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宋楌就帶著妻子去了附近的華人街。


    曲曄定了個包廂和他們見麵,可能事先不知道嫂子也要來,所以, 還叫了兩個小姐作陪。


    當唐釋心挽著宋楌的手進來的時候,場麵就很尷尬了。


    那兩個小姐穿著嫩黃色的無袖旗袍, 下擺的開叉一直到大腿,兩片幾乎透明的布底下,露出了白花花的肉。纖細的腰肢,更是一看就會折斷的那麽纖柔。


    怎麽看,都有些賣弄風情的意味。


    所以某唐心中很不爽, 於是陰森森看向了丈夫。


    其實宋楌更沒想到這一出,倒是曲曄先笑了:“呦,大嫂,真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也來了。”


    唐釋心擺了擺手,這時候呢, 就要考驗一個女人的氣度,風度,以及臨場反應能力了。作為律師場上的老油條,她什麽場麵沒見過。也就顯得見怪不怪了:“……哦,沒什麽, 有幾個漂亮的小姑娘在,氣氛更活躍不是?”


    曲曄沒想到她這麽回答,頓時也囧了:“大嫂說的是。”


    “不過,隻有你們玩, 這也太不夠意思了。你不如喊幾個小姑娘來,也陪我聊聊天。”


    曲曄立即順水推舟道:“carrie,abby,你們兩個先出去陪我大嫂聊聊天……”


    宋楌卻說道:“不必了。這件事也和她有關。”


    於是,各自落座,開始商量正事。


    這就是她對曲曄的第一印象,不正經,嬉皮笑臉,喜歡風流的紈絝子弟。長得帥倒是帥,怪不得這兩個小姑娘對他擠眉弄眼的。


    宋楌今天過來會見曲曄,談論的是“洗錢”的問題。她主管經濟案子的,也聽得懂他們的談話。原來是一個叫“曲曜”的香港人,在瑞士銀行,巴拿馬銀行進行了洗錢。這錢的主要來源是“拉斯維加斯的威尼斯賭場。”


    所謂的“洗錢”,指的就是將那些違法所得的財富,通過各種手段掩飾、隱瞞其來源和性質,使其在名義上合法化的行為。比方說,一個人在銀行係統中貪汙了五十萬。但是把這筆錢的來源,寄名於“開公司所得。”這錢就變成了合法化的收入了。


    那些隻有注冊名和資金,但是實際上沒有任何生產買賣“皮包公司”,就是這麽來的。


    而這個叫曲曜的香港人,一直和內地的大佬有聯係,幫助這些人把財產轉移出去。而洗錢的手段主要有兩個:一,賭場的所得。二,就是創立了許多皮包公司。


    “……這家雲端航空公司,主要承接北美地區的短途飛行業務。注冊資金是五個億,聲稱擁有兩架波音747大型客機,三架麥道貨機,總部設立在瑞士的伯爾尼……可是據我們的調查,雲端公司,僅僅擁有個販賣機票的網站,其餘的資產全部是假的。”


    曲曄喝了一口茶,繼續道:“光是雲端公司的流水賬,就達到了一年七個億。”


    宋楌很明白,這也意味著,一年有七個億的資金,通過這一條線索流通了出去。那麽:“雲端公司的企業法人查到了沒有?”


    “還沒有,這家公司經過了多次轉手,涉及到了美國,英國,瑞士,冰島等多個國家的公司入股。所謂的實際資產,很難追查到下落,我已經委托我的律師對此展開調查了。”頓了頓,曲曄又倒了一杯茶:“但目前還沒什麽進展。”


    “就算是查到了,也不能判定雲端航空是洗錢。”唐釋心心知肚明:“經過了多個企業層層轉手之後,隻怕明麵上,這些收入都有了合法的來源。”


    “大嫂怎麽知道的?”曲曄對她很好奇。


    宋楌淡淡道了一句:“你大嫂是個律師,辦過不少經濟案子。”


    “是嗎?”曲曄笑了笑:“那不如大嫂你也參與進來調查吧,我們這裏正缺律師人手。”


    唐釋心立即來勁了:“好啊!”


