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後, 等著前麵的大員們走了, 梁珩才跟著往外走。


    劉致靖在梁珩後麵,見他出去了, 雖然心急, 但是還得按品級,等著前麵的官員都走了,才急匆匆地跟在後麵出了殿。卻不見了梁珩的身影。


    宮裏肯定丟不了人, 劉致靖找了一圈沒見著梁珩, 便直奔禦史台去了。


    而梁珩,這會兒卻在禦書房外等著。


    齊策派了個內侍叫他過來,而梁珩到了之後,裏麵卻全無動靜, 那內侍將他帶到這來後, 就走了。


    梁珩不知道齊策叫他過來做什麽,但是聖心不可測,梁珩規矩地立在禦書房門前,等候裏麵的傳召。


    可是這一等,就等了一個時辰。


    直到一個時辰後,齊策才讓人將他叫了進去。


    梁珩低頭走進殿內。


    齊策坐在禦案後, 案上高聳的奏折幾乎將他遮去一半。看著麵前跪在地上目不斜視的梁珩, 齊策朝旁邊的內侍擺了擺手, 那內侍便連忙過來將他案上的奏折搬至一旁的案幾上。


    “梁愛卿, 起來吧。”


    這會兒的齊策似乎隨意得多。


    梁珩謝過恩, 站起身來, 等著齊策說話。


    齊策看著他這個模樣,既欣慰又頭疼。像梁珩這種官,再多大齊都不嫌多,但是作為君王來講,這種臣子,最不好說話。


    齊策琢磨了下措辭,這才清清嗓子,“梁愛卿呐。”


    梁珩抬頭看向齊策,隻看到齊策那一身明黃色的繡著金色暗紋的龍袍,他不敢直視君王,又低頭看向地麵。


    “你今天在早朝上說的事,可有證據?”齊策問道。


    梁珩道:“回皇上,臣今天說的事,除了那十餘個考生現在還被關在府衙大牢,其他的,臣都沒有證據。”


    齊策點點頭,“那想必是吳奉他們那邊弄錯了,回頭朕讓吳奉將人放出來,好生送回家去。”


    梁珩沉默不言。


    齊策也沒有再說話,卻一直看著梁珩,似乎在等著梁珩開口。可梁珩一直垂眼看著地麵。


    梁珩今天並沒有彈劾誰,他也沒有說考場舞弊,這事情他本來就沒有證據,他隻是將杜如晦告訴他的事,上呈了天聽。


    齊策也是很為難,這要是別人,做下科考受賄這種事,就算隻有嫌疑,別無二話,肯定嚴查不怠。


    可是王季儒,齊策內心不大相信王季儒會這樣,他是先皇最信任的臣子,當年齊策年幼上位的時候,王季儒手握輔政大權,最後齊策羽翼漸豐的時候,王季儒適時將大權都讓了出來,雖然品階依在,卻是實實在在的散官。自此也讓齊策一直對他懷有一絲愧疚,會試倒有幾科都是請王儒主考的。


    “梁愛卿,這沒影的事,科舉這麽大的事,王老他也不缺這幾個銀兩,他要是沒錢了,他跟朕要,朕自會給他,他犯不著這麽做。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梁珩搖頭道:“回皇上,這其中有沒有誤會,得您派人去查了才知道。”


    齊策在心裏歎了口氣,查不差都兩難,不查寒了天下讀書人的人,查又怕真的查出什麽來。想到這裏,齊策一愣,他內心竟然會擔心查出事情來?


    齊策思前想後,想了良久。王季儒家他去過,那真是宅院深深,一進套著一進,雕梁畫棟,雕欄玉砌,處處精致到了極點。就這樣的財力,王季儒還會貪圖這些小錢?齊策不信。


    齊策想完,看著眼前的梁珩,“那梁愛卿,你就負責去查辦這件事吧。”


    齊策當即就寫了一紙詔令,蓋了印,給了梁珩,打發他走了。


    齊策知道梁珩查出結果前,都試圖說服自己,王季儒真的不缺這些錢啊,先皇在位時,賞了他不少東西,連他現在住的宅子都是先皇賜下的。他繼位後,因為心懷愧疚,也賞了他不少東西。


