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古拙道庭在望,青山綿延幽遠。


    曾山郎將背後的竹箱解下,放到青石坪,拂去身上浮塵,整一整頭巾和衣袍,朝著東邊站定的道長行大禮跪拜。


    “承蒙道長不棄,收留山郎於貧弱年幼,又得道長傳授修行之法,言傳身教行事為人之道,‘片言之賜,皆深恩也’,今日山郎完成苦心路曆練,拜師於道庭門前,黃天在上,厚土為證,弟子永世不忘師恩,披肝瀝膽報之!”


    他懷著一腔拜師念頭走苦心路。


    修習旋極術近一年,他已經知曉道長並不擅長體修淬煉那一套。


    他心頭有一個執念,願意追隨道長,尋求他自己的武道。


    徐源長待少年三拜九叩之後,道:“你拜入我門下,逢處亂世之初,為師惟願你能‘以德為根,以心為本,修身養性,自強不息’,餘者做事做人,切莫迂腐枉正,起來吧。”


    他考察了少年三年時間,對於這個徒弟的品行很是滿意。


    少年骨子裏自帶一種曆經苦難的謹小慎微,稍過了一些,略顯謹慎有餘進取不足。


    等修為實力提升,閱曆增多之後,或能有所改觀。


    修仙者不重繁文縟節,彼此心底早已視徒如徒,事師如師。


    正式行禮拜師,隻是完成一個該有的儀式而已。


    “是,謹遵師父教誨!”


    曾山郎一絲不苟行禮受教,抬起頭來,露出少年人燦爛的笑容。


    黝黑、純淨,快樂從臉上滿溢而出。


    柳纖風的聲音從道長背後包袱中的紅柳枝輕聲細語傳出:“恭喜你了,心願得遂。柳姑姑窮得很,沒有禮物送伱呢,今後你賺了大錢錢,記得孝敬你師父和柳姑姑。”


    曾山郎早已習慣柳姑姑的不著調,嘿嘿笑道:“那是當然,到時孝敬柳姑姑的寶物,隻比給師父的孝敬少一點點。”


    “你可以悄悄的多孝敬一點,柳姑姑不往外說。”


    “您已經說了。”


    “你還沒送呢,不做數。”


    柳纖風胡攪蠻纏起來,連戒指空間內的兔子都自歎不如,直呼“小丫頭是個人物,這般沒臉沒皮訛詐,她怎麽下得去手?”


    徐源長笑了笑,柳纖風一直這樣的看似沒心沒肺,往家裏扒拉錢錢的小算盤打得震天響,還不怕人聽到。


    他舉步踏上古老天階石,三層之後,走到肅穆繁複的雕紋門樓前。


    曾山郎背著竹箱緊隨師父後麵。


    徐源長與守門道士見禮,拿出他的紫金令牌和通關文牒,查驗過後,有道士前行領路,帶著兩人翻越兩座山峰,來到定仙山半山腰處的“守行殿”。


    三名守行殿三重樓修士分別與風塵仆仆的徐源長師徒談話,詢問一路行程和磨礪關口。


    徐源長以前聽蒙采芹和老宋、老南說過,典籍中有記載,這一關叫“問心”。


    他沒有感受到法寶懸照、四重樓高手暗中叩關的待遇。


    在道庭所見修士,言談間充斥著興奮激動,臉上掩飾不住的豪情,似乎都很期待暗界門開,皆願意身先士卒去暗界探險尋寶。


    兔子慵懶躺在晶石老窩上,一語道破天機。


    “幾千年過去,還是一樣的套路,上層擔心人心惶惶,未戰先怯,故意傳出風聲,淡化暗界的凶險,強調異域機遇和天材地寶遍地,激發修士內心欲望,到時一群又一群嗷嗷叫衝進暗界發財的修士,戰力確實能夠成倍增長。”


    兔子打了一個無所事事的哈欠,將後麵的“但是”給憋回肚子裏,瞪著漆黑的天空,狀似不經意提醒:


    “徐道友,你還差我幾樣寶物沒給,拖欠了一個月,不會是忘記了吧?”


