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想著如今梁珩是探花了, 也該把小妹和他的婚事提上日程了,畢竟梁珩沒多久就要為官,兩個未婚卻住在一起, 被有心人利用的話,會對梁珩的仕途造成不好的影響。


    沈宴想叫梁珩出去喝一杯,但梁珩下午還要去赴瓊林宴,便隻好推到後麵再說了。


    申時不到, 梁珩就換上了那身朝服,等待衙役來接。


    沒多久, 院門就被敲響了,如意去開了門,就見兩個年輕的衙役正站在門前。倆衙役滿心喜悅, 這差事還是他們和年紀大的衙役許諾請他們喝酒才換來的。


    倆衙役滿臉堆笑, 問道:“姑娘,請問探花老爺可準備好了?”


    如意笑道:“好了, 兩人差爺進來喝杯茶吧。”


    兩人連忙搖頭,這會子他們哪敢喝探花老爺家的茶啊。


    一人又笑著道:“那麻煩姑娘請探花老爺出來吧,我們這就出發去瓊林苑了。”


    梁珩在屋裏聽到外麵的對話, 便站起身來。


    “那我這就去了。”


    沈蓁蓁也站起來, 伸手替梁珩理了理衣襟,交代道:“別人敬的酒,能擋就擋了。”


    梁珩輕嗯了聲, 便準備走, 沈蓁蓁又想起來昨天梁珩的手帕弄髒了, 這會子洗了還沒有幹,便將自己手帕掏出來,遞給了梁珩。


    梁珩接了過去,小心地放進袖子裏,便出了房間來。


    梁衙役見一身朝服的梁珩,昨天也是見過了的,便作揖道:“見過探花老爺。”


    “兩位差爺客氣了。”梁珩笑道。


    兩人又請梁珩上了馬車。沈蓁蓁並沒有出來相送,兩人現在住在一起的事要回避著人,免得對梁珩造成不好的影響。


    沈蓁蓁想著過幾天便重新在旁邊租個院子才好。


    瓊林宴在城郊皇家別苑瓊林苑舉行,梁珩坐著馬車到了瓊林苑。


    門口正站著禮部的幾個令史。令史是九流之外的員吏,並無官服,皆是穿著一身藍色長衫,站在門口迎接新科進士。


    這會見梁珩下了車馬來,能有資格由衙役送過來的,必是三鼎甲沒錯了。一個令史便迎了上來,朝梁珩拱拱手,問清名次,便道:“梁探花請隨我進去。”


    梁珩也拱了拱手,道:“有勞。”梁珩也不知該如何稱呼他,稱呼大人萬萬不可的,隻有五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被稱做大人。


    令吏便領著梁珩進了門去。


    穿過一道影壁,瓊林苑內的景象就昭然於眼前了。


    隻見院內種滿了各類奇花異草,皆是江南、嶺南進貢的名花。東南處有一道高數十丈的假山,山上建有樓閣,山下鋪有錦石小道,院中有一方池沼,滿池碧綠,夏荷正開得嬌豔。


    院中早以擺滿了八仙桌,已經坐了個半滿。


    梁珩被引至靠前麵的一桌坐下了,劉致靖和易旭還沒有來。


    等了兩刻左右,其他進士們漸漸來齊了,四人一桌。劉致靖和易旭也來了,坐在梁珩旁邊,和他一樣,一人一桌。


    坐在梁珩他們前麵的,皆是身穿紫色官服、深緋官服的大員,皆是一人一桌。三品以上著紫服,四品以上著深緋色官服。大員們皆是不停見禮。平級互相見禮,下級給上級見禮。


    席上還有兩個杖朝之年的老者,兩人是六十年前甲寅年的進士。一個甲子後,作為特賓被請至瓊林宴來。其中一個便是劉致靖的祖父,如今的三公之一的劉韞申。劉韞申也是當年的狀元,而劉致靖的老子劉竟榮也是當年丁亥科的狀元。一門三狀元,可謂幾百年難得一見的盛事,要流芳千古了。


    院中景色十分之美,各色花卉開得正豔。院旁還有幾顆杏花樹,正滿樹芳華。


    劉致靖的老子劉竟榮扶著他爹坐下後,就坐在了第一排,旁邊正坐著右仆射趙贇、中書令韓仲景、伍秉敘、門下侍中餘隆、姚騫之。


    劉致靖以前和齊湑兩人在長安城裏蹦躂,弄得雞飛狗跳時,劉竟榮教訓過劉致靖幾回不起作用時,劉竟榮就對這個小兒子深深失望了。劉致靖算是被家中的女眷寵歪了。


    沒成想,浪子回頭金不換,這兒子轉眼給他考了個狀元回來。還補全了劉家一門三狀元,皇上都親自送了牌匾嘉獎。


    劉看著坐在進士首位的兒子,心裏一陣滿意,又轉頭看見老對頭趙贇滿臉勉強的笑意,心下就更舒暢了。趙贇的兒子趙博裕連會試都沒考上。忽又想到兒子還未定親,想著回頭該讓他娘給兒子定個貴女了。


    到了酉時,宴會正式開始。


    禮部說完司儀官走至最前麵,先朝前麵諸王公大臣做了個揖,又說了幾句場麵話,便讓諸進士起身拜謝會試主考官禮部侍郎馮敬亭。


    眾進士隨即站起身來,梁珩也起了身。


    馮敬亭就站在眾進士前。司儀官唱了聲‘拜’後,梁珩便躬身做了個揖,卻良久沒有聽到說起身,又聽到一聲“拜”,梁珩起身正打算再拜,就見前麵的大員們正看著後麵,臉色都沉了下來。