    “不成。”宋楌嚴詞拒絕了:“阮阮,你給我好好待在家裏。”現在,她都懷孕快七個月了,他怎麽可能放她出去。


    唐釋心立即萎靡了下來。曲曄還煽風點火:“大哥,你就讓嫂子幫幫我們唄……”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宋楌說出來的話,那就是不容置疑的金科玉律道。又起身道:“小曄,時間不早了,我和你大嫂先走一步。”


    出了酒店,上了車,宋楌就把曲曜,淩豪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她。其實,她早就心知肚明香港內亂的事了。隻不過,宋楌選擇在這個時候告訴她,很明顯,是他擔心她的安全。所以,想讓她提高警惕。這些良苦用心,他往往隻會用在暗處。


    也是笑了笑:“宋楌,你不必擔心我的。大不了,我哪兒也不去,好好在家養胎就是了。”


    宋楌滿意地頷首,卻是道:“你聽話就好。”


    “我明白了!”某唐也精得很:“你是想讓我斷了出去的念頭,所以,才帶我來的是吧?”


    “是。”某人並不否定。


    要不然,她成天在耳邊吵吵嚷嚷“宋楌!宋楌,你帶我出去吧……”雖然撒撒嬌沒什麽,但是整天撒嬌就很煩……


    ****


    就這樣,臨近預產期的最後兩個月,她被某宋“囚禁”度過。


    到了接近預產的時候,她和宋楌就商量著:找哪家醫院預約生產。找來找去,宋楌定下來了賓夕法尼亞大學醫院。原因:離家近,設施和醫療資源都是全城最好的,而且報銷一些醫療費用的。


    當唐釋心住進醫院的時候,肚子已經鼓得老大老大的了,活脫脫像是一座小山。護士們都說,她一定會生個大胖小子。想來也是,二十二年前,當她出生的時候,足足有九斤重。現在世事兜兜轉轉,輪到了她自己來過這一關。就顯得……有那麽一點心虛。


    不管怎麽說,她隻想趕緊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結果,說生,當天晚上她的羊水就破了,宋楌喊來了護士,護士檢查了一下床單,就說孩子要出生了。


    後來……生孩子的過程,各種慘不忍睹。她前幾個月,才目睹了母親難產,沒想到,現在輪到了自己生孩子,也是難產。還以為,身體的骨盆比較大,應該比較適合生產的。卻不曾想,娃娃的個頭太大,愣是卡在了肚子裏不出來。


    這一折騰,就是一整晚。


    宮縮的陣痛,向來是所有女人都無法忍受的,她也不例外,開始慘叫。


    這些人高馬大的外國護士,倒是很有辦法壓著她,隻有一個華人護士,不斷地喊著:“使勁兒!孩子已經可以看到頭了!”


    她很想問,是男的還是女的,然後後知後覺,生出個頭來根本分辨不出來的。得把小腿兒,小肚子全部從肚子裏生出來,才可以分辨出個公主王子。


    於是繼續努力—加油—生孩子。一直努力,再努力……不知不覺中,她就汗如雨下,嗓子喊啞,沒有力氣去眷顧疼痛,能夠躺著不昏迷過去,就是生命的奇跡了。


    最後,她就沒有勁兒了。眼前出現了各種幻覺——是小時候放學遲了,獨自一個人走過了一條羊腸小道,總感覺背後有個人如影隨形,就撒開腳丫子跑了起來。後來,奶奶過來了,照著手電筒把她領回了家。趴在奶奶的懷裏,她就奶聲奶氣地問了奶奶:“死亡是什麽呀?”


    想一想,那是真正意義上,她對生與死有了具體的分辨。


    後來,她又經曆了幾次死亡。包括抑鬱症發作,自殺過三次,乳腺癌晚期,慢慢等待著死神的光臨等。總之,死亡對於她並不陌生。


    卻沒有一次,生的渴望這麽強烈,她也並不想死亡!