    “黎道友你不說,我還真給忘了,等安頓下來再給你。”


    徐源長繼續拖延,如他這般心細如發的修士,怎麽可能忘記付給兔子指點他使用造化神台的報酬?他故意為之。


    “你真忘記了也無所謂,沒指望你能拿出什麽好東西。”


    “這樣不好吧,你不要了,我很過意不去。”


    “屁話,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不要了’三個字?五樣寶物,你看著給,哼哼。”


    兔子頗為鬱悶,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遭蝦戲啊,他不是在意那幾樣垃圾,不,他現今一窮二白,任何一點蚊子腿上的肉都不能放過。


    他積攢下來今後有大用。


    徐源長裝著沒聽到,與守行殿三重樓修士聊了有半個時辰。


    走了一次“問心”過場,沒有任何難度的獲得通過。


    從守行殿走出,等了片刻,曾山郎背著竹箱出來,臉上有喜色,告訴師父他通過了苦心路考核。


    有道士領著他們前去二十裏外的“向賓穀”。


    在一座幹淨二進院子住下。


    整個向賓穀方圓五裏,亭台樓閣掩映在樹木叢中,有東西南北四片招待賓客的院落住處,北麵坡上據說是招待四重樓高手的洞府,有薄霧繚繞。


    已經有好些先到並通過考核的修士、孩童,入住向賓穀院子。


    環廊、閣樓亭台處,傳出攀談交流和笑聲。


    花香飄逸,一片喜慶祥和。


    徐源長洗漱收拾一番,清清爽爽準備出門,去外麵轉轉,打聽一下老宋他們到了沒有,等著孟山河遣人來叫他前去談話,他雖然已經知道了那件大事,但是要聽從孟師叔的後續安排。


    院門外傳來敲門和招呼聲:“冒昧打擾徐道友清靜,祁廉奉忘劍山俞劍主之令,恭請徐道友和柳道友前去忘劍山做客。”


    徐源長臉上露出一絲訝異神色,俞風舞當上了劍主?


    隨即明白,老劍聖恐怕是要帶領一眾五重樓、四重樓修士,駐守在暗界即將門開的某處地方,不敢離身,將劍主位置傳給了俞風舞。


    俞風舞年歲輕輕,位高而權重,肩上擔子不輕啊。


    院子裏從長得丈許高紅柳樹裏走出的柳纖風,飄然上前打開院門。


    與劍修祁廉見禮,寒暄客套片刻,徐源長交代跟著出來相送的徒弟幾句,讓少年在院子裏用功,他折一根枝條在手,帶著潛藏枝條內的柳纖風隨著祁姓劍修飛出向賓穀。


    迎麵看到白眉吳轍飛來。


    “師弟往哪裏去?”


    “見過吳師兄,忘劍山俞劍主召見。可是孟師叔有事找我?”


    徐源長暗自感歎這些家夥一個個消息靈通。


    他才安頓下來,就先後找上門。


    吳轍朝行禮的祁廉笑著點頭,顯然是認識的熟識,他自是知道俞劍主是何許人,與師弟的關係非同小可,笑道:“你先去忘劍山,孟師叔如今不在西原,等晚上閑下來,咱們再聊一些事情。”


    “怠慢師兄,恕罪恕罪!”


    “咱們之間無須客套,你去忙正事。”


    吳轍笑嗬嗬擺手。


    師弟要是有本事,挖俞家的牆角,將俞劍主娶回等閑觀,那才叫大快人心。


    徐源長恭請師兄先行飛走,他再隨著祁廉出了定仙台道庭山門,一路繞往西邊飛去,五百裏後,遠遠地見一高峰如巨劍聳立天地間,兩邊各有六座山峰護翼延綿,依次而下。


    忘劍山地盤沒有山門和護陣,可以隨意飛行進出。


    不過需要相應實力和膽子。


    本事不濟還要飛空中,會被不知哪裏劈來的飛劍打得灰頭土臉。


    所以忘劍山三百裏地盤上,三重樓以下都是老老實實步行。


    祁廉將客人請到忘劍山半山腰的“凜風劍堂”,俞劍主敬重老劍聖,不入住峰頂,將此地當做主持忘劍山事務和見客的場所。


    徐源長走進殿堂,見到在大案桌後持筆簽署卷宗的俞風舞。


    稍等片刻,俞風舞打發兩名手下,朝外麵吩咐一句,從案桌後走出,笑道:“纖風丫頭,你還不出來,非要我三請四請不成?”


    柳纖風唰一下顯出身形,柳裙旋動,已經挽著俞風舞手臂,笑嘻嘻打量著寬闊的殿堂,羨慕道:“俞姐姐你現在好生威風,管著整個定洲的大小劍修,一言九鼎,應者雲集。”


    俞風舞笑道:“今天讓你沾一沾我這個劍主的光,請你們喝定洲最好的靈茶。”


    招呼徐源長坐下,從抽屜裏拿出一罐靈茶。


    柳纖風忙著清洗茶具,燒水烹茶。


    說過幾句閑話,俞風舞從袖內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玉盒,遞給對麵的徐源長。


    “什麽寶物?見者有份,俞姐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柳纖風擦拭幹淨雙手,探頭過去觀看。


    徐源長已經將玉盒蓋打開,顯露出裏麵一點凝固如紅色寶石的火焰,將附近一片映照出水波流淌般的紅色。


    變幻莫測,光色迷離。


    “炎陽幻火!”


