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成親就成親。”


    沈洱如同聽到什麽天方夜譚般,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你要和我成親?”


    開什麽玩笑,如果和顧明晝成親,這種事一旦流傳出去,他還有什麽臉麵在邪界活?


    本來生孩子對沈洱而言就已經無法接受,現在居然還要成親結契,和顧明晝一輩子綁定在一起,他寧肯現在一頭撞死,也絕對不會同意的!


    “成親又如何,你腹中有我孩子本該如此,難道你原本打算把孩子生下後就將我除之而後快?”顧明晝眯了眯眼。


    沈洱連忙否認:“本座沒有。”


    他的確是這麽計劃的,可現在說出來,顧明晝豈不是會直接動手把他封印?


    顧明晝本是隨口一問,可仔細盯著他的神情,心卻漸漸冷了下去。


    兔子不會撒謊,每次撒謊眼神都會到處亂飄,一眼便看得出來,恰如此刻。


    “本座隻是覺得,成親不該是奉子成婚,應該要兩廂情願才行,你又不喜歡本座,本座也不喜歡你,為什麽要成親結契,綁在一起一輩子,萬一你日後有了心上人呢?”


    兔子這次說話很有條理,但胡亂瞥視的眼睛卻出賣了他。


    顧明晝心口陡然涼透。


    倒是難為他一直虛與委蛇,忍氣吞聲,原是早就打好了主意,從一開始,就隻是為了用孩子來牽製住自己。


    他早該清楚,大邪就是大邪,哪怕有一副人皮,內裏仍然是充滿惡意的邪物。


    可沈洱偏又裝得那樣天真愚鈍,就連顧明晝除邪多年,都未能看出他還有這般心思。


    興許是真的把兔子當成了人類,以至於他忘記了,麵前不是一隻純良白兔,而是吃人的野獸。


    “你說的對,那便算了。”


    顧明晝淡聲開口,翻過身去,不再看沈洱。


    沈洱不知他信是沒信自己的話,但聽到顧明晝放棄成親,心裏還是鬆了口氣。


    他可不想再和顧明晝扯上其他關係,真的到了孩子出生那天,他就用孩子來威脅顧明晝給他當牛做馬,把顧明晝報複夠了,再帶著孩子遠走高飛。


    計劃原本就是這樣的。


    顧明晝害他懷上孩子,就應該給他當牛做馬。


    顧明晝封印他三百年,就應該這樣被他報複。


    可是,如果顧明晝現在就發現了他的意圖就麻煩了。


    沈洱從溫暖的被窩裏鑽出腦袋,看向離他隻有半指距離的顧明晝,發絲散落在他鼻尖,弄得沈洱有些癢癢的,發絲的香氣若有似無地縈繞在他四周。


    顧明晝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是很清淡的竹子香味,那天他離家出走,顧明晝撐著傘來找他,沈洱聞到的就是這樣的味道。


    靠近顧明晝時,身上總是暖洋洋的,沈洱又偷偷聞了一下。


    顧明晝有時候心還是很軟的,比如說那天下雨來找他,比如說還會給他買新衣服穿。他隻要稍稍示弱一下,顧明晝這次肯定也會心軟的。


    思及此處,沈洱輕輕伸出手,戳了戳顧明晝:“你別擔心,本座根本沒想過要殺你,更何況你是煉虛期啊,本座現在頂多就是化神期,怎麽可能殺得掉你?”


    顧明晝閉著眼,沒有回答他的話。


    “你裝聽不見,又生氣了?”沈洱又輕輕戳了戳他的後背,小聲說,“你們人類真奇怪,明明你也討厭本座,為什麽本座說不想成親,你會生氣?”


    “顧明晝。”


    “顧明晝?”


    “你睡著了麽,”沈洱不厭其煩地用指尖戳著他,“睡著了的話告訴本座一聲,本座就不說話了。”


    顧明晝仍然沒有理會他,半晌,沈洱忽然伸出手,捉住了顧明晝的手腕,帶向了自己的小腹。


    “給你摸摸很壞,你別生氣了行吧?”


    顧明晝緩緩睜開眼,轉身看向他,掌心那溫暖的觸感像摸到一片軟軟的棉花。


    沈洱直勾勾地盯著他,見他睜開眼,忽然嘿嘿笑了笑:“你摸了本座,就不能再生氣了。”


    刹那間,顧明晝隻覺心尖像是被他唇角的笑意輕輕勾動,泛著微微的酸癢。


    兔子笑起來很好看,他本就生得漂亮,笑起來更具迷惑性,傻乎乎的,就像真的沒有一點心機一樣。


    顧明晝閉了閉眼,手心的觸感更加明晰,就好像,他真的能從這軟軟的小肚子裏感受到他和沈洱的孩子。


    分明知道他是詭計多端的大邪,分明知道他又在虛情假意哄騙自己。


    為什麽狠不下心。


    顧明晝,你為什麽狠不下心?