    隻是梁珩將證據擺在齊策麵前時,齊策沉默了。


    王季儒這不是第一次。齊策上位十餘年,共開考四次,恩科一次,由王季儒主考的就有三次。


    每次王季儒都會將試題先透露給行賄之人,那些權貴子弟,找了人先將題破解了,所以即使試卷考試後會流傳出來,那也是看不出問題的。要不是這張保中喝多了說漏了嘴,隻怕誰都不知道,還以為大齊的科舉是很公平公正的。


    而齊策以為的小錢,加起來超過百萬之巨。正如齊策說想的,小錢,王季儒也看不上。而那些權貴子弟,也不缺錢。願打願挨,明碼標價。


    梁珩和他的同科還算幸運,那一科,適逢王季儒身體不適,齊策體恤,便讓鄭均之主考了。


    王季儒作為三公之一,兼門下中書平章事,算是宰相,門生遍布天下,齊策都會對他禮讓三分。他可能也沒想到自己臨到老了,還會陰溝裏翻船。


    齊策見都沒再見王季儒,本來王季儒按律當斬,抄家。齊策念著舊情,王季儒又是先帝最深信的臣子,所以隻下令抄家。


    寧王齊霈帶著人去了王季儒家,王家一家上下三百餘口,直到禁兵將王家宅院團團圍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王季儒當然知道前幾天有十幾個欲告狀的考生,自有人替他攔下了。這涉及到的可不是他一人,所以王季儒根本不擔心這些沒甚背景的考生能告到皇上那去,他本來打算示意吳奉先讓他們在大牢裏吃點苦頭,然後將這些考生按做鬧事趕出京城。


    可沒想到次日就有個禦史在朝堂上彈劾了他。


    王季儒畢竟有些心虛,得到齊策當庭壓下了這件事後,王季儒也就放下心了。想著就算查出來了,皇上念著舊情,最多革職吧。沒想到,沒兩天他家就被包圍起來了。


    王季儒見來人是寧王,心裏就是一咯噔。寧王可是皇上的親叔叔,皇上把寧王派來了,這件事就不是什麽小打小鬧了。


    尊他曾是三公,寧王態度還算客氣。


    王季儒要求進宮見齊策,被寧王兩句話堵回去了。


    “皇上讓我帶句話給你,你曾教他‘車無轅而不行。人無信而不立’,皇上沒忘,你忘了。”


    王季儒呆立當場。


    本來以為不過是平常的抄家,可從王家抄出來的東西,卻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赤金元寶裝滿了七八個大箱子,銀元寶更是堆得庫房到處都是。黃金二十萬餘兩,白銀數百萬餘兩,其他的金銀器物更是數不勝數。房產十餘處,文物珠寶不計其數,珍稀器物也應有盡有,全都像是廢物一般,也沒有藏起來,堆積在庫房中。很多都擠滿了灰塵,庫房上的鎖都已經生鏽了。


    王季儒有三個兒子,家裏現在住的宅院是當年先皇賞下來的,宅子雖然很大,也極為精致,但是王季儒一家人出門都十分低調,穿著打扮並不窮奢極欲,誰能想到王家庫房裏竟然有這麽多銀子。


    顯然按王季儒的俸祿,這些當全國五年稅收的錢,王季儒再活幾十輩子都不可能攢下來。而齊策上位後,王季儒不久就功成身退了,也應該攢不下這麽多髒銀,唯一的解釋,就是王季儒在先皇時期就開始斂財。畢竟當時王季儒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權十餘年,這些髒銀,想來便是那時攢下的。


    齊策想要寧王審個明白,可王季儒突然暴斃獄中。


    一切都隨著王季儒的死,似乎都死無對證了。


    原本因為皇上下令徹查王季儒而人人自危的朝官,都悄悄鬆了口氣。都是做了十幾二十年的官了,誰身上能幹淨?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像前幾次那樣,一個接一個地砍了。


    齊策卻將此事按下沒再提。近兩年已經殺了太多官員,朝廷中空太多,人才還未補上。


    這事好像很快就過去了。王季儒似乎死得應當。可是那些行賄買官的人,還活著。


    大齊開國兩百餘年,壬寅年這科會試,考了兩次。各州縣的舉子們,在當年八月初揣著州縣補貼的路費銀子,又一次到了京城,參加當科會試。


    這科會元,他後麵也中了狀元。


    多年後,他封侯拜相,位極人臣。


    他名杜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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