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這麽一遭,沈蓁蓁也無心去買繡線了。等如意和趙氏說說笑笑的提著菜回來,就見到小姐正坐在枇杷樹下的躺椅上發著愣。


    如意看著那一樹熟透了的枇杷,笑道:“這枇杷可喜人,就是有些高了,摘不到。趕明啊,我找根竹竿,打幾串下來解解饞。”


    沈蓁蓁笑道:“可不是,光看不能吃,可急人。”


    趙氏提著東西正往廚房走,聞言便說道:“竹竿可打不下來,要打壞。如意跟娘子要是真想吃啊,我讓我那兒子過來,爬上樹去打幾串下來。”普通百姓沒有豪門貴族裏森嚴的男女有別的觀念,沈娘子還對他們家有恩,在趙氏看來,這不過是街坊鄰居之間搭把手的事。


    如意有些猶豫,畢竟趙氏兒子是外男。雖然是個讀書人,但是現在家裏畢竟隻住著她和小姐兩個姑娘。


    她沒想到小姐會出聲應下來。


    “那可好,多打些下來,也給吳嬸送些去。”沈蓁蓁笑道。那個麵皮有些薄的書生,讓沈蓁蓁生不出防備來,沒多想就應了下來。


    趙氏笑道:“那行,我家有梯子,明天讓我兒子扛過來。”


    趙氏做好了晚飯,照例回家給梁珩做了飯才又回沈家吃了飯。


    ......


    “你個不生蛋的老母雞,要不是怕拖累周兒的仕途,早就把你掃地出門了!當年我就說,低賤的商戶之女怎麽配得上我們周兒,誰知連蛋都不會下!你整天擺張臭臉給誰看?不願意待在我們林家,你就給老娘滾...”


    錢氏說著像是不解恨,猛地推了沈蓁蓁一把,沈蓁蓁一時不備,被推得一踉蹌,狠狠地跌坐在地上。


    錢氏咬著牙一邊罵,一邊伸手狠命擰沈蓁蓁腰背上的肉。


    沈蓁蓁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發鬢散亂,麻木地坐在地上,任錢氏打罵。林家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錢氏自詡林家躍升為權貴人家了,卻還是改不了那副市井嘴臉。


    “娘,這是在做什麽?”杜月茹挺著肚子從門外走進來,狀做一臉迷茫的樣子。


    錢氏趕忙迎上去,扶著杜月茹的後腰,“誒呦,月茹你怎麽來了,你安心在房裏養胎就是,出來做什麽?”


    杜月茹笑道:“您孫子悶得慌呢。”


    錢氏看著杜月茹的大肚子,眉開眼笑。“我這孫子跟他爹一樣,在娘肚裏都不老實。”


    杜月茹笑了笑,又看向地上的沈蓁蓁。“姐姐坐在地上做什麽,地上涼,快起來。”


    沈蓁蓁冷眼看著她們婆媳融洽的場麵。杜月茹見沈蓁蓁坐著不動,親自過來準備扶她起來。


    杜月茹笑吟吟地俯下身,湊在沈蓁蓁耳旁低聲道:“姐姐,連孩子都生不了,你怎麽有臉霸占著正房夫人的位子?”聲音裏滿是森森寒意。


    沈蓁蓁轉過頭,就見杜月茹掛著笑意的臉,隔她不過兩寸。


    杜月茹微笑著的臉,突然變得猙獰起來,五官扭曲地尖聲道:“既然你不願意挪,我就幫你挪,你去死吧!”


    沈蓁蓁突然感到胸口鑽心一疼,低下頭,就看到胸口上插著一隻金簪子。這隻簪子她認得,是她出嫁時,二嫂給她添的箱。


    “啊——”


    沈蓁蓁尖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喘著粗氣。


    “小姐怎麽了?”睡在隔壁的如意被她吵醒,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


    沈蓁蓁驚醒過來,“沒事沒事,你繼續睡。”


    如意嗯了一聲就沒動靜了。


    沈蓁蓁呆滯地坐在床上,杜月茹和錢氏猙獰的嘴臉,像是想將她吞咽進肚。夢裏的那一切那麽真實,真實得讓她感覺到重生一世不過是個夢,她依然活在前世的那場夢魘裏。


    良久,沈蓁蓁平靜下來。這才感到身上黏糊糊的,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沈蓁蓁輕聲下床,點了蠟燭,重新換了一身褻衣。躺回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了,睜著眼睛挨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沈蓁蓁醒來的時候,已是辰時末了,太陽升得老高,陽光透過紗窗的縫隙射進房間來,在地上映出星星點點的光斑。


    沈蓁蓁開拉門,走到水缸旁洗漱。


    廚房裏,如意正幫著趙氏做飯。兩人說著話,沒注意院子裏的動靜。


    “這炒茄子啊,岩鹽要最後放,不然茄子會變黑...”趙氏的聲音傳來。


    沈蓁蓁洗漱完,便進了廚房。


    趙氏最先看到她,“娘子起身了?”