    梁珩也順著往後麵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麽異常,不禁疑惑。


    就聽前麵一官員站起身來,冷喝道:“你們這是為何?成了新科進士,如此了不得,連老師都不願拜了,尊師重道,都不懂了嗎?!”說話的正是禮部尚書李牧。


    就見後麵進士中站出一人來,這人梁珩還見過,正是那個扯著‘奉旨鄉試’,招搖過市的書生。


    就見那書生拱手朝前麵的大員們一拜,雖王公大臣盡在,他卻麵上毫無懼意,道:“古有雲,明師之恩,誠為過於天地,重於父母多矣。學生等皆不敢忘。隻是學生等有一事疑惑,望讀卷官能與解釋。”


    這話說得很是有一番深意,若你是明師,我自然尊敬你,若不是,就另談尊敬了。


    幾百年來,還是頭次遇到新科進士不肯向主考官謝恩的,禮部眾人不禁有些冷汗直冒,這一個兩個的也就算了,這一多半一百多新科進士不肯拜謝師恩。這禦史台的人可就坐在下麵呢,這些人不抓住機會好好參一本禮部辦事不當才怪了。


    “你們有何事?”司儀話音裏氣都弱了不少。


    那書生道:“學生等疑惑,何以三鼎甲皆是出自順天省下,我外省之人盡沒。本科中讀卷官大半皆是順天之人。學生等不敢猜疑讀卷官有失公允,但學生等請求拜閱三鼎甲的答卷,也好讓學生等心悅誠服。”


    禮部眾人不禁麵麵相覷,李牧也不禁眉頭緊鎖,這答卷入了檔庫封起來了,何以得見?須得上稟皇上,才能拿到答卷。可若是上稟皇上,隻怕皇上會震怒。這科舉之製乃是國之根本,新科進士更是國之棟梁,朝廷上下莫不重視,更惶談一國之君了。如今這邊出了簍子,不到萬不得已,誰敢去稟告皇上啊。大家一起等著倒黴吧。


    讀卷官皆是四品以上的大官,今天皆在這了。隻是這山芋太燙手,接不得。這些進士明擺著是不相信了,就算他們站出來也是於事無補的。答卷皇上看了,皇上心裏清楚這裏麵有沒有水份。所以座上的其他大員皆低下頭,裝聾作啞罔若未聞,也不管一邊禮部的人如何著急上火。


    李牧又說了幾番話勸諸新科進士容後再商討這事,隻要瓊林宴畢了,任他們怎麽鬧,都扯不上禮部,偏偏那些進士們,僵著不肯拜恩,也不肯入席。


    這吉時眼看就要過去了,禮部的人沒辦法了。馮敬亭正欲去稟告皇上,就見鼎甲席上站出一人來,定眼一看,是梁探花。


    梁珩往旁邊略走兩步,朝前麵禮部的官員拱了拱手,道:“學生尚還記得策對,願意背與諸位同年。”


    禮部的人一聽,真是喜出望外了,李牧忙道:“那就有勞梁探花了。”說完又不禁有點擔心,萬一裏麵真是有水份...轉念又想到這梁探花會試答卷自己是看過的,確有高才,不禁微微放下心來。


    梁珩轉過身,朝後麵的進士們拱了拱手,也不多說話,便開始背誦起來。


    “臣對臣聞,開治必宗法,三代而後,其治純道,必兼綜百而王其道...”


    場上安靜下來,皆凝神靜聽著。這些進士們是因為上次在乾清門下見梁珩三人一起,像是約好了一般,心裏就生了疑惑,會有這種巧合嗎?這幾天進士們自發籌辦的宴會上,就有人提出疑惑來,這樣那樣的一分析,眾人心裏就越發懷疑了,這才邀著今天在瓊林宴上與禮部發難。


    這會聽著梁探花不急不緩地將策對背了出來,眾人心裏就有了數了。


    再看前麵眾大員也是聽得頻頻點頭,兩位老進士更是閉眼聆聽著。


    “天行不息,日進有功,則古聖以民推至仁,以育物固幾道...”


    梁珩清清朗朗背完了全篇,又朝眾進士拱了拱手,“以上,請諸位斧正。”


    場上卻一片鴉雀無聲。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能從幾萬考生中脫穎而出,眾人也是有真才實學的,自然能明辨好壞。人家這探花是可謂是當之無愧。


    那書生臉上再無質疑,正欲拱手道歉,就見劉致靖也站起了身來。


    “既然諸位懷疑我這狀元是水貨,我也隻好將策對背出來,”劉致靖說著斜眼睨了一圈後麵的進士們,繼續道:“讓你們看看自己到底差在哪了。”


    劉致靖這番話可謂是極不謙虛,極不客氣了。能考到這份上,眾人也是自命不凡的,有心高氣傲者更是被氣得臉色漲紅。


    劉致靖卻不管他們如何反應,張嘴就背了起來。


    劉致靖不像梁珩那樣謙虛,全程以睥睨之態背完。


    場上一片緘默。劉致靖人張狂是張狂,文章寫得有理有據,引經據典,全篇洋洋灑灑,對策題分析得入木三分。劉致靖畢竟是宰相之子,平日對朝事耳濡目染的,比那些偏遠地方來的考生,本就占據了優勢了。


    這下眾人再不敢說話,不等榜眼站起身來,眾進士就不約而同的彎腰致歉,又給禮部侍郎馮敬亭作了揖。


    禮部的人見眾進士不鬧了,自然是樂見其成,也不敢苛責,請眾人入了座。


    後兩排的林行周看著首排的人,眼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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