    良久,他撤回了手,睜開眼,眼睫低垂,“午後我便去尋塗大夫給你診脈。”


    “什麽意思?”沈洱怔怔地看著他。


    顧明晝避開他的目光,聲音淡淡,“我要知道你腹中究竟有沒有孩子。”


    話音落下,沈洱有些著急地辯解:“有的,你明明知道。”他把自己的衣袖挽起來,露出手腕上那顆鮮明的紅痣,擱到顧明晝眼前,“你看啊,本座有紅痣。”


    顧明晝挪開眼,平靜開口:“虎妖的話不可全信,究竟有沒有,要看大夫如何說。”


    聞言,沈洱磨了磨牙,氣鼓鼓道:“隨便你,反正你一直都不相信本座,不見黃河不死心,那便讓大夫來看吧,本座不怕。”


    說罷,他猛地一扯被子轉過身去,背對著顧明晝,還用屁股把顧明晝拱開自己身邊。


    “男男授受不親,離本座遠點!”


    顧明晝:……


    怎麽變成他在生氣了。


    盯著生悶氣的兔子,顧明晝微不可察地歎息了聲,伸手給他把被角仔細掖了掖,而後起身下床。


    “少爺,怎麽了?”筱凝上前來詢問。


    顧明晝低低道:“讓他睡吧,你帶我去尋塗大夫,我有事要見他。”


    “是。”


    *


    顧家藥堂。


    還未進門,顧明晝便嗅到空氣裏遠遠飄出來的草藥香氣,一縷青煙自屋簷下嫋嫋逸出,舌尖都莫名跟著變苦了些。


    筱凝將顧明晝帶進藥堂深處的內室,內室和藥堂一簾相隔,兩旁還有花鳥屏風相擋,屏風一打開,濃重的苦藥味便撲麵而來。


    一道素衣身影靜靜地坐在內室裏,脊背挺直,手心還捏著本醫書古籍。


    “少爺,這位就是塗大夫。塗大夫,這是府上的二少爺,少爺有些事想請教於您。”筱凝禮數周全地向內室的人行過禮,便轉身退下了。


    塗大夫從醫書上挪開眸光,看向顧明晝,招了招手,“你來了,坐吧。”


    顧明晝眉宇微蹙,低聲問:“你認得我?”


    “認得,你小時候我給你看過病,興許你現在不記得我了。”塗大夫看起來年紀並不大,顧明晝也察覺不到他身上有修煉過法術的痕跡,想來隻是比常人老得慢些。


    顧明晝坐在他書案對座,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塗大夫道,“你是想問你家那隻兔子?”


    聞言,顧明晝猛地抬起頭,瞳孔疾縮,強壓下起伏心緒,冷靜開口:“是你。”


    怪不得看不出修為,原來是此人修為比他要高。


    世間修為比他高深的人少之又少,而又在幼時見過他的人,隻有當年那個給他斷命斷為天煞克星的仙尊。


    那人當時偶然來顧家做客,見到顧明晝的第一眼,便斷定他會將家中人一一克死,唯一解法便是驅逐顧明晝,顧家任何人不得與他親密。


    一番話,改變了他的一生。


    “別生氣,你來不是為了興師問罪吧。”塗大夫笑了笑,把醫書擱在案上,伸了個懶腰,“先談正事,說。”


    顧明晝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翻湧上來的複雜酸痛,淡淡道:“你既然已經算到我是為了沈洱來的,為何算不到我想問什麽?”


    “算得到,那也得走個過場不是?”塗大夫哈哈大笑,而後煞有介事地掐起指,意味深長地道,“我算到了,你家那隻兔子,肚子裏好像揣了崽?”


    聞言,顧明晝一瞬恍惚,“真的?”


    “不知道。”


    顧明晝:“……你不是能掐會算麽?”


    塗大夫摸了摸鼻尖,笑道:“你現在不也已經是煉虛期大能了,難道你算得出來?”


    顧明晝額頭突突跳起來:“我要是算得出,還至於在這問你?”


    他不是沒給沈洱算過,可大邪體質根本不同人類,大邪是世間裏一片混沌的產物,不像人類會有三魂七魄前世今生,命運都規規整整地刻在天道規則裏。也就是說,沈洱隻是一片邪氣凝聚而成,就像給一滴雨、一陣風算命一樣,根本沒有所謂命運可以算。


    還以為這塗大夫醫術有多厲害,原來不過是跟他一樣的修士,給祖母看病沒準也隻是用靈氣幫忙梳理病氣。


    這種事他也會做,祖母先前病發,都是他幫忙調理,倘若這也叫治病,他倒也可以給自己按個名醫的名頭!


    顧明晝心頭鬱結,見問他無用,登時便準備轉身離開,剛邁出半步,就聽身後塗大夫開口:“急什麽,我還沒說完。”


    他頓住腳步,回身看去。


    便見那塗大夫神色正經,循循低聲道:“雖然我不知他肚子裏有沒有孩子,但我畢竟也在這世上活了百年,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你應當知道他的原型是隻兔子吧?”


    顧明晝蹙眉道:“知道,那又如何?”


    “知道就好,”塗大夫緩緩翻開自己手心的醫書,攤開其中一頁,擱到了顧明晝眼前,“你自己看。”


    顧明晝俯身看去,隻見那是一頁畫著兔子圖案的病理書,上麵赫然寫著幾行小字——


    【兔子被人類撫摸之後,或會產生假孕現象,具體表現為肚子微漲,兩乳酸癢,與一般懷孕別無二致。】


    假、孕?


    兔子會假孕?


    顧明晝愕然地回憶,那日的確是他摸過沈洱,沈洱便說自己肚子變大了,還說自己偶爾會雙乳酸癢,信誓旦旦地說祖奶奶托夢來如果被摸就會懷孕。


    原來一切……


    隻是假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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