    如意轉過頭,看到小姐,笑道:“今兒小姐難得睡了回懶覺。”昨晚上如意睡得迷迷糊糊的,已經將那一聲尖叫忘了。今早上,她見小姐很晚沒有起身,便進房去看了看,見小姐睡得正熟,她便輕輕退了出來。


    趙氏正在炒幹辣椒,廚房有些嗆,沈蓁蓁打了招呼又退了出來。


    昨晚上趙氏回家將打枇杷的事一說,梁珩就應了下來。梁珩雖然是個讀書人,沒有爬過樹。但沈小姐家隻有兩個姑娘,爬樹這種事,自然不能讓姑娘去做。


    飯後,趙氏就帶著梁珩過來了。


    梁珩換了身肉桂色的粗布短衫,肩上扛著一架梯子,纖瘦的身板,扛著梯子倒是穩當。他跟在趙氏後麵進院子,輕聲跟沈蓁蓁和如意問過好,便規矩地低著頭立在一旁。


    如意沒想到趙嬸的兒子竟是這般玉樹青蔥的模樣,大著膽子悄悄打量了書生幾眼,隻見他麵如冠玉,看上去瘦弱了些,但通身都是溫潤儒雅的讀書人氣質。


    趙氏將背上的小簍子取下來,讓梁珩背上。梁珩將梯子架到樹上,背著小簍子便往上爬。趙氏站在樹下給他把著梯子。


    沈蓁蓁站在樹下,看著梁珩踩著梯子往上爬,囑咐道:“公子小心。”


    梁珩低下頭,就見穿著一身薑色半臂衣裳的沈小姐,正以手擋著陽光,仰頭看著他。陽光照在她薑色的衣裳上,鍍上一層暖色光暈,手下露出來的半張臉,白淨裏透著紅潤。梁珩臉一熱,不敢再看,繼續往上爬。


    梁珩踩在樹幹上,將近邊的枇杷一串一串地摘下,扔進背後的小婁子。


    如意興奮地在樹下咋呼,“誒公子,那串,那串大...公子,公子,那邊那邊...”


    梁珩順著她的呼聲摘,明顯有些手忙腳亂。


    沈蓁蓁笑道:“如意可別喊了,看梁公子被你喊得手忙腳亂的。”


    如意頓了頓,反應過來自己太不矜持了些,臉一紅,噤了聲。


    樹上的梁珩略鬆了口氣,很快就摘了滿滿一簍子枇杷,小心翼翼地下了樹。


    趙氏幫著兒子將簍子卸到地上。沈蓁蓁走過來,滿簍黃中帶紅的枇杷看著很是喜人。抬眼又看到梁珩額頭上掛滿了汗珠,動作卻比想法快,從袖子裏掏出手帕遞給梁珩,“公子擦擦汗吧。”


    梁珩看著那隻膚若凝脂的纖纖素手中的櫻色絲帕,慌亂地伸手用袖子擦了幾下額頭,謝絕道:“別把小姐手帕弄髒了,多謝小姐。”梁珩雙頰有些紅,不知道是被陽光照的還是因為害羞。


    沈蓁蓁笑了笑,也察覺到自己舉動有些不當,收回了手帕。


    一旁的趙氏看了看兩人,讓梁珩將背簍端到陰涼處去,梁珩端過去後,便欲告辭。


    如意端著竹籃從廚房裏走出來,“公子摘下來的枇杷,還沒嚐過呢,吃些枇杷再回去吧。”


    梁珩謝絕道:“多謝姑娘的美意,枇杷就不吃了,我這便回去了。”


    沈蓁蓁見他麵皮泛紅,心知書生又害羞了,便說道:“那行,一會兒趙嬸回去的時候,帶些家去吧。今天多謝公子了。”


    趙氏坐在一旁道:“當不得沈娘子的謝。”又轉頭對兒子說道:“珩兒快家去吧。”


    梁珩又告辭,扛著梯子走了。


    三人坐在屋簷下邊,將枇杷從枝丫上摘下來,又用水淘洗幹淨了,留了些自己吃,其餘的晾在院裏。


    沈蓁蓁撿起一顆圓潤飽滿的枇杷,剝了皮嚐了嚐。果肉肥厚,鮮嫩清甜多汁,又連接著吃了幾顆。


    如意道:“這枇杷比黃州枇杷也多惶不讓了。”黃州枇杷很有名,果粒肥大,鮮嫩多汁。


    沈蓁蓁愣了一下,每年她大哥去黃州進貨,都會從黃州帶枇杷回來。她出嫁那會,她大哥去黃州進貨去了,沒能趕得回來。


    如意看小姐臉色暗了下去,自覺說錯了話,不該提起以前家裏的事讓小姐傷心。


    “小姐...”


    沈蓁蓁回過神,看著如意笑了笑:“不要緊。”


    如意見小姐笑了,又高興起來。趙氏在一旁看著,雖然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麽,但也知道自己這會不該開口,便沉默地吃著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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