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再度來臨,彎月灑照大地。


    徐源長不急著出去,與柳纖風傳音聊天。


    “公子,你這門幻術很是神妙,能將小孩變作大人,比老施的彩戲師變化術猶勝一籌,就是有些耗錢。”


    “法無優劣高下,在於領悟深淺和時機把握。我在自己身上施展幻術變化,沒什麽破綻,曾山郎有些行為與變化後的身份不符,離得近了,難以瞞過同階修士有心觀察。身處險境,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錢沒有了可以再賺。”


    “我也不是心疼錢,咱們隱藏著沒挪窩,一整天下來,有好些修士經過附近,聽他們低聲抱怨,都是舒家五少爺派遣尋找的人手,那位舒家少爺找不到咱們,會不會去山陽國境內繼續找咱們的麻煩?”


    “很有可能不依不饒。”


    “還不出手?”


    “等出了千山群岡,進入山陽國境內,不用再怕他們阻攔或挑釁,該出手時候給予雷霆一擊。”


    “那還差不多,我要抓一個活口,問一問究竟,為甚與咱們過不去?”


    柳纖風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道:“公子,萬一那舒家五少爺親自追去山陽國境內,與咱們作對,狹路相逢遇上了咋辦?”


    徐源長沒有一絲猶豫,笑道:“不用留手,拚盡全力幹死再說。”


    矛盾既然不可媾和,還有什麽顧忌?


    他又不是泥捏的脾氣,隻不過考慮的比較周全謹慎。


    舒家的權勢不可能在山陽國胡作非為,即便舒家與山陽國境內的大世家有交情,別人也要考慮,為了外人的事情,動用勢力圍截走苦心路修士,是否會引來大麻煩?


    沒有足夠大的利益,誰也不會草率行事。


    再則事情鬧大,西原祖庭聖地不是擺設,必定會派遣修士前來調查。


    柳纖風突然傳音道:“又來人了。”


    她能夠利用稀疏草木,在靈氣混亂地探查兩裏範圍的動靜。


    月色朦朧,兩高兩矮四道人影從東邊而來,行走在丘陵之間的淺穀,走在前麵的一對男女低聲交談,狀態顯得頗為親密。


    “……要不是舒家修士三番兩次盤查,咱們早已走出這片荒野地,用不著晚上摸黑趕夜路。”


    “能夠有幸與穆仙子同行,再荒僻之地也是美妙風景。”


    男子嗅著身邊女子散發出來的陣陣幽香,月下美人,越看越是心喜魂與。


    “尹道友請自重,兩個孩子在呢。”


    嬌柔女子低聲呢喃嗔怪,拍開男子伸過來的手。


    她提著輕巧花藍,收回右手,輕拂耳畔垂下來的秀發,嬌媚不可方物,與靠近的粗壯男子稍稍拉開一步距離。


    男子瞥一眼前麵三丈外手拉手趕路的男童女童,嘿嘿一笑,再次靠近似有無窮魅力的女子,無話找話道:“你提著的花藍裏,裝著什麽好東西?怎麽不收進納物袋,空出手來好走路。”


    “裝著稀世寶貝,你想瞧啊?”


    女子嬌笑得半推半就,將花藍往鍥而不舍挨蹭她的男子麵前提高。


    “哈,可以瞧嘛,尹某有眼福了……”


    男子得到應允順勢便伸出右手,揭開花籃上蓋著的藍花布。


    藍花布化作猙獰獸口,利齒尖銳,已經狠狠咬住男子手腕。


    青黑毒素迅速蔓延,男子竟然動彈不得。


    “噗”,利爪從後心刺入猝不及防的男子背部,掏出一顆還在“砰砰”跳動的血淋淋心髒。


    男子一時未死,滿臉不可置信的驚懼痛苦。


    “伱……你……”


    瞪著雙眼,渾身僵硬往邊上趔趄兩步,轟然傾斜倒地。


    女子額頭處顯露出三五片鱗甲,笑得詭異,張口輕輕一吸,從男子體內吸出一團掙紮著的扭曲氣團,吞入腹內,男子停止抽搐氣絕身亡。


    “目睹”這一幕慘劇突變的柳纖風,差點因為震驚泄露氣息。


    紅柳樹稍稍搖晃了一下。


    裏許外山穀中得手的女子,得意地將彎曲的纖細手臂變為正常,爪子恢複為細嫩手指,正待一口吞下新鮮飽含精血的修士心髒,突然察覺異常,警覺低喝:“誰在窺探?”


