶痛苦得想要開始逃避他起來。


    她是忘了所有,可沒忘的人,卻因此而更活得痛心入骨,永遠活在悲傷之中。


    沈如薰臉上驀地出現了痛苦厭惡的表情,好像疼夠了,她也疼怕了……


    雖然是一刹間掠過,但還是落入了赫連玦的眼中。


    此刻站在裏間與外間的交界處,看到她這般模樣,隻能緩步再退開,低沉了聲:“那我……便走了,你好好歇息,待你醒來,我再讓上官青紫替你看一看。”


    沈如薰聽到他的聲音也覺得痛苦得很,根本不待自己聽清他在說什麽,已經低吼了出來:“夫君,求你了,快出去……”


    還記得這般稱呼他,卻是如此疏離,甚至是憎恨的。


    甜蜜中帶劍,痛得不能忘。


    赫連玦隻能扯了扯嘴角,最後終於不再作逗留:“好,我出去。”


    最後隻是一沉聲,而後便是轉身……


    勉薰般邊。一步步的踏往出去的路。


    這臥房不大,可是被沈如薰這般親口趕出去,離開兩人一起久住的臥房,其獨孤的感覺不言而喻。


    若對於他來說,這世上還有什麽可被稱之為溫暖,興許就隻有她一人了吧?放在心尖上的人,可到頭來怕是傷他最深。


    愛而不能求,求而不能得,明明是原本相愛的兩個人,何苦……


    他每走一步,她好像就欣喜一步。


    這般開心的神情,直到最後又“嗬嗬”的傻笑出來,讓他整個人都冷了一般,覆蓋了一身霜意。


    赫連玦終於走到最後,停在了門口處,修長的指就這般抵在了門沿上,隻稍輕輕一推便是那紛揚落下的大雪。


    好似以手推門的動作停了幾秒,像是在等著沈如薰的開口挽留。


    可是到最後,還是隻有沈如薰開心的笑聲,那般沒心沒肺,好像高興他終於要走了似的:“嗬嗬……哈哈……”清脆的笑聲,越笑越開心。


    過往一幕幕又掠過眼中,她也曾這般開心的對他笑過,他第一次將她擁入懷裏之時,他第一次將她帶下蓮莊之時,看到那天策城中的熱鬧,她享受與他在一起親密的感覺之時。


    她……動人之時,他最愛她這般笑,因為覺得一切也跟著變得真實了起來。


    可此刻……


    赫連玦沉了聲,終於不再逗留,徑直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一轉身一別眸,便是步入了雪中。


    而後再從外頭把門關上了,輕輕“嘎吱”一聲響,把他關在了外頭的同時,也驚醒了沈如薰。


    房中沈如薰似是心滿意足了,腦袋沒那麽疼了,可下一瞬,她又開始不鎮定了起來:“唔……”直發出痛苦的聲音。


    這痛苦的哼吟聲和方才的不一樣,方才是頭疼欲裂,這會兒卻是覺得心裏頭有什麽正被撕碎的聲音。


    口中的話語沒經過腦子便哼了出來:“夫君……”


    這語音,這音調,就好像是另一個她不曾意識到的自己。


    好似不是她這個沒心沒肺的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


    沈如薰腦中好像又有什麽畫麵開始掠過了,痛苦得很:“啊……痛!”


    又在房中痛苦的喊了出來,這一刻隻覺得一顆心也緊緊擰著,滿腦袋都是赫連玦方才緩步轉身離開的模樣,隻一瞬便不受控製的站了起來,撲了出去。


    這才剛醒,眼中還是清明中帶了幾分迷糊,沒看清腳下的路,所以從床上急忙奔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唔……”疼得不行,可是這會兒什麽都管不了了,隻覺得好像心裏頭缺了一塊。


    忽地跑到了方才赫連玦站著停著的地方,好似她還能感受到他餘留的溫度。


    “夫君……”沈如薰痛苦的低喊了一聲,已經悵然的把門打開了,而後便是看到外頭大雪紛飛驀地花了她的眼眸,好疼……疼……


    疼痛間,隻覺得五髒六腑都像攪在一起般,撕扯間,痛苦的睜開眸子遠望……


    赫連玦其實並沒有走遠,此刻好似沒有刻意去躲那飄落的雪,沒有走回廊,而是徑直出了房門便朝空庭走去,也不知道是要去哪裏,漫無目的。


    沈如薰開門便隻能望到這樣的景象,一道絕然魅人的身姿遠走在路上,周遭的雪白都成了映襯他的景色,一頭墨發隨意在風中飛揚,衣袂也被寒風掀起,看起來這般孤寂落寞,好像這世上隻有他一人獨絕立於天地間一般。


