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悅的神色漸漸黯淡下去,李尺抬頭望著彎鉤月,心想“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度了這而立的年關……”他盯著墨雲汐的臉頰,說不出也放不下。


    “李尺……你……”墨雲汐突然開口,遲疑了一會兒……“你家在哪啊?!怎麽還沒到!”


    縱然暮時昏黑,她臉上的胭脂還是可見。


    “快了!快了!”李尺拉著她快跑幾步出了瓦街。


    就此聞晚風、聽鳥聲,步山林崎嶇路,穿竹林落葉處,心上人牽心上人,四目欲對難展情。


    爬過一整座荒山,其後是密如發絲的竹林矗立,倚著山腳下的土壁作了一間寬敞的茅草竹屋,一片片嫩竹交叉編織出來的屋室很精致,屋後是三兩畝幹淨方圓的田地。


    “你住在這裏?”墨雲汐一愣,不可置信道,“你不是有懼寒的舊疾嗎?住在這裏可以嗎?”


    聽到雲汐關心自己,李尺又是一陣暗喜,回答道“沒事的。裏麵是火炕,特別冷的時候,我就會燒火。”


    “你還挺聰明。”墨雲汐把手放到他後腦勺上,嚇得李尺梗在了原地,眼珠亂轉,沒琢磨明白到底是哪句話說錯了?


    「咚」


    一根手指在李尺的後腦上輕輕彈了一下,沒有像之前那麽用力。


    看李尺還在原地愣著,她先走到了門前,門上還貼著兩麵門神,顏色都還很豔,應當是眼看秋末入冬,又臨近了年關而特意貼的。


    一柄長鎖頭把門和框鎖在了一起,不過並不嚴絲合縫,還露著一塊,秋風剛好從這裏鑽進去。


    李尺還在懷裏翻騰著鑰匙,從一堆火熤石裏摸了好半天都沒有找到……“不會是掉了吧?”


    剛想著明天去配一把鑰匙好了,就見墨雲汐把鎖頭在框上別住,一劍就給斬斷了。


    推開門,一股寒氣在屋子裏打轉,墨雲汐都把衣服裹緊了些許,這竹壁本就不密實,又靠著山壁,秋風和山氣,還有地冷,全往裏麵滲,像是個冰窖。


    她把門拉上,從李尺的衣襟中拿出來一枚火熤石,在劍刃上劃出了點亮光,“你先別進去了,等我把火灶點著再進來。”


    話罷,墨雲汐舉著這枚火熤石邁過門檻,黝黑的環境升起暖曦紅光,兩麵「對叫門」隔出來三間屋室,廳堂的一口火灶直接連通到屋裏的火炕。


    她毫不珍視地把火熤石扔進灶口,隨手撿起預備好的幹燥枯木添進去,李尺在外麵恰好能看到煙囪上的白霧,“這玩意兒還能點火啊……”


    “進來吧。”


    聽見墨雲汐叫自己,他就直接跨進去了,正看到雲汐被灶口的濃煙嗆得咳嗽,但是屋子裏真的好暖,比自己平常點火時要暖很多。


    “你去看看炕上暖了嗎?暖了的話……啊……我也睡了……啊……”墨雲汐打了幾個哈欠,支使他去屋裏看一眼。


    按耐不住躁動的心緒,李尺手忙腳亂地掀開門簾,差點兒就一個踉蹌摔在炕上,心想“雲汐……這是要和我一起睡嗎……”


    屋子裏麵傳出來兩三聲癡笑,墨雲汐撥開門簾,往屋子裏扒了一眼,問道“你笑什麽?”


    “沒!沒什麽!”李尺從床櫃裏搬出來兩套被褥,頗具心機地重疊上了一塊,“雲……汐……炕上暖了……你……你也休息吧?”


    墨雲汐又添了一把柴進灶,拍了拍手上的土,撕下門簾上的一塊布條把門框纏緊,省得晚上漏風。


    剛走進屋子裏,她就看出來了不對勁,兩鋪褥子都快要疊到一起去了。墨雲汐白了李尺一眼,抱走一套被褥,冷聲問道“那間屋子能住嗎?”


    “能是能……不過那屋子裏好多的凶獸骨頭,味道不好聞。”李尺如實告知。


    聽他這麽一說,墨雲汐倒是更好奇了,“凶獸骨頭?留著它幹嘛?”她把被褥放回炕上,去那間屋子裏看了眼。


    一股腐臭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門後麵堆了足有人高的骨頭堆,每一塊骨頭都破破爛爛,用刻刀鐫了好些個字,而且字的神韻很足,不比正兒八經的書生差。


    另一麵是一套桌椅,都是青竹榫卯而成,晶綠色似春臨頭,上麵有幾卷舊書。


    墨雲汐拿起一卷翻看,是些通俗易懂的簡理,哪怕是尋常百姓也能說道個二三,隻不過這上麵被刻刀劃了很多的痕。


    “李尺,這怎麽還都用刻刀劃下去了?”墨雲汐拿著那卷書走過來,剛巧看見他脫了衣襟,但是也是司空見慣的模樣,又問了一遍,“挺好的書卷,為什麽劃這麽多痕?”


    “我覺得他那些東西說的不合乎理,實在受不了的就劃了。”


    「君子善思,其行事必三思也」


    隻有這句話還能看出來個大概,墨雲汐指著問道“這句話哪裏不投你心思了?”


    “沒有不投我心思啊!?我就是覺得這句話不對。”


    脫了衣衫,縱然點了火灶也還是會覺冷意,李尺把被子披在身上,拿過她手裏的那卷書,真有點兒書生模樣。


    他說道“君子善思倒還對頭。但是後麵這句就不對了,其行事必三思也,顯然有岔子,正人君子行事應當秉心問性,三思而後行便不是由著自己的心性了,既不是由心者,那就撐死了算作謹慎的偽君子,或者我這種真小人。


    隻有類似於我這種的人,才會在乎思後行事,畢竟還是需要表現出別人想看到的德行,要不然就竹籃打水了。


    至於君子嘛……慎獨而不欺暗室。


    因為他們本就如此,善思也無須思後再思。


    相對,小人思後行事也是本就如此。


    君子不需要人看,不必思後行事。


    小人巴不得有人看,事事都先思後行。”


    墨雲汐捏著他的兩邊臉來回揉,斥責道“你都從哪裏學來的這些個歪理啊?!”


    “怎麽就歪理了?”


    “也不一定。我說錯了,人心秤本就不是一個斤兩。”墨雲汐爬上炕鋪好了被褥,雖然是同寢,但這炕中間少說也隔了有四個人寬,不過李尺知足得很。


    不一會兒就傳出來淡淡的打呼聲,墨雲汐悄悄給他往上麵拉了下蹬掉的被子,心想,“一間屋子兩畝田,其實也挺逍遙的嘛。”


    她躺回去望著八字房梁,暗問自己,“要不要和他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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