    額頭處異常也恢複正常。


    她手中的花籃化作一頭古怪青獸,與藍花布所化猙獰獸口,兩者之間有細長脖頸相連。


    古怪青獸不管不顧將倒斃的男子幾口吞下,那細長脖頸隨著怪獸吞咽,鼓起蠕動,顯得極為詭異,而後打一個飽嗝,吐出一堆零零碎碎的物品,有破裂的衣袍,納物袋和佩劍之類。


    女子仔細感知半晌,隨即揮袖收起地上東西,伸手抓著前麵站定不動的一對手牽手男童女童肩膀,飛也似往紊亂坑方向掠去。


    那頭青色怪獸緊隨其後,如風卷山岡。


    “公子,你猜我看到誰了?”


    柳纖風確認那女人和怪物離去,再才傳音道。


    徐源長早已經聽到隨風飄過來的斷續聲音,此地靈氣混亂,他用不了神識,也能猜出七七八八,調侃回道:“是那個‘風姿綽約,我見猶憐’的穆雅。沒想到啊,卿本佳人,奈何在荒野做賊,謀人性命。”


    就在藍花布化作獸口咬住色迷心竅的男子時候,徐源長神識空間內的請神台微微震顫。


    令他有些許詫異,那叫穆雅的女人,與神祇殘魂有關?


    那女人拿來做道具騙人的紫金牌子,其背後不知有多少條性命。


    “她不是人,是怪物,她手中提著的花藍也是怪物。”


    柳纖風沒在意徐道友的調侃,將她“親眼目睹”的慘劇,講給徐道友聽,幸虧沒有答應那女人的邀請同行。


    騙子楚楚可憐的外表下,深藏著蛇蠍心腸,令人防不勝防。


    她到現在還沒弄明白,是什麽樣的妖怪,能夠化作死物一般的花藍,不露絲毫破綻?


    “那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有迷惑毒性,不過那男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心誌不堅,禁不住誘惑勾引,才會輕易被不要臉的女人得手。”


    柳纖風對那屍骨無存的男子蓋棺定論,沒有半分同情。


    隻可憐了被怪物擄走的一雙孩童。


    苦心路上,危機重重。


    “怪物……與神祇有關的怪物。”


    徐源長記下此點,起身鑽出紅柳樹蔭,低聲道:“距離邊境不遠了,咱們趁著夜色趕路。”


    遞給跟著出來的曾山郎一顆低階幻石,手上掐訣一指,口中默念完畢,曾山郎化作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形象。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山穀往西邊快速奔去。


    隱身空中的柳纖風施法清除痕跡,和留下的微不足道氣息,遁入徐道友斜背著的包袱中,靈氣混亂地方能施展法術,不過耗費大於效果。


    兩人過去不久,一股青霧從地下裂縫鑽出,化作青色怪獸,繞著矮林和枯萎成灰燼的紅柳殘渣嗅了嗅。


    怪獸朝遠處低叫一聲,很快有一道蒙蒙纖細身影似鬼魅飄來。


    “果然是有修士潛藏。”


    蒙蒙身影正是去而複返叫穆雅的女人。


    朝蹲坐地上的青色怪獸搖頭,道:“他們有了防備,咱們的本事不在硬碰硬,別冒險另生事端,不追,回吧。”


    用毒迷惑,背後偷襲,出其不意才是她的首選,說罷往東南方向而去。


    烏雲遮蔽彎月,天地陷入黑暗。


    倒不影響趕夜路的徐源長和曾山郎,兩人一路順利,眼見著要走出茫茫丘陵山岡區域,有三道身影從前麵的矮山拐彎處冒出,攔在兩人前方百丈之外。


    徐源長已經通過幻印認出其中一人,是曾經跟蹤過他們的黑衣年輕修士。


    看來舒家那位少爺在邊緣處,布置了不少修士。


    他聲音沙啞,先發製人喝道:“諸位道友,求財還是求命?”