    徐源長認出盒內所裝,正是他急切需要的幻火。


    以柳纖風現在的修為心境,輕易不會被三階幻火迷惑,凝視著不停變幻的火焰,讚歎道:“好漂亮!拿回家做燈盞照亮,肯定別具一格,能睡一個好覺。”


    徐源長合攏玉盒,看向對麵眉眼嫵媚的女子,笑問道:“顏兄回來了嗎?”


    “就知道瞞不過你,顏書生遠赴合洲近三年時間,找到一朵合用的三階幻火,花費不小代價交換到手,他接到傳訊趕回西原,另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短時間內見不到麵,托我將幻火轉交給你,說什麽無債一身輕。”


    俞風舞提起燒開的茶壺,倒上三盞碧青色茶水。


    滿屋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茶香。


    “辛苦顏兄來回奔波,下次見了,得好生感謝一聲。”


    徐源長將玉盒收起,朋友多了路好走,否則以自身之力,還不知到猴年馬月才能弄到提升實力的幻火?


    俞風舞伸手請茶,三人默然品喝良久。


    幻仙戒內的兔子撇嘴道:“現在真是沒有好東西了,區區三階幻火這麽難弄。”又慫恿道:“徐小友,你聽我的探一趟無涯湖底,保你賺得盆滿缽滿,能快速提升修為,說不定能弄到一朵五階‘水漾冰火’,那可是蘊養神魂的好東西啊。”


    徐源長沒有搭理額頭上就差寫著“有詐”的兔子,他要五階火焰幹嘛?


    又用不到,目前的修為與五重樓差了至少百年。


    喝完一盞茶水,俞風舞開始將荒漠中殘影蜃像示警,十年之內暗界即將門開的大事,緩緩詳細說與兩人聽,足足講了小半個時辰,包括其中的凶險,曆次浩劫的損失等等。


    她必須要將實情告知兩位好友。


    外麵傳得飛起的“暗界門開,機緣將至”的消息,不能用來蒙騙自己人。


    柳纖風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拉著俞風舞手臂,緊張問道:“俞姐姐,你接過忘劍山的重擔,是不是要帶領他們衝殺在前麵?”


    俞風舞笑容恬淡,道:“天下修士沒有誰能置身事外。你們盡快提升修為,最好是在十年內,用些手段,將修為提到四重樓,或許能多一些生存機會。”


    有些謀劃,她提前已經知曉,卻不能透露給兩人聽。


    徐源長神色沉重點了點頭。


    俞風舞接著道:“你和曾山郎的考核成績不錯,如果你想來忘劍山,一句話的事,不過我勸你不要來忘劍山。今年情況有變,用人規矩不同往次,所有走完苦心路的修士全部通過。黑胄峰是體修祖庭,已經預定曾山郎,定仙台和捉妖山搶著要你,看你自己的選擇。”


    徐源長思索片刻,道:“等我回去與等閑觀的吳轍吳師兄商議過後,再做定奪。”


    他明白俞道友不想讓他加入忘劍山,是因為將來忘劍山修士要衝殺在前麵,太危險的緣故,生存幾率不高。


    柳纖風擔心得沒有心思喝茶,眼巴巴看著若無其事的俞姐姐。


    有些泄氣話,她說不出口,俞姐姐也不會聽。


    俞姐姐與徐道友在這方麵極為不同,她心底裏讚成徐道友的保全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想法和做法。


    俞風舞揉了揉小樹魅的秀發,道:“有所得,有所失。坦然麵對,無須畏懼。”


    她經曆過太多生死,早已經看開。


    於她而言,暗界門開,是凶險也是磨礪劍道的機緣。


    據說暗界之內,天材地寶論堆起步。


    百年廝殺,能活下來,或許能突破到六重樓?


    徐源長和柳纖風在凜風劍堂待了一個多時辰,他們不便長時間打擾,告辭離去。


    俞風舞將兩人送出忘劍山地盤,塞給柳纖風一個翠綠手鐲,裏麵有她特意留下的禮物,稍作助力。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見?


    她明天將進入忘劍洞窟,進行極限練劍。


    忘劍山大小事務,包括訓練劍修的任務,已經安排了老劍聖的弟子門人,暫時負責。


    她必須要利用難得的機會,抓緊時間提升自身實力。


    或許等她出來時,便是率眾殺入暗界之際。


    夕陽靜美,佳人如畫。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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