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榜下。人頭攢動, 議論紛紛。


    “誒?今年這春闈可真有意思!這前四名都是年輕新秀呐!”


    “可不是!這劉公子當真是有真本事的,又中了第三名”


    “我就說吧!上次林公子屈居亞元是因為外鄉人的身份,這次果不其然, 林公子奪下了會元!”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這考試試題不一樣,自然發揮也就不一樣,你敢說林會元學問就比梁解元高嗎?”


    “......”


    榜下眾人喋喋不休, 報喜的人卻快將林家門檻踏破了。


    “恭喜貴府林行周公子蒙禮部肖行肖侍郎欽命高中會試第一名!恭喜恭喜!”


    錢氏站在大門口,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林行周心裏也是激動, 隻是斂著情緒,臉上隻帶著淺笑,一一拱手謝過眾人。


    這報喜之人上門可不光是為了報喜, 有的純粹是為了喜銀來的。


    這會子見林家的人沒有什麽表示, 隻當是林家的人太過高興,一時忘了, 便在門前等著他們興奮勁過去。畢竟這可是中的頭名,喜銀當不會少了。


    哪成想這一等便等了大半個時辰,報喜之人都來了一波又一波了, 林家還是全無動靜。


    錢氏看著門口一百來個報喜的人, 臉上笑容越來越僵。這些報喜的人也是想占便宜想瘋了,誰的銀子都不是大風刮來了,怎麽一看周兒中了會元, 全都來報喜來了, 一個喜要報多少次?還不是想著要喜銀來了。家裏的銀子上次湊給兒子去書院了, 現在餘銀還不夠一家人生活的,哪裏還有銀子散喜銀。準備的幾十個銅板也不夠啊。


    錢氏看著人越來越多,都眼巴巴地看著她,等著接賞銀,這幾個人也就算了,這起碼一百來號人呢,幾十個銅板哪夠,但多的也沒有了。


    錢氏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準備好的那幾十個銅板端了出來。


    林行周也知道家裏隻準備了那些銅板,卻是很不好意思,徑直進門去了。


    外麵眾人等了半晌才見林家人端了銀子出來,全都蓄勢待發,等錢氏將簸箕裏的銅板往天上一拋,眾人立刻一擁而上。


    零零散散幾十個銅板落在地上,響都沒打個就被撿完了,這不是想象中的錢雨啊。


    等眾人回過頭來,哪裏還有林家人的影子,林家大門已經緊緊關上了。


    眾人心裏一陣破口大罵,這不是耍人嗎?若不是林行周現在是貢生身份又是前途無量的會元,說不得眾人會砸開林家們,將人痛打一頓。


    有的人報了多年喜,別人家都是沒錢借都要借錢散喜銀,如此吝嗇的人家,當真是不多見!


    眾人心裏痛罵一番,也是無奈,隻好悻悻散了。


    而梁珩他們這邊卻是安安靜靜的,並無報喜之人。沒人知道梁亞元的住址啊。


    而劉宰相府門前,劉家的小廝一籮筐一籮筐的將銅子抬出來灑了,地上都鋪上了一層銅板。報喜之人彎著腰,不停的撿,衣裳口袋卻隻能裝這麽多點,隻恨自己沒帶個布袋來裝銀子。而豁得出去的人,紮上褲腳,解開褲帶,一手提著褲子,一手不停地撿起銅板往褲子裏扔。眾人一看,這個法子好,紛紛效仿起來。等到地上銅子撿完,不少人的褲腿下邊都塞滿了銅子,鼓鼓囊囊的,一走就有銅板從腳踝處漏出來。


    這天酒樓早早就打了烊,做了一桌子好菜,眾人圍在一起吃了飯,慶祝梁珩高中。


    梁珩本來想請易旭過來一起吃,易旭卻不在家。


    兩個月後便是殿試,酒樓太吵了,本來想退的院子也繼續租了下來,梁珩閉門家中,專心準備殿試。


    黃梵做了酒樓的掌櫃,有事都是黃梵在忙,沈蓁蓁便坐在櫃台後麵專心收賬。隻是沈蓁蓁不好以女兒身去,便買了兩套男子成衣穿著。若是不說話,隻像是個清秀的少年般。


    齊湑再次來酒樓的時候,發現那個小娘子已經不做跑堂了,而是坐在櫃台後結起帳來。


    這小娘子還挺有能耐,這麽快就混上賬房先生了。齊湑心道。


    齊湑這次沒有要雅間,在大堂找了張桌子,大刀闊斧地坐下了。


    陳山連忙上前招呼。


    齊湑不是來吃飯的,便隻點了一壺酒,兩碟小菜。


    齊湑正對著沈蓁蓁坐著,自己給倒了杯酒,端起來卻不喝,隻是往櫃台那邊瞧著。


    沈蓁蓁低頭正算著帳,這一桌一桌的都要先算出來,由夥計收了拿過來。


    沈蓁蓁穿著一身青布長衫,衣裳有些大,穿在她身上卻別有一番風情。


    齊湑看著她前胸微微的突出,抿了抿唇,也是這小娘子運氣好,才沒被人認出來吧。


    沈蓁蓁算完抬頭就見對麵坐著的一個客人,好像正看著她。沈蓁蓁定眼看了看,上次齊湑給她留下的印象很深,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他來。


