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齊戍,乃當今聖上的親皇叔。而齊湑正是寧王最小的兒子,齊湑。


    齊湑上麵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哥哥都十分有才幹,撐立門戶的事自然不指望他。齊湑生性風流,最愛玩樂,小的時候就滿長安城蹦躂,算是長安一霸,誰也不敢惹,誰也惹不起。


    齊湑大些後,感覺對長安城有些膩歪了,便帶著仆從,滿大齊的跑。


    齊湑自詡風流倜儻,身邊自然不能少了佳人相伴。他久聞揚州瘦馬的美名,前陣子特意去了揚州,隨手散了他到達揚州的消息,果然第二天當地官員便上門拜訪,還送了不少美人給他。齊湑瞅著唐鈺兒長相溫婉,帶著股江南女子特有的嬌柔氣質,便留下她來。


    唐鈺兒是養父母悉心養大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陪了齊湑一路到了泉城。本來齊湑挑中她,她歡喜了很久,若能被齊湑接進府去,哪怕是做個小妾,都是她最好的歸宿了。這一路她算是極盡挑逗,齊湑對她也是溫柔相待,調笑歸調笑,但卻總是坐懷不亂。


    唐鈺兒有些著急,今天用飯給齊湑敬酒時,便故意想將酒水灑在齊湑身上,她好近身為他擦拭一番。沒想齊湑反應很快,酒沒倒在他身上,她自己反而被桌上碰倒的酒壺,灑了一身,這才會來買衣裳。


    齊湑自然明白她的小心思,也不戳穿,唐鈺兒琴棋書畫皆精通,有她相伴,一路還是有不少趣味。


    齊湑看著臉上掛著笑,眼底卻滿是寒意的沈蓁蓁,感覺有點意思。但聽掌櫃稱呼她夫人,也就沒生出什麽想法來。


    齊湑轉頭對著唐鈺兒笑了笑,溫柔道:“這衣裳胸圍怕是小了些,我們去別處看看。”


    唐鈺兒臉色飛上兩朵紅霞,嬌羞地低下頭,“公子...”


    齊湑拉著她,轉身往外走。唐鈺兒乖巧地跟在他後麵。快踏出門,齊湑轉過頭,見沈蓁蓁還在看著這邊,對著沈蓁蓁微微露齒一笑,便出去了。


    如意在旁邊輕聲啐了一聲,“呸,二流子。”


    沈蓁蓁搖搖頭,這男子怕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也不再管,結過賬,留下地址好讓掌櫃送貨過去,便拉著如意回去了。


    梁珩正坐在屋廊下看書,聽到院門嘎吱一聲,抬起頭,便見到趙氏拎著一大籃衣裳走進院來。


    “娘,您怎麽又去接活?”梁珩放下書,站起身說道。


    趙氏如今在沈家做幫傭,活兒輕鬆,工錢也多。梁珩便不願他娘再像以前那樣累死累活地給人縫洗衣裳,工錢少不說,極其累人,特別到了冬天,井水刺骨的寒,他娘年年雙手都會長滿凍瘡,腫得筷子都捏不穩。


    趙氏笑道:“沈娘子家活計也不多,中午娘閑著呢,天氣也暖和,洗幾件衣裳,能掙幾個錢是幾個錢。沈娘子跟娘說了,到時候,你提前進京去,租個小院子,也能安心備考。”


    梁珩皺皺眉。就算他不了解京城的房價行情,也能猜到到時候租房肯定是天價,家裏哪裏能拿出這個錢。他娘為了供他念書,已經拚盡力了。通鋪環境不好他忍耐一下就是了。


    “娘,京城房子貴著呢,咱們哪住得起,到時候我就住通鋪就行了。別人都能住,我自然也能住。”梁珩勸道。


    趙氏卻不同意,“沈娘子可是說住通鋪,晚上睡也睡不好,睡眠不好人精神就不好,而且吃的也不好,不是說要考七八天嗎?睡不好吃不好,可還怎麽進考場?”


    梁珩見他娘滿臉的堅持,也明白他娘心裏對他科考的執念,便不再多說。


    趙氏一邊收拾著,一邊說道:“你就安安心心地念書就是了,沈娘子說,到時候要是我們銀子不夠,她可以先預支些工錢給娘。”


    梁珩愣了一下,轉身進了房間,將門關上了。趙氏忙著打水,也沒多注意。


    房內,梁珩愣愣地坐在書桌旁。沈小姐她,何以對他家如此好?