    身上氣息一波一波湧動,沒有因為對麵人多勢眾而膽怯,反而表現出一言不合便開打的火爆脾氣,將眾多注意力往他身上引。


    曾山郎往邊上退去,似乎稍有風吹草動,撒丫子便先逃。


    對麵也有一個爆脾氣修士,剛叫一聲“你小子……”


    另外一名穿著灰色勁裝的中年男子揮手打斷,道:“道友誤會,我等不是劫修,乃奉上命盤查找人,不劫財也不要命。”目光瞥向身邊的黑衣修士。


    黑衣修士仔細觀察片刻,微微搖頭,示意不是兩人。


    眼前兩人不論是外貌身形,還是修為氣息,皆與要找之人相差甚遠。


    修真界有手段能夠改變容貌,但是想要將一重樓小家夥的身高、外貌和氣息,改變如此巨大,幾乎沒太可能。


    反正他是看不出有何破綻?


    三人退往一旁。


    徐源長沒有多說,帶著曾山郎往另一邊繞去,似乎是擔心中了埋伏。


    奔出十餘裏,外界靈氣恢複正常,樹木鬱鬱蔥蔥往遠處延伸。


    他們走出了令人不適的千山群岡。


    柳纖風從包袱裏遁出,輕鬆愜意沒入樹林。


    山勢漸高,夜鳥鳴叫。


    徐源長腳下走得飛快,笑道:“咱們連夜趕往三百裏外的無牆城,等天亮即可進城,蒙道友、宋兄他們應該先到了,還不知山陽國會出什麽難題?才肯在通關文牒上蓋印放行。”


    “公子,你可以再去找捉妖人通融,與無牆城官府修士打聲招呼,省得多耗。”


    “黑掌櫃介紹的熟人,在其它城池任職,不過到了無牆城,拜訪當地捉妖人,也算是應有之理,到時相機行事,看著辦吧。”


    “山陽國出的難題應該不會偏離器、陣、丹、符等修真技藝方麵,船到橋頭自然直,大家一起想辦法……。”


    柳纖風突然從一顆樹木上探出半個身子,通過神通往後麵看去,道:“那些人從千山群岡出來了,有六人,還帶著一條黑狗,離著五六裏遠,四處張望,他們要幹什麽?”


    徐源長沒有半分僥幸心理,果斷道:“快遁入地下躲避。”


    他判斷那些人是來追他們,不知哪裏出了紕漏,使詐肯定過不了關,要對付六人很不現實。


    而且被纏住了,無法脫身,來的人會越發多。


    揮手間施法放出一個穿道袍的化身,往西邊林子快速鑽去。


    有多遠將那些人帶偏多遠。


    地麵根須翻動,露出一個往下的地洞,徐源長和曾山郎跳進去,一路斜著跟著塌陷往下,上方土層不斷堆厚遮蓋,根須密布交織。


    雜草長出,片片落葉以飛快速度腐朽。


    出了千山群岡區域,進入山林,柳纖風的天賦神通能夠盡情發揮。


    “往西跑了,快追!”