    就在這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阮阮。”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是另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麵包含了那麽多的疼痛。


    他骨節分明的大手,也包裹著她的小手,有種嗬護的小心翼翼。


    “宋楌……你怎麽進來了?出去。”她很微弱地發出聲音來。這裏是產房,到處都是血跡,我現在的樣子也不好看的……你出去吧。


    “阮阮,我說完一句話就走。”宋楌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用手幫她整理好了耳邊汗濕的碎發,卻是在垂危的妻子耳邊,說了那麽深情的一句:“無論你到哪裏去,我都陪你走。”


    然後,他就轉身離開了。


    留下她又開始使勁了,宋楌這臭小子,明擺著就是威脅自己呢!


    但是事後想想,宋楌的確一直這麽做的,無論她在哪兒,他就追到哪兒……


    是四中開學的那一天,他追著她來到了市裏最差的高中裏頭。那時候,迎著陽光的少年,清俊優雅,驚豔了誰的青春時光;


    是高考後填報誌願的那一天,他直接拿過了她的高考誌願書,把學校的代碼原封不動抄了一遍。她還笑話他:“宋楌,萬一我誌願填個婦產科大夫,你要怎麽辦啊?”


    他不假思索道:“那我就選內科。”


    是大學的門口,假如放學晚了,他每次都來接她回家,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寒冬酷暑……日複一日,深情如許。


    有的時候,她覺得太虧欠了他。宋楌太過美好,應該值得更美好的女人去愛護關愛。而唐釋心太卑微,骨頭曾經被一寸寸打碎過,即使長大以後黏了上去,也是無法和他平視的一個普通人。所以,她總是打從內心裏覺得,彼此的地位不平等。


    可宋楌幾乎為她阻擋了所有的風雨,也一再放下身段,隻為了迎合她各種各樣的要求。


    所以說,時間是不會騙人的,他證明了自己說到做到。


    現在也一樣……


    不行!她不能帶著孩子去天國!那樣的話,這個一言九鼎的男人,一定會追隨而去的……


    “啊——”


    她使出了最後一點力氣,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為了那些不能忘卻的幸福和悲傷,再次一搏。也是一聲慘叫過後,她聽到了門外的回應:“阮阮!”同時,幾個嚇破了膽的小護士,拚命地攔住了他:“宋先生!您不能進去!”“先生,您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忽然間,病房裏響起了孩子嘹亮的哭聲……


    宋楌幾乎癱軟在地。


    ****


    孩子生出來了,是個男孩,重達八斤多。


    醫生很不可思議說,原來中國人的嬰兒比外國人的還要大。


    這個超重的嬰兒圓滾滾的,整個一小肉團子。生下來的當會兒,唐釋心就昏迷了過去。三天以後,悠悠醒轉,已經度過危險期了。


    一個小護士告訴了她孩子的性別,重量。某唐心裏想,難怪這麽難產,這麽胖的兒子!


    很快,孩子他爸宋楌就進來看她了,一個吻落在了額頭上:“阮阮,辛苦你了。”


    “不辛苦,為革.命服務。”


    不得不說,走過鬼門關一回,這思想覺悟就提高一層。


    當然,她現在最想見兒子,於是伸了伸手:“宋楌,你讓護士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看。”


    不一會兒,小娃娃就過來了。她滿懷信心看向了兒子——這是宋楌和她的娃啊,總該漂亮得一塌糊塗吧?!結果呢,圓圓的腦袋,胖胖的臉,一對大眼睛烏黑發亮。但全身的皮膚肉紅中略呈現紫色,額頭上還皺巴巴的,活像一個小老頭。


    於是某唐鬱悶:“這是我兒子嗎?”


    說好的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呢?怎麽看著像是隨便長長的啊,這是自己的崽子嗎?


    也許是抗議媽媽嫌棄自己,寶寶就“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護士趕緊把小娃娃給抱走了。


    唐釋心不依不饒了:“宋楌,我們兒子是不是長得像你?你出生的時候,也是這個醜樣子嗎?”


    宋楌寵溺地刮了她的鼻子:“小孩剛出生都這樣的,長一長就好看了。”


    好吧,她暫且相信著。兒子就算長得醜也沒啥,男人麽,不能光憑一張臉吃飯!


    嗯,畢竟長得像他爸這麽好看,是非常有難度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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