    梁珩想起第一次見沈小姐。她眉眼溫柔,膚如凝脂。巧笑嫣然,話音間落落大方。皎皎白駒,在彼空穀,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良久,梁珩回過神,站起身來,難得研了墨,鋪了一張輕易不舍得用的宣紙,提筆欲練字。


    梁珩提筆運氣,心念合一,下筆行雲流水。


    梁珩看著紙上的兩行字,愣了良久。直到筆尖落下一滴墨,滴在雪白的宣紙上,梁珩才驚醒過來,慌忙將筆放至一邊,掏出手帕沾幹了墨汁,但宣紙上到底還是印上了墨滴的印跡。


    梁珩看著那滴墨印跡,歎了口氣,也許是天意吧。


    等墨幹了,梁珩珍而貴之地將宣紙卷好,拉出書桌下裝書的箱子,放了進去。


    ......


    烈日當頭,兩人沒逛多一會兒便回了家。


    沈蓁蓁略收拾了會兒,照例躺在軟椅上午睡。枇杷樹葉寬大濃密,遮住了陽光,樹下一片陰涼。微風輕輕吹麵,沈蓁蓁很快就睡熟了。


    一個時辰後,隔壁書生的讀書聲照例伴著她醒來。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


    這是中庸裏的名篇,沈蓁蓁隱約記得一些。記憶穿過了一世,已經有些模糊了。前世她還是姑娘時,看了不少書。後來嫁到林家去,錢氏隻要看到她看書,便嘲諷她惺惺作態,一個商戶之女看什麽書?後來她便漸漸不看了。


    沈蓁蓁沒有起身,躺在軟椅上,聽著隔壁傳來的悅音,像是夏雨打在芭蕉上,滿是清涼之意。她慢慢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如意起身的時候,見小姐還在睡,便輕輕地出了院門,到了隔壁叫上趙氏,一道買菜去了。


    沈蓁蓁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沈蓁蓁開了門,門外站著個穿著素色短衫的夥計。


    夥計笑著問道:“請問這是沈夫人家嗎?”


    沈蓁蓁看著他身後的馬車,猜測可能是布店送布料來了,便道:“是的,請問小哥是送布過來嗎?”


    夥計笑道:“是的,真是不好意思,晚了些。”


    沈蓁蓁道:“不礙事。”


    夥計將幾匹布扛進院子,“夫人,您看要將布匹放在哪裏?”


    沈蓁蓁跟在他後麵,打開堂屋的門,“就放在桌上就行。”


    夥計將布放下,目不斜視地出了房,就欲告辭。沈蓁蓁謝過夥計,給了十幾文錢,算作辛苦費。


    夥計駕著馬車出了柳蔭巷,心裏嘀咕,怎麽這夫人買得起名貴的宋錦,卻住在這麽簡陋的小院子裏?


    如意和趙氏買了一隻鵝回來。


    趙氏提著那隻呆頭呆腦的大白鵝,進門便說道:“如意這姑娘心真是跟娘子一般善良,見賣鵝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衣裳也破舊,便買下來了。姑娘看是殺了還是養著?”


    沈蓁蓁看著那隻呆頭鵝,愣愣的不知死到臨頭。“殺了吧,沒地方養呢。”


    趙氏應了一聲,便去生火燒水了。


    如意不敢去看,就搬了小凳子坐在沈蓁蓁旁邊,陪她說話。如意梳著兩條小辮子,辮梢帶著兩朵俏色鵝黃絹花,嬌俏可人。沈蓁蓁看著如意乖巧的臉,這輩子,一定不會再讓她陪著她受苦了。


    趙氏動作麻溜,很快就收拾好了,出了廚房來問沈蓁蓁想怎麽吃。


    沈蓁蓁笑道:“趙嬸覺得怎麽做好吃,就怎麽做吧。”


    趙氏笑了笑,“那行。那就做燒鵝吧,蘸著醬料吃。”以前梁父還在時,梁家也是富足的。隻是後來梁父害了病,家底掏盡,病也沒治好,人還是去了。


    晚飯做好,趙氏照例正要家去。沈蓁蓁叫住了她。


    “趙嬸等等,帶些燒鵝回去,給公子嚐嚐吧。”沈蓁蓁說著站起身來,準備去淨手。


    趙氏連忙推辭,“使不得使不得。”說著便想往外走。


    沈蓁蓁連忙說道:“也不是什麽稀罕物,嬸子要是不做,我們誰都吃不著。嬸子先別走,免得如意再跑一趟。”


    趙氏隻好應下來,又連聲感謝。


    沈蓁蓁淨了手,進了廚房,切了小半個下來,裝進盤子。本來想將鵝頭一塊切下來,又想到梁珩是讀書人,吃了鵝頭可別也變成呆頭鵝了,便作罷了。


    趙氏心情複雜地端著鵝肉回了家。沈娘子對她家實在是太好,可她卻防著沈娘子。趙氏歎了口氣,為何沈娘子偏偏是望門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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