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亨特共同外出讓章浩宇的心情好了不少,不得不說,亨特是個特別健談且風趣幽默的人。他雖然外表看起來略顯粗獷,但實際上內心其實十分細膩。章浩宇和亨特在一起,整個人都感覺輕鬆了不少。


    由此能判斷出一點,之前亨特和章浩宇的關係一定非常親密與融洽,而亨特貌似對浩宇的一切都十分了解,就像家人一樣的感覺,同樣也對浩宇絲毫不見外,都沒藏著掖著,啥話都照直說。


    “浩宇,我感覺你好像變了個人一樣,當時我接你出院,都差點不敢相信,你是一直在孤兒院,與我認識多年的那個大男孩了。”亨特一邊吹著輕快的口哨,一邊手握方向盤,默默朝前開車。


    章浩宇聽著也十分的無奈,腹誹自己不過是個被貼牌了的冒牌貨,與之前的本尊自然會不一樣。可轉念一想,章浩宇突然發現了一個關鍵之處,眼前的亨特或許能成為對很多未解事件的突破口。眼下雖然簡修女也對章浩宇亦是關心有加,但她畢竟和自己不似亨特這般熟絡,有些東西跟事不知道如何開口,更不清楚能不能開口問。


    一念至此,章浩宇又想起早上剛出院的時候,坐在車上的簡修女無意間提及那件事,間接導致自己發生車禍住院的事來。他隱隱覺得這件事並沒表麵那麽簡單,其中應該還存在重要的利弊因素,否則簡修女也不會是那般不自然的反應,而且亨特也不會好幾次打斷簡修女的話。


    “亨特。”章浩宇試探性開口發問,“其實我一直有些話憋在心裏,但是不知道該跟誰說。”


    一旁手握方向盤開車的亨特,暫時停止了吹口哨,反問道:“有什麽事,你不能跟我說?”


    後視鏡中,亨特的眼神看著有點古怪,他的目光匆匆掃過浩宇,說不出是懷疑還是警惕。


    章浩宇也突然意識到了最致命的一點,自己眼下的行事方式,確實有點不太對勁,甚至說落到亨特眼中就是反常的怪異舉動。因為按照之前“章浩宇”的性格來說,遇到這樣的同類事件,他絕不會選擇自己這樣的處理方式。


    章浩宇想明白了之後,立刻換了一種狀態,他伸了伸雙臂,偽裝出一副放鬆的模樣來。


    章浩宇暗自斟酌好用詞,才咧嘴一笑道:“哈哈,我可能是住院太久了,整個人都變矯情了,我什麽時候變得這般惺惺作態起來,身上都快起雞皮疙瘩了,亨特你別見怪呀,我隻是剛出院,還不太習慣而已。”


    亨特聽著又瞟了一眼章浩宇,伸腿踩了一腳油門,笑著打趣道:“哈哈哈,我就說你小子不對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小子被多愁傷感的林妹妹給附體了,你藏著什麽事想跟我說,這會趁著簡修女不在旁邊,我可以答應替你保守秘密。”


    亨特說完,意味深長朝章浩宇擠了擠眼睛。章浩宇見狀,也學著亨特的樣子回了過去。


    “亨特,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簡單說說吧。”


    “其實,還是關於我住院之前的那件事,我已經想好了。”


    亨特偏偏沒有回話,隻耐心聽章浩宇接下來要說什麽。可偏偏亨特這樣不接話的反應,卻讓章浩宇不知該怎麽進行下去,才不會露出馬腳。頓時,車中陷入了略微壓抑的死寂,章浩宇能清楚感覺到,這種死寂特別不正常,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暗中觀察亨特的麵部神情,結果卻見他神態如常,又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亨特,我覺得,簡修女的那番話沒說錯,或許……或許我應該聽簡修女的話。”


    話音剛落,車輛突然猛然顛簸了一下,又似乎是亨特有意刹車所致。章浩宇怎麽都沒料到會麵臨這種局麵,他險些一頭撞上前麵的擋風玻璃。亨特隻稍微停頓了片刻,就迅速恢複正常了。他抬頭麵色複雜地看向章浩宇,頗為關切地問道:“浩宇,你沒什麽事吧?剛才路上突然跑過一隻野兔,我險些就要撞上去了,無奈之下才踩了急刹車。”


    章浩宇微微搖頭,但他心裏非常清楚,亨特其實是在說謊,剛才他一直都注意著車前方的情況,不要說什麽野兔之類的東西了,就是一團野草都沒有。亨特能做出如此激烈的異常反應,恰好是他提起那件事的時候。


    “浩宇,你剛才和我說什麽?”亨特的表情看著像是真沒聽清,又似乎是在確認,又開口問了一遍章浩宇。


    章浩宇遲疑片刻,還是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


    這次亨特沒太大反應,隻是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問道:“浩宇,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章浩宇輕輕點了點頭,接茬答複道:“嗯,雖然我對車禍之前的事記不太清楚,但是我始終很明白一點,簡修女之所以會那麽安排,那她一定就是為了我好,我選擇聽她的話,應該不會有錯。”


    亨特聽罷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他稍微頓了頓,還是決定開口說道:“浩宇,我實在有些看不明白了,你就是車禍住個院而已,為什麽會改變這麽多?如果說和你見麵之後你的行為方式讓我覺得無比陌生,那你做出的這個選擇就徹底讓我覺得,你根本就不是原來的你了!”