    好像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這會兒隻胸口煩悶得緊。


    “夫君……”沈如薰再喃喃出聲。


    忽地下一瞬,“啊!”一聲痛苦的嘶喊,自己抱著腦袋忽然在門口坐了下來。


    赫連玦雖然走得慢但也走得遠了,何況這風刮得厲害,聲音也傳不開,於是便也沒聽到沈如薰在後頭這般失常的聲音。


    他的身影漸漸走遠,就要消失在飛雪裏了。


    沈如薰最後隻能抱著自己的腦袋了,驀地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好像無數光點在腦海裏頭盤旋環繞最後糾在一起,轟動一聲再炸開,頭疼欲略——


    “咚”的一聲,好像難過到了盡頭便是尋得了一個出路。


    這麽多天的痛苦,也在這一刻做了個了解,沈如薰隻麵色蒼白,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忽地跌下來靠在門邊,閉眼再睜眼間,看著眼前的廊景已經神情不一樣了,好似眼中的混沌化作了一絲清明。


    “夫君!”沈如薰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眼淚就出來了,渾渾噩噩的模樣。


    這雪下得還很大,她沒穿太多衣裳,剛從屋裏頭出來也不覺得太冷,一邊哭就一邊跑了起來。


    跌跌撞撞的撐著癱軟的身子就這樣追了上去。


    赫連玦走在前頭,似是沒料到沈如薰會追出來,此刻隻一直挺了頎長的身姿走在這風雪中,四周都變成雪白了,茫茫一眼望去隻看到精致的閣樓簷宇都是雪白一片。


    蓮莊經曆了那麽多事之後早已安靜,此時在雪中更是萬籟靜寂無聲。


    好似在房中耽擱了那麽久,天色本就陰,這會兒幹脆是漸暗了起來,唯有半點光亮在頭頂上,他越往遠處走,身側就漸多了幾盞照明的燈。


    本是微亮的光線灑落在他身上,卻隻有涼意。


    赫連玦走走停停,待徹底回過神來,已經不知走到了何處,此刻隻徹底停了步伐,看著四周的風景,好似落棠院裏頭不常來的園子,上一次來好似還是極久遠之前了,好像又有什麽掠過眼前……


    一幕幕又再一次浮現在腦海中,那還是沈如薰剛嫁進蓮莊來時,聰慧中帶些狡黠對他笑,硬是要帶他到這園中來,扶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對他說“來,夫君這邊景色好,咱們往這裏走。”


    此時眼中便是這樣的一片地方,時光變遷,春花早已不見,唯有冬雪皚皚,雪白覆蓋了眼前所有,隻有園中幾盞孤燈……


    赫連玦看了一下,想起了這是什麽地方,心中忽地又是一沉,已經不由自主的踏進去了,下一瞬,腳入地,雪雖然深卻還是能感受到腳下的路,卵石作道,踩上去好像有些硌腳。


    好像有什麽聲音傳來,又是腦海中未曾忘記的話語,清脆的聲音,帶著幾分捉弄的巧笑:“夫君,我問過了,這條路呢,叫做石療路,據說人體七經八脈什麽的,光腳下就三百六十餘個穴位,走一走有益於身心健康……”


    還有:“夫君你快走上去試試。”


    踏上去,每走一步都像是過往再現。


    所謂身心健康,如今他也經曆了風雨,已恢複了風華,世人都知道他赫連玦沒病了,而她卻笑貌不在,連正常的話語都不會與他說了。


    赫連玦緊擰起了眉,此刻隻站在鵝卵石道上看周圍的雪白。


    這一個,大雪紛飛的夜……


    似是在雪中長長的歎了一聲,嗬出了氣,悄無聲息。


    他在這園子中愁了思緒,而另一處,沈如薰卻是哭著不受自己控製的追了上來,他步伐走得雖慢卻走得太前,她怎麽追都追不上,這會兒隻覺得風刮在小臉上疼得很,繞過回廊踏入庭院,隻覺得眼前的一切繚亂了自己的眼,看到了那站在燈火闌珊下立於雪中的身影,一瞬間眼淚就下來了,驀地張了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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