    剛好陳山收了銀子過來,沈蓁蓁便忙起來。


    沈蓁蓁稱了碎銀,給了陳山,陳山邊將碎銀拿去還給客人。


    等沈蓁蓁再次抬頭時,齊湑還在看她。


    齊湑原先還以為這小娘子是男扮女裝,混進了客棧。剛剛那夥計稱呼她的那聲東家,齊湑聽得明白,原來這小娘子竟是這酒樓的東家!也難怪了。


    齊湑這一壺酒直喝了小半日,桌上的菜,也沒吃兩口,早就涼透了。


    陳山早就注意到這個早飯時分就進來的客人,點了一壺酒,喝到午飯時分。陳山便到了櫃台旁邊,輕聲道:“東家,那人喝了快兩個時辰了。”說著朝齊湑那邊打了個眼色。


    沈蓁蓁抬眼看了看對麵那男子。


    一身天青色的綢緞朱子深衣,上麵繡著暗紋。沈蓁蓁也是精通女工的,不說這衣裳的料子,單這繡工,怕是都不是平常的繡娘能繡出來的。更別說這男子頭上戴的那隻羊脂玉的發冠。這人雖坐在那一動不動,卻渾身帶著一股氣場,讓人不能忽略他。


    羊脂玉雖然珍貴,但是有錢就能買到,這種氣場,卻是非久居上位者不可得。這男子怕是身份不是簡單的。沈蓁蓁在暗自忖量了一番。


    “客人願意坐就坐唄,還能將凳子坐穿洞不成?”沈蓁蓁低下頭,輕聲道。


    陳山隻好應了一聲,忙去了,他倒要看看著客人能坐多久。


    齊湑耳力靈敏,他們雖然說得小聲,但也聽得真切。坐穿洞嗎?


    齊湑沒多久就結了賬走了。沈蓁蓁不由鬆了口氣,這人進來起就一直時不時的盯著她,讓她有些汗毛倒豎。


    隻是她沒想到齊湑第二天又來了,還是坐了半晌才離去。接下來的幾天,齊湑每天準點出現在酒樓裏,甚至自帶了茶點,要了開水,自行泡起茶來。


    這天齊湑又準時出現在酒樓,還是隻要了壺酒,兩碟小菜。


    沈蓁蓁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忙自己的了。這人天天早飯點後來,午飯點前走,她都有些見怪不怪了。


    正這會子,大堂裏有兩個人吃了飯就欲走,陳山上前攔住他們,賠笑道:“客官,您二位忘了給飯錢呢。”


    兩人皆是二十七八上下的模樣,一聽這話,瞪大眼睛,凶喝道:“要飯錢?!這一條街都是我們兄弟罩著的,還沒找你們要銀子,竟敢找我們收飯錢?”


    陳山在這裏也做了幾年跑堂夥計了,從沒聽說過這條街有人收保護銀子,便明白這兩人想吃白食呢。


    陳山還是陪笑道:“沒聽說過這條街有人收銀子呢。”


    “現在聽說了,正好哥倆也在這,免得再跑一趟了,今兒就將銀子交了吧。”一人道。


    陳山正欲說話,就被人拉住了。


    沈蓁蓁看著兩人邋裏邋遢的模樣,想著應該是兩個潑皮了。


    “兩位還是將飯錢給了,沒的麻煩再去官爺來。”對付這種潑皮態度絕不能軟了,否則以後隻怕是再無寧日。


    一人冷笑道:“今兒我還真就不給了,你這小娘皮,能將爺怎麽著?”


    說著兩人就要往外走,陳山上前攔住兩人。


    沒成想其中一人突然出手扇了陳山一耳光,“敢攔你家爺爺,活膩歪了?”


    齊湑站起身來,也不說話,掄起一張板凳,朝二人砸去。


    其中一人被砸中胳膊,痛得不禁哎喲一聲。


    兩潑皮轉過頭,就見齊湑正負手冷眼看著他們。


    兩人罵了兩句,就朝齊湑撲了過來。


    齊湑自小就練了拳腳,打這兩個潑皮自然不在話下。兩人被揍得直喊“好漢饒命”。


    沈蓁蓁見齊湑將兩人打趴,忙叫陳山去報官。


    兩潑皮見陳山跑出門報官去了,趁著齊湑不注意,拉過身邊兩張凳子朝齊湑扔了過去,爬起來就往門外衝出去。


    齊湑躲避過凳子,就見兩潑皮快跑出門了,既是除暴安民,如何能讓人跑了,齊湑拔腳便追了過去,沒成想其中一個潑皮拉過門口處的沈蓁蓁,整個舉起來朝齊湑砸過去。


    齊湑聽著那小娘子的驚叫聲,下意識就上前雙手接住了她。


    沈蓁蓁在半空拋了一圈,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隻怕是要摔得慘了,就感覺到有人接住了自己。


    齊湑低頭看向懷中的女扮男裝的小娘子,她身體輕盈,一抱就知道是個女人。齊湑暗自笑了笑,見她嚇得有些愣神,也不主動放下她,就這麽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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