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 朝野上下開始了一年的忙碌。一場又一場的大型祭祀,讓察院的人忙得後腳跟不著地。


    忙了大半個月, 到了二月,才終於閑下來。


    逢沐休, 正是冬去春來,萬物複蘇的時候,滿山青黛,好不喜人。


    梁珩和沈蓁蓁便籌劃了一家四口在他沐休的這一天出門踏青, 目的地正是城外的蕪湖。春天新荷抽芽, 湖麵有遊船, 難得這麽奢侈一次,梁珩一家租了一隻小遊船,坐在開敞的船艙之中,一家人在船艙中烤著在從家中帶來的食材, 春風拂麵,好不肆意。


    和暢長這麽大,第一次隨家人出遊, 欣喜地在船上跑來跑去,弄得一家人好不緊張,生怕和暢會一不小心, 跌入湖中。


    湖麵上飄著不少遊船, 隻是不少是自家的遊船, 看上去十分華麗氣派。


    一家人直到下午才上了岸, 下船後, 趙氏微微有些眩暈,梁珩連忙扶著他娘在湖邊的石凳上坐了一會兒,等趙氏好些了,一家人又乘坐馬車,往城中趕去。


    很快馬車進了城。


    一家人正說著話,就感覺到馬車驟然一停,車身也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差點讓裏麵乘坐的人栽倒。


    趕車的小廝愧疚的聲音馬上傳了進來。


    “老夫人,老爺夫人,對不起,前麵突然有一個人被人從客棧裏扔了出來,我隻好拉停馬車。”


    梁珩扶著趙氏坐穩,揭開車窗上的簾子,朝前麵看去,剛好看到兩個夥計模樣的,麵色不善地從客棧裏扔了幾包行李出來,砸在一個倒在街道上的年輕人身上。


    “不礙事。”梁珩道,若是不停下來,馬車從這年輕人身上壓過去,後果不堪設想。


    那年輕人似乎摔得狠了,半晌才勉強從地上爬起來,很年輕,看著長相倒像個讀書人。這麽一想,梁珩便想讓小廝下去問問情況。


    沈蓁蓁也湊了過來,往車窗外看去,正好看到那個提著行禮,轉身欲走的年輕人的正麵。


    很麵熟,像是在哪見過。沈蓁蓁回想了一下,突然就想起了是在哪裏見過這個年輕人。


    沈蓁蓁見年輕人欲走,來不及和梁珩解釋,連忙起身彎腰出了車廂。梁珩見狀,連忙跟著出了車廂。


    “公子留步。”


    那個年輕人聽到一道清麗的女聲,抬眼看去,就見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正站在一輛馬車的車轅上,似乎在和他說話。


    年輕人一下就認出了沈蓁蓁來,等梁珩也出了車廂,站在沈蓁蓁身後,年輕人就更加確定了沈蓁蓁夫妻的身份。


    年輕人猶豫了片刻,拱手朝梁珩夫妻行了個禮,“梁縣令,夫人,學生有禮。”


    梁珩見過他一麵,隻是時隔了兩年,梁珩想不起來了。


    “杜公子。”


    沈蓁蓁低聲快速地和梁珩解釋了這年輕人的身份。


    原來這人正是當初在泉城,梁珩被抓時,沈蓁蓁出麵號召百姓告狀時,那個出麵幫忙寫狀書的秀才,杜如晦。


    梁珩當時作為縣令,自然也見過泉城的幾個秀才,隻是不過一麵,所以他一時想不起來。


    沈蓁蓁見此時的杜如晦,麵色蠟黃消瘦,長衫陳舊,又被人從客棧裏扔了出來,想是囊中羞澀或者其他原因,又看周圍不少看熱鬧的人圍觀,忙道:“杜公子,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可否請公子到寒舍喝杯清茶?”


    梁珩也跟著邀請杜如晦。


    梁珩夫妻在泉城至今口碑不減,杜如晦也明白兩人這是想接濟自己了。不然不會多管閑事,就像周圍的人一樣。


    他現在很是落魄,更是因為囊中羞澀,再也付不起拖欠的房費而被趕了出來,杜如晦很無奈,雖然他自有作為讀書人的清高孤傲,不願受人恩惠,但是因為對象是梁珩夫妻,杜如晦竟然感覺自己心底生出了一絲慶幸,在窮途末路的時候,竟然能遇上他們。


    杜如晦猶豫了片刻,就點了點頭。


    沈蓁蓁見杜如晦同意了,便欲進車廂去,也好解釋給趙氏聽,趙氏可不認識杜如晦。


    杜如晦走進馬車,小廝將他手中的行李接上車來,梁珩伸手欲拉他,就見杜如晦滿臉通紅地道:“梁縣令可否借學生三錢銀子?”


    梁珩一怔,反應過來後,連忙點頭,不過他身上沒帶銀子,又進了車廂,從沈蓁蓁出取了三兩銀子,遞給杜如晦。


    杜如晦紅著臉道了謝,便轉身,一瘸一拐地進了後麵的客棧,出來時臉色依然微紅,卻帶著一絲輕鬆了。


    梁珩就明白了,杜如晦這是借銀子去付拖欠的房費去了,一時對杜如晦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杜如晦上了梁家的馬車,卻並不進車廂去,因為車廂中有女眷,隻跟著小廝坐在車轅上。梁珩也沒有進車廂去,陪著杜如晦坐在車轅上。


    路上,杜如晦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


    原來杜如晦是進京趕考的,去年就進了京城了。在秋試中中了舉人,卻排名末端。杜如家境不是很好,雖說泉城很多百姓家因為淮繡的原因富起來了,但是杜如晦隻有老娘,沒有姐妹,老娘已是老眼昏花,繡不了花了,自然占不到淮繡的光,家境還是貧寒。


    所以這次杜如晦進京,中了舉人後便尋思就在京中住客棧的大通鋪,等著春閨。因為若是回江寧的話,路費就要花去不少,他家就再也沒有錢支撐他進京趕考了。


    杜如晦算了算手中剩下的銀錢,本來是夠他撐到春閨的,沒想到前陣子他生了病,他想省錢不想請大夫,客棧掌櫃見他病得厲害,怕他在客棧裏有個三長兩短,硬是給他請了大夫來開了藥。這一下,就讓他囊中羞澀了,連付通鋪的錢都沒有,欠多了就被店家趕了出來。


    杜如晦說這些的時候很平靜,梁珩卻感同身受,明白這背後會有多少身為寒門書生的辛酸。


    很快到了沈家,梁珩在前院招待杜如晦,沈蓁蓁則陪著趙氏回了後院。


    不提梁珩曾經做過江寧的縣令,算是杜如晦的公祖,就按同是讀書人,且梁珩十分欣賞杜如晦來說,梁珩也會請杜如晦留下,暫住沈家。


    杜如晦在梁珩夫妻邀請他來家裏做客的時候,就想到了他們會收留他。當時他就考慮過了,他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了,眼看著就要到春閨了,他不可能為了那可憐的清高,而放棄了十幾年的努力。


    再說對方是梁珩夫妻,杜如晦除了慶幸,沒有他想。謝過梁珩後,便痛快地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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