    “可是,簡......”


    “不要和我提簡了!”亨特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厲聲質問章浩宇,“難道你也覺得,她要把我們唯一的家拱手讓人,是一個很理智為你好的決定?”


    章浩宇聽到這個質問後,內心相當吃驚,他不知道亨特所指何意,唯有選擇沉默以對。


    不過,從方才亨特的隻言片語之中,章浩宇逐漸了解了,他車禍之前發生的一些情況。


    章浩宇是孤兒院中年紀最大的孩子,一直以來都承擔著不小的責任,孤兒院中除了簡修女與亨特以外,章浩宇也一定程度上有照顧著大家的起居和生活。這所孤兒院雖然是外商資助而成,但近年來由於種種原因,孤兒院的運營也麵臨了許多方麵的困難,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點,自然就是資金來源。


    從表麵上看起來,孤兒院中的開銷並不大,但事實上,孤兒院中的花銷已經可以同一所學校的開銷比肩了。幾十名孩子,每天不算別的東西,光是衣食住行,就是極大的一筆開銷了。雖然孤兒院中一直以來對孩子們都實行自主管理模式,即院內教學,共同勞動,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抵消掉巨額開銷。


    章浩宇是院中的老人,從工作以來,每個月的錢幾乎都投入到了孤兒院中,簡修女和亨特也是一樣,不僅沒有一分錢的工資拿,有時還要自己花錢進行貼補。這種壓力之下,大家其實都不輕鬆,甚至還有些辛苦。不過,大家誰都沒有抱怨過這樣的生活,十幾年如一日,一直默默堅守著。每個人心中對美好生活都有著自己的暢想,可骨感的現實卻一直讓眾人重回清醒。


    這種情況,直到半年前才有了改觀——一名本地的商人好心資助了孤兒院。


    起初得知這一消息之後,大家都非常高興。因為這意味著孤兒院有了一筆穩定的經濟來源,孩子們的苦日子終於能得到改善了。


    剛開始時,也的確如此,那名商人先是送來了一大批物資,包括孩子們日常的衣食起居教育娛樂等各個方麵所需品。沒過多久,他又帶著一大批的記者和媒體來孤兒院,大張旗鼓地送來了一張支票。


    也就從那時候開始,事情有些反常了,麵對記者的閃光燈,大家都有些拘束,或者有些抵觸。孤兒院的孩子們從小就沒收到過,太多來自旁人的關心,經曆如今這種情形,多少有些不適應。但礙於讚助人的麵子,也不好拒絕這種事。


    但誰也沒想到,這種麵對記者的日子,逐漸成為了他們生活的常態。長達一個月的時間裏,商人帶領著媒體前前後後來了孤兒院不下十次,每一次,商人都會對著鏡頭感情飽滿地講述自己的心路曆程,媒體也自然會記錄下他所說的一切。毋庸置疑,隔天報紙的頭條,也會出現商人的專訪內容。


    這一個情況,讓章浩宇非常不適,他甚至有種被人當做動物園猴子參觀的感覺。簡修女和亨特也有同樣的感覺,可三人心裏都明白,大家除了接受,別無選擇。時間便這樣一天一天過去,大家也逐漸適應這種讓人無奈的生活了,畢竟除了每周一兩次的叨擾,日常生活並沒受到太大影響,甚至還有被改善的跡象。


    不過,生活在孤兒院中的眾人,還是低估了資本家們的頭腦。四個月後,他們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又有一日,商人領著記者來到孤兒院。本以為這也會是一場尋常訪問,可沒想到,商人開口便提出來一個讓人憤怒的提議:老舊的孤兒院已無法承擔它應有的職責,商人要將這一片區域收購下來,打造成全新的商業區。


    孤兒院方麵得知這一消息之後自然不同意,而商人也開始了他的說教。內容包括但不限於自己對這片區域的各種規劃,以及心中的商業版圖,以及同意區域改造之後,孤兒院能拿到多少好處。


    還沒等商人完全將自己的企圖說完,章浩宇當即就打斷了他的演講:“先生,孤兒院在你眼中可能就是一所老破小,但它是我們所有人的家,如果我們沒有了這個地方,該去何處安身?”


