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蓁蓁取了二兩銀子,拿給趙氏,托她送過去。想著跟黃家畢竟不大熟,自己送過去,怕孫氏會不肯收。


    趙氏到了黃家,孫氏果然好說歹說不肯收。


    雖然跟沈娘子是鄰居,但沈娘子跟他們家非親非故,也並不相熟,如何能收人家這麽多銀子。就算是借的,二兩銀子不知道要何時才能還上人家,所以孫氏怎麽都不肯收銀子。


    趙氏正在勸著孫氏,黃梵便走進房來。


    “嬸子。”黃梵叫了一聲趙氏。


    趙氏一看黃梵都下工回來了,想必時間不早了。便站起身,將銀子遞給黃梵道:“這是對門那邊沈娘子借給你家給你娘看病的。好孩子,快拿著,給你娘請個大夫看看。嬸子還要回去做飯。”


    黃梵愣了一瞬,接過趙氏手中的銀子。


    孫氏見兒子接了銀子,有些著急,“梵兒,快把銀子還給嬸子,這銀子我們不能拿著。”


    黃梵不吭聲,緊緊地捏著銀子,低著頭不說話。他娘的病不能再耽誤下去了,這銀子他以後一定努力掙錢還給沈娘子。


    趙氏有些生氣,道:“孫嫂子!這是沈娘子一番好意,你怎麽這般不領情!這銀子說了是借給你家的,沈娘子是個心地善良的,你這樣,沈娘子得多寒心!”


    孫氏聽了一頓,沒再吭聲。


    趙氏便道:“我回去了。”說著轉身往門口走。走到門口,就聽後麵孫氏哽咽道:“嬸子替我謝謝沈娘子。”


    趙氏轉過身,麵色鬆動了些,“這就對了,那我這就回去了。”


    黃梵跟在趙氏後麵,送她出了院門。


    “謝謝嬸子。”到了門口,黃梵道謝。


    趙氏看著一身粗布短衫,嘴唇上剛冒出絨絨的胡須,身高卻快趕上梁珩的黃梵,心裏頗有些感慨。黃家這倆孩子都是好孩子,孫氏雖然命苦,但對孩子卻是嚴格教養,倆孩子都十分懂禮。就是命不好,攤上這麽個爹。


    趙氏伸手拍了拍黃梵的手臂,“別耽誤了,一會兒就去善仁堂請個大夫來給你娘看看。”


    黃梵眼眶微紅,用力地點點頭。


    趙氏便回去了。黃梵站在門口看著趙氏進了沈家的院子,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他想起那天遇到的沈娘子的模樣,明明隻像是比他大幾歲的樣子,娘卻讓他叫她嬸子。黃梵看著手裏的銀子,感覺到胸腔裏似乎有一股熱意在噴湧,熏得他眼眶酸澀,直想要流淚。


    ......


    長安城裏。


    這十來天,梁珩足不出戶,除了偶爾跟院裏其他三人交流交流學問上的心得,就一直悶在房間裏溫習書本。


    這天,易旭一大早就過來叫他。易旭早就知道仙茗居今天要在舞陽河畔舉辦茶會,以供參加考試的學子交流心得。前幾天,他便約了梁珩和另兩個書生,說好今天一起去看看。


    考試自己閉門造書是不行的,試題不僅從四書五經裏出,還要考時策,多與人交流,會受益良多。梁珩便應了下來。


    因為怕去晚了沒位置,其他幾人很早就收拾好了,準備要出門的時候,馬修文卻磨蹭了半晌才出來。


    張明之跟馬修文關係還算好,便笑道:“馬兄可是在對鏡理紅妝?竟收拾了這般久。”


    馬修文臉色當即就有些沉下來,“說了讓你們先走了嘛。”


    幾人聞言,心裏都有些不舒服。等了半天沒句好話就算了,合著等你還等錯了?不能說你客氣的說句先走,大家就真的先走了吧?


    但誰都沒說話,張明之也隻是笑了笑。


    易旭打圓場笑著道:“到齊了,那就走吧。”


    幾人到了舞陽河畔的時候,河畔上已經擠滿了人,往來如織,大多都是些頭戴冠或藍布方巾的書生。河畔上擺放了兩百餘張桌子,延綿半裏,甚為壯觀。


    路邊還有小販趁機兜售零嘴吃食,但並不叫賣,隻是蹲在路邊上。圍觀的百姓說話也小聲,以求盡量不影響到書生們。


    茶會入口處擺放了一塊木牌,上麵寫了茶會規則。大意是以桌為圈,圈內可旁聽可發言,也可換桌。末了,還寫著句,生死自負。


    這茶會年年都辦,固定在八月初四這天,哪年開的先河已經沒人記得了。東道主仙茗居除了提供桌凳,還提供免費的茶水。如此壯觀的場麵,在舞陽河畔自成一景,除了前來交流學問的數千書生,還有慕名而來看熱鬧的平民百姓。


    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不少人還站著,正辯論得如火如荼。有的人說到興奮處,也不管什麽斯文不斯文了,撩起袖子,一腳踩上凳,以似乎馬上要提劍上陣的氣質,說得口沫翻飛。一旦有人提出異議,他馬上就窮追不舍的與人辯論,直至別人啞口無言為止。可以說是舌戰群儒了。


    也有兩人都互不相讓的,兩人像吵架似的說著說著就湊到一塊,眼看就要打起來,旁人趕忙上去將人拉開。


    梁珩看得瞠目結舌,明白過來那句生死自負是什麽意思了。有的書生對自己的觀點深信不疑,一旦有人提出質疑,那他真的就算是拚了命,也要說服對方。


    幾人看了一會,便分開了,自行去找空位子。


    梁珩走了幾步,就見旁邊一桌人正在討論易經。易經算是五經裏最晦澀難懂的了,梁珩便湊了上去,站在一旁聽人講。


    “潛龍勿用,陽在下也,此時爻位最低,陽氣不能散發出來...”


    其他書生有什麽見解的,也都各抒已見。梁珩站著聽了一會兒,感覺他們說的自己都已經理解了,便離開了這桌,尋找下一桌。


    “正所謂以仁施天下,學而優則仕,在下竊以為仁義禮智的發端為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故此,為官者...”


    梁珩走了沒兩步,旁邊便有一桌在談論時策,便被吸引了過去。


    隻見說話的書生極為年輕,相貌極佳,穿著一身青釉色長衫,麵色自然的侃侃而談,渾身帶著一股從容的氣度。


    書生滔滔不絕地說了半晌,末了道:“以上為在下芻蕘之見,還望諸位雅正。”


    同桌的書生皆為他這一番高談闊論和氣度所拜服,皆歎道:“兄台滿腹經綸,當真是八鬥之才!”


    才學如此驚冠絕倫的人,當下便有人想結識,說不得就結識了一位以後的進士,多了條人脈。


    “兄台年輕輕輕,卻有如此見識。在下十分仰慕可否結交一二?”


    “兄台客氣了,自然樂意之至,在下涼州林行周。”林行周一笑,謙虛地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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