    為首的灰衣男子指向化身奔跑的方向,一行人趕緊飛去,那條黑狗疑惑停頓片刻,跟著往林子跑去。


    柳纖風將附近裏許範圍氣味清除,布置了小陷阱,聽得那邊傳來“咱們上當了,應該是道士的靈寵假扮”、“又是聲東擊西伎倆”等嘈雜聲,她遁入樹木徹底消失不見。


    “他們跑不了多遠,還在附近一片。”


    “那兩人果然有問題,叫狗子仔細找找。”


    六人散開飛在空中,地麵上黑狗到處嗅著,陡然發出一聲淒厲狗叫,蹦起丈許高。


    “有毒,小心!”


    “快看,南邊五裏,有身影跑動。”


    “留三人守著,其他人分頭去追。”


    “不對,那兩人肯定還在附近,想讓咱們分兵。”


    “狗子中毒了,還怎麽找人?”


    “快來,是那道士,他將小孩藏起來獨自逃了。”


    “小心道士的靈寵,抓活的。”


    一行人心思各異,都不想錯過功勞,分作兩夥先後往南邊飛去,其中一人將中毒的黑狗用法力帶著,頃刻間,走得幹幹淨淨。


    柳纖風變化作道士模樣,利用黑夜,在林子裏將那些人耍得團團轉騙往遠處,她很快又通過木遁返回。


    地麵出現一個坑洞,徐源長和曾山郎趕緊鑽出來,往西北方向山嶺飛奔而去。


    柳纖風揮了揮手,將地麵恢複平整正常,隨即隱入樹木。


    若不是對方人多勢眾,這片山林將是狩獵場。


    等到那些人分頭返回時候,徐源長三人早已經藏身二十裏外的山上密林內。


    山高林密,大海撈針。


    六人相互埋怨一陣,兩兩一組分散各自尋找。


    ……


    天光微亮時,徐源長和另外幻化過外貌的曾山郎,走出藏匿地,往西北繞道無牆城方向,柳纖風隱身在前麵探路。


    約一個時辰後,離目的地還剩百十裏路程,徐源長帶著曾山郎從樹木繁茂的山林區域走出來。


    前方暗紅山石低矮堆疊,光禿禿的,遍地覆蓋岩石風化後留下的粗糙砂礫,像是遭受過什麽東西碾壓過一遍。


    春天似乎一下遠離,間或隻能看到些許枯黃綠色。


    柳纖風已經遁入徐道友包袱中藏匿,忙碌多時,她也需要歇息。


    “這地方也太古怪了,怎麽這種地形,草木不茂?”


    “據說此地是一處古戰場,受到神祇詛咒,導致生機匱乏,數千年來,已經縮小到隻剩七八十裏,有些低窪地能夠長出灌木雜草。”


    徐源長解釋道,他是從坊市購買的典籍中看來。


    這片地方叫“滾火原”,像是有天火滾過大地,留下半弧形巨大痕跡。


    算是沒有危險的古遺跡,靈氣早已經恢複正常。


    然而走出不到三裏,徐源長陡然停下腳步,反手從包袱內取出一根紅柳枝條,插在身旁一叢雜草地裏,喝道:“鬼鬼祟祟之輩,出來!”


    狹路相逢,他沒有選擇退卻。


    前方矗立著約十餘丈高的暗紅岩石背後,走出那位黑衣修士和一名褐色勁衣漢子。


    “哈,好本事,我們躲在‘匿形遮掩陣’內,仍然被你提前發現。”


    黑衣修士仔細觀察長相粗豪的黑臉漢子,和後麵俊俏的年輕小夥,與昨晚上所見兩人,相貌已經截然不同,他袖內一根細針顫動不已,證實對方的身份不會錯。


    任那道士奸猾如狐,仍然逃不出手掌心。


    他像看到老朋友一樣熱情,隨手將一枚傳訊符打上空中。


    他才不會傻傻地與詭計多端、又擅長變化的道士拚得死去活來。


    既然咬上道士行蹤,當然是叫人前來圍攻,少不了他和另一名同伴的頭功。


    這一片視野開闊,唯獨暗紅岩石地勢最高。


    晨霧薄薄繚繞,四處殺機蕭瑟。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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