    商人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問題,他咧嘴詭異一笑,提出了另一個讓人憤恨的提議:“我可以負責安排大家的住處,甚至包括工作,我有開辦工廠,現在正缺人手,雖然我知道你們人有些多,但如果能在工廠中工作的話,我相信憑自己的勞動,也能承擔起相應的衣食住行費用。”


    商人的這番話,已經說得很明確了,他不僅要霸占孤兒院,還要把孤兒院裏的所有人,統統都變成自己的免費勞動力。如此一來,孤兒院的所有人為他辛苦工作,而他則負責提供住所。


    聽罷這無比荒唐的提議之後,幾個人當場便發作起來。亨特更是當場站起身,要和商人動手幹架。但商人又豈是沒有準備之人,他冷笑著讓身邊的保鏢攔住了亨特,又讓記者準備好記錄。


    “亨特,有事好商量,你千萬不要衝動,我這樣做都是為了大家好,若是你們不答應,就拒絕我好了,何必要動手打我,到時弄傷了孩子們就不好了。”商人皮笑肉不笑地說出了這番話來。


    亨特依舊憤怒不已,他當場便拆穿了商人的偽善麵目,指著商人的鼻子吼道:“這些天你們三番兩次來把我們當小醜戲耍,絲毫不考慮孩子們的感受,我受夠你們了,這裏不歡迎你們,請你們出去!”


    簡修女雖然憤怒,但因為不太善於言辭,隻漲紅了臉,眼中帶著淚光拒絕了商人的提議。


    章浩宇也無暇顧及太多了,隻是盡力將孩子們護好,看向商人的眼中充滿了厭惡之色。


    即便麵對怒罵,商人也不慌不忙,他笑著擺了擺手:“沒關係,我知道大家可能一時間接受不了,我可以等,等大家想通了,我會過來跟你們好好談。”


    “不必,我們想好了,不接受你的提議,以後你不用來了。”章浩宇冷著臉對商人說道。


    商人聽章浩宇這麽說,絲毫不生氣,反而停下了腳步,嗬嗬一笑道:“你的性格太倔強了,既然你們心意已決,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了,今日我們就來算算賬吧,也好把這些天的費用結清了。”


    “什麽費用?”簡修女突然警覺起來,“先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商人隨意伸了伸手,一旁的人立馬遞過一份文件來,然後他手裏拿著那份文件,一臉奸笑道:“當然是算清我們這些天在孤兒院中投入的資金,當時都白紙黑字簽了文件,可沒法強行抵賴喲。”


    “你這話算什麽意思?當初是你要來讚助孤兒院,怎麽現在又要和我們算賬?”亨特此刻直接爆發了,他衝上前去想一把拽住商人的衣領。


    “嗬嗬,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無條件讚助了?”商人一個眼色,保鏢立馬上前,將亨特掀翻在地。一旁的孩子們看到這一幕,立馬被嚇退了好幾部,有幾個膽小的孩子,甚至都低聲啜泣起了起來。


    “先生,你當初資助孤兒院時,並沒提過這事。”簡修女此時也帶著哭腔質問道。


    “簡修女,我怎麽沒和你提過?你別忘了,我們資助孤兒院時簽過協議。”商人揚了揚手中的文件。


    “不,我看過那份文件,上麵並沒有你說的這事。”簡修女惶恐,想接過文件,卻被商人抽了回去,隻翻開一頁指給大家。


    “如果不信,你們自己看吧,這裏有一條:甲方有權對孤兒院根據自身需求,進行改造以適應規劃用地相關用途。”


    看到這一條,簡修女立馬大喊道:“可是這一條我在簽協議時沒有,你私下改了合同!”


    商人哈哈一笑,伸出手指搖了搖,然後繼續道:“簡修女,你這樣說不對,我怎麽會改動協議呢?要知道協議需要改動,就要經過雙方同意,否則就是無效合同。”


    說到這裏,商人不忘放聲大笑道:“哈哈哈,我不過是簽署合同時忘了其中的一頁,誰知道簡修女你也這如此粗心,第三十二頁和第三十四頁中間,可是還存在一張第三十三頁呀。”


    簡修女臉色慘白,明白自己是被商人給坑了。但現在即便發現,也全都為時已晚了。


    “我給大家時間考慮,畢竟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你們想通了,我隨時歡迎你們來找我。”


    孩子們早已經縮成一團藏在章浩宇身後,亨特被那個混蛋商人帶來的人壓製著無法動彈半分。而簡修女早已因自己的疏忽而癱軟在地,隻剩章浩宇一個人支撐著整個場麵。


    章浩宇定了定神,上前去同商人說道:“你請回吧,我們絕不會同意你的提議。”


    商人見章浩宇軟硬不吃,臉色頓時變難看起來,話語間還帶上了幾分威脅。


    “好,小夥子,記住你說過的話,以後希望你不會後悔。”


    “絕對不會。”


    隨後,商人帶人憤怒離去,留下孤兒院眾人惶恐不安。亨特從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處於沉默不語的狀態。孩子們則已經開始低聲哭泣起來,章浩宇上前去,扶起地上的簡修女,輕聲安慰道:“沒關係,不管出了什麽事,我們一起扛。”


    但章浩宇萬萬沒想到,事情很快就找上門了,而且對孤兒院而言,就是